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连夜走荒山(1/1)
小红将小俊扶到了椅子上坐下,她的眼角又泛起泪光,她走到了老班主面前,也跪倒在地,“师父对小红的教导之恩,小红永生难忘。”
她抹抹脸颊上的泪,继续说道:“求师父再让我登台一次,再给大家唱一次。”
老班主点点头,小红缓步走上了高高的戏台。
没有了吹拉弹唱,没有了水袖纷飞,更没有了那精致的妆容和漂亮的头面,小红唱了最后一幕戏里的唱段。婉转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泪意。
“想人生最苦离别。三个字细细分开,凄凄凉凉了无歇。别字儿半晌痴呆,离字儿一时拆散,苦字儿两下里堆叠。他那里鞍儿马儿身子儿劣怯,我这里眉儿眼儿睑脑儿乜斜…”
戏中男女终是难逃一别,可这唱戏的人儿,竟也是终有离别。初时听戏的,怕是不识曲中意,而今再听时,却已是曲中人了。
戏楼子上下,全是一片哀哀戚戚,这悲切的歌声再一传出,场中更是呜咽声不绝,四下里看看,抹眼泪的有不少。
“想人生最苦离别。唱到阳关,休唱三叠…”
等到小红唱完,大家愣怔了一会,全去和她道别,说了些体己话,又劝慰了她几句,女孩子们又互相送了些荷包香囊手帕类的,为的是勿相忘的意思。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样的场景了,转头看看小俊,早就消失不见了。又看看武红,正在老班主面前听他吩咐,不住地点头。见我走了过去,武红对我说:“烦请大人去看看内人可好?”
我心中是想离这悲戚的离别远些的,忙不迭地点头应好,走去了武红夫人的房间里去。武氏的房间里,只有个小丫头片子,手法生疏地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见我进来,她吓了一跳,正要起身,我摆手示意她不要动。
我低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接生婆呢?”
那小丫头十分委屈,“他们听说我们这里出了事,全都一窝蜂地跑了,万幸是孩子出生后消息才传到我们这儿来的。”
我问她:“另一个孩子呢?”
小丫头朝着武氏的床努努嘴,“在夫人那里呢。”
我走到武氏的床前,只见她满头满脸俱是汗水,被濡湿的头发黏黏腻腻地贴在额头鬓角,被子遮不住的褥子上面,还有未干的斑斑血迹。
武氏双眼圆睁,空洞地盯着上方的某一处,不像是绝望的模样,但却也在极力忍着泪水。见到我来,她才回过神来,想要挣扎着起来。
我忙按住她,正不知说什么劝解的话好时,小红、小俊和武红也走了进来,一个两个快步走到了武氏的床前。
武红抱起武氏身侧的小婴儿,终于笑了出来,“这是我们的儿子还是女儿?”
武氏勉强说道:“是女儿。”
武红愣了一下,抱着小女儿来回地晃,半天才说了句:“女儿好,女儿好。”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这个女孩子,如果长大了,又重蹈覆辙了小红的命运,那可该怎么办?
本在一旁椅子上坐着的小丫头片子,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也走了过来,站在武红身边给他看。
小红的脸蛋红扑扑的,是大哭之后给憋的。她按住武氏的肩膀,用手帕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水,拂开沾在脸上的碎发,“嫂子,你可别哭,千万别哭,哭了就不下奶了。”
武氏慢慢地点点头,又偏头看向我,武红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孩子放在床上,对我说:“我内人说大人是个有福气的,想请大人给我的一双儿女赐个名,让他们也沾染一些大人的福气。”
我缓缓点头,想着他们兄妹分离,怕是永生永世不得再见,这等心酸,要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想了一会,我说道:“两个孩子出生的时机巧,正是小红要去王都大富大贵的日子,不如男孩儿叫武思,女孩儿叫武念。也希望你们一家人可以一直念着彼此,早有重聚之日。”
小红和武红听了,眼眶都是红了,武红颤声说:“好,好,好。好名字。谢谢大人。”
小红怕是听了“王都大富大贵”几个字,又戳及了伤心事,眼睛中包着汪泪水,拉了拉我,“大人我们走吧,我嫂子刚生产完,需要静养,我们别打搅他们了。”
我点点头,和武氏作了别。正要和武红也说声再见,一直保持沉默的小俊不知怎的竟也恢复了气力,对武红说了句:“大师兄,你也跟我们来一下。”
武红看了眼小俊,也跟着我们走去了小红房间。一进了自己房间,小红便忙着收拾行李,我向来是身无长物的,竟然也找不出些金豆子银叶子给他们做零用。
小俊这时才激动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扫视过众人,大声地问武红和我:“不如我们一起逃了吧,大师兄我们一起逃走吧。”
他又看向我,“大人你这次闯了祸,你也和我们一起逃吧。”
我颓然起来,说不出话,武红也是一样的默不作声。
小红停下了收拾包裹的手,红着眼睛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大人,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贪心,硬向您讨那朵花,您也不会被城主大人发现,现下也不会有这桩祸事。”
我叹口气,“和你无关,我自认倒霉。也是我手欠。”
可那花偏又被我种活了,这世上怎么有如此多的巧合,偏又叫我碰上了呢?
小俊不耐烦地开口,打断正要说些什么的小红,“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然后又看向武红,道:“大师兄,我能理解你不想一起逃走,毕竟嫂子刚生产完,需要静养,再加上两个小孩子,根本就没法跑。”
他面朝向我,十分愤慨的模样,“可是大人,你有法力你有仙术,你的功夫又好,我们两个加在一起,难道还杀不出去?”
我自嘲似的笑笑,“我们两个合力,应该是可以拿下那个高将军的。可是你别忘了,我师父是还没有出过手的。我们谁又能打得过他呢?”
小俊声嘶力竭地朝我吼道:“难道你就不试一试,就这样认命了吗?”
我苦笑,“我自会回去领罚。你们到王都去,也不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小俊却是终于哭了出来,哭喊着:
“我不要当什么最强武者的手下,打架厉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旁人的棋子,去替他们拼命去替他们杀人!小红进了宫,我这辈子也见不到她了,一辈子,一辈子!大人,大人你能明白吗?”
屋中一时间再次只剩下了哭声,小红被勾起了伤心事,和小俊哭做了一团。
武红长吁短叹了许久,才说:“国主想来也很快会下令叫我们戏楼子永久歇业吧,毕竟这里出了贵人,没有理由叫和华胥国国主有关系的东西还在这世上存在。”
我努力安慰他往好的一面想,“毕竟国主是不会要了你们的命的。”
武红又抹了抹眼睛,趔趄着走了出去,自是回去照看他夫人和刚出世的孩子了。
我看了眼抱头痛哭的小红和小俊,也跟着叹口气,走了出去。我还不想回府,便飞身上了屋顶,坐在屋脊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晚间的天气没那么闷热了,偶尔有清凉的风吹过。
下面忽然有人压低了声音吆喝着什么,我探头去看,原来是老班主扯家带口的,叫仆人往外搬着箱子。大门外,停着三顶小轿。
有人连夜奔荒山,也有人连夜举家搬。而老班主一行人,便正属于这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