第9章 封山之作(1/1)
到戏楼子的路上,我就算勉强打起精神来,心底还是失魂落魄的。
而戏楼子里,饶是最见多识广的老班主听到我说师父有贵客来,这贵客请他们今日就将新戏排出,登台演出,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那老迈却透出智慧的面孔流露出讶异的神色来,想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我:“大人,这既然是城主和贵客的意思,我们必定照办。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小红的春庭晚,毕竟还不算排得很完善,她的登台,是不是等等再说。其他人也有排演新戏,也可以登台的。”
我皱皱眉,这可叫我如何是好,但还是应答着老班主:“班主,不如问问小红的意思吧。”
班主点头应是,忙唤人去喊小红过来。又吩咐人去通知其他排演新戏的旦角儿生角儿们,今晚准备提前登台演出。
随后又唤来楼子里最机灵伶俐的几个大伙计,告诉他们今日将新戏登台的消息去传给老票友老戏友们,将位置好的戏票留给那几位老主顾,再去问问如一品仙这等酒楼茶楼的大掌柜们要不要给他们留位置。同时预备好散票,卖给散客。
我看着老班主身旁人来人往,各个都是领命而去,真是好不热闹。
随后老班主看向了已经静候在一旁的小红和小俊,问他们:
“城主大人今日有贵客来访,说是想看几出新戏。我的意思是你们的新戏尚欠火候,不如再等等。大人的意思是,看看你们怎么想。怎么样,你们今晚可想登台?”
小俊脸上现出犹疑的神情来,没有说话。
小红却是雀跃着,迫不及待地说:“当然要登台!今晚这个贵客来临可是出风头的大好机会,今夜不登台,更待何时呢!”
小俊面露苦色,老班主更是长叹一声。他转头看看我,一对并不年轻的眼中全是悲凉的意思,“好吧,那就依你们吧。”
小红兴奋地喊了一声,随后便拉着小俊往后院跑去,估计是去和大师兄说这件事情去了。
老班主又看着我,很郑重地说道:“还请大人今日留在我这戏楼子里,看小红他们排练吧。”
我心中一动,问他:“请问班主,以前可曾有过师父的贵客来临?”
老班主叹了口气。
“曾经有一次,差点就来了。可后来城主府又传来消息,贵客已经离开了莫是城,最终还是没有来。但那晚我们的戏票已经放出去了,已经排演好的新戏等不得贵客,还是登台了,那一晚我们很成功。”
他又叹气。
“可后来这事传到了城主耳中去了,城主大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没来由地封了戏楼子一个月,不让我们登台不让我们放票不让我们唱戏。”
“这又是为何呢?”
“怎会有人敢问城主大人呢?是祸躲不过,旦夕祸福,谁又说得准呢?”
我的心尖又是一颤,旦夕祸福不可知。我这位看似风光无二的大人,又能风光到几时呢?
我的命运,还不是系在师父他老人家手中。
我不由得也有些落寞,对着老班主说道:“今天师父和他的贵客出城了,我便在戏楼子里待一天,看看今天的新戏都有些什么。”
“好,我派个小厮跟着大人,便四处转转吧。”
老班主派来跟着我的小厮面生得紧,我见他神情似乎有些怕我,为了安抚他,只得和他说些有的没的,以显示我不过是个常人,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在我问过他的生辰年岁何方人氏,父母高堂兄弟姐妹后,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么惧怕的样子了。
我转过了主楼,到了第一处庭院,这里在排练的是一出旧戏。
那小厮在我耳边细细介绍着,登台的都有哪几位,分别登台过几次。这几次的票数如何,反响如何。这出戏曾经都由哪几个名角演过,又曾捧出过谁。
介绍的那叫一个详尽,就连我这种对戏没什么了解的人听了,都知晓了不少梨园趣事。
我笑着打趣他,“你可真是个博学的,在这里当小厮,岂不埋没了你?”
那小厮有些害怕,只是快速地说了句:“大人莫要笑话我,我不过是喜欢戏,所以了解的多些。”
“了解的多,说明你有心,这世上的事情,只要有心便不难办。”说完这句话,我几乎都要觉得这句话是在为我自己打气加油。
可是有关修仙的事情,我都已在师父这里待了快五年了,还是知之甚少,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苍天的问题呢?
我也不敢再去细想,只是和那个小厮继续走到下一个院落。
说是登台新戏,其实倒有六出戏都是旧的,新的只有最后三出,小红的春庭晚是压轴,倒数第二个登台。
那些旧戏自不用说,所有一切都是纯熟极了,几乎不需要再加练什么。所以那些演出旧戏的角儿们状态也是很松弛,说说笑笑的,不时喝些茶水润润嗓子。
另两出新戏,也已排演多时,一众旦生净丑都是好整以暇,紧张的排演中却又透着淡定。
只有小红的那出春庭晚,老班主为了捧红她而求来的新戏,还是错误连连。
小红他们在主楼高高的戏台上,唱一会就听得老班主怒斥一声,这里不对那里不妥,直说得小红几乎都要哭鼻子了。
好容易小红状态对了,没有出错,小俊又开始挨骂,连带着大师兄也开始挨骂,然后是台上所有的人都开始挨骂。大家都被骂得有几分沮丧,活像一群提不起士气的蛐蛐儿,叫都叫不响亮。
我只好开言相劝:“班主,你瞧,这也练了半天了,大家嗓子都哑了,不如吃吃冰,休息休息再继续?”
老班主毕竟是老了,双眼都已浑浊,“这是我的封山之作,我真不想看到今晚它被演砸喽!”
“怎么会呢,班主,要我说,今晚一定会叫好又叫座的。”我笑着劝老班主,可他的忧愁和担心似那化不开的坚冰,时时缭绕在他的眉间。
城里的茶楼出了新样式的果子冰和玫瑰冰,盛夏的季节,吃上一口凉凉的甜甜的冰,是最好的享受。
春庭晚的这班人也不练了,都围在一处谈天,等着茶楼送冰。不一会,两个茶楼的伙计就来了。他们各推着一个大木桶。一个木桶里是葡萄冰,另一个木桶里是白桃冰。
大家都欢快地一拥而上,拿碗盛冰。
茶楼的伙计和我打过招呼后,又急急忙忙地走了,没有人问我今日需不需要给城主府送些什么。
也许贵客的传言已经传得满城飞了,又也许大家都在猜这位贵客究竟是谁,排场居然这么大。
吃过冰,各自散去练戏。我有些倦了,小红便叫我去她的卧室里小憩一会。
睡过一个漫长的午觉,居然已经是寅时三刻。我睁开困倦的双眼,又回到了忙碌的主楼前厅,只见大家来来去去,不时和老班主说些什么。
我走到了他们近前,就见到老班主本是愁容密布的脸上居然也现出丝丝笑意。
见我走过来,他忙快活地和我打招呼,“大人,我们的票很快就售空了,现在外面好多人都在等补票,还问我们何时加场呢。”
我见他有几分得意,不由得也替他高兴,忙笑着说:“那敢情好啊,那我就在此预祝春庭晚大卖吧。”
老班主听到春庭晚三个字,眉头又轻皱了一下,“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顺利。”
“老班主啊,你就放心吧,今晚一定顺顺利利的。”
小红在高高的戏台上看见我,遥遥地朝我摆摆手,喝了口茶水,又继续甩着袖子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