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沉思（1/1）
苏浅练琴的这段日子里，脾气总是莫名的暴躁。屋里的人包括苏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徐野之前列的那些帮助苏浅克服恐惧方案，现在根本实施不了。苏浅在储藏室一待就是一天，吃饭也是阿姨端到储藏室里。
先不说苏浅练琴练的有什么进展，光是看着沉重的气氛，徐野都觉得问题很大。而且一周以来，苏浅每次拉小提琴时，都会将储藏室的门锁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徐野有时候就在门口站着，想听听苏浅拉的怎么样。虽然徐野是不懂音乐，但这么久了，他也听出问题来了。
苏浅每次练的都是同一个曲子，反正徐野听着觉得调调相同，开头还算好，可每次一到高潮，苏浅就会失误。
琴弓拉着琴弦猛的用力一抽，刺耳的声音就如同尖刺划过玻璃，让人耳朵疼。往往到这个时候，苏浅就停住了，然后猛地把琴一甩。隔着门，徐野都能听到小提琴被摔在地板上时的沉闷的哀嚎。
然后，过了几分钟，苏浅重新恢复状态。又开始拉那首曲子，循环往复，毫无进展。
徐野总算是明白了苏母为什么买这么多把小提琴了，原来她早就预料这点了。
那晚，苏母和徐野稍稍聊了聊天。
苏母:“浅浅这情况让你见笑了。”
徐野忙摇头“没有，倒是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照顾好她。”
“她啊，一直都很有意见。”苏母望了望储藏室，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能放任她这样。”
徐野自然是听懂了。苏母这样，也算是了解清楚了苏浅突然开始弹小提琴的原因了，只不过徐野不知道苏母这是妥协，还是对苏浅的一种肯定。
苏母继续说道“只可惜，让她这么痛苦。”
“那就没有办法吗？”徐野问。
苏母看着徐野，见徐野一脸认真，轻笑“办法肯定是有的。”
“什么？”
“让苏浅去看心理医生，积极接受治疗。”
“那为什么……”
“你是想说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去看医生吗？”
徐野点了点头。
“之前就这样打算了，只不过浅浅不愿意。”
“为什么？”徐野愣了愣。
“可能是心结吧。”
苏母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徐野。徐野像是想到了什么。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劝她接受治疗。”
苏母点点头。
徐野早该想到苏母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和他聊个天。
可是，别说劝苏浅去接受治疗，他现在和苏浅聊几句都得挤着苏浅空余的时间。万一不小心说错话了，那可不止冷战了。
徐野犹豫着开口。他当然也不想让苏浅如此痛苦，可面对苏浅弹小提琴这件事，他是尽可能避而不谈，两人观点不一致，又不愿意单独谈谈，所做的只有从另一些方面入手。
苏母像是看穿了徐野的心思，说道“我知道浅浅最近脾气很差，更何况还是安排她就医治疗。但整个屋子里，她只有和你说话的时候脾气才缓和了点。”
“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说服她，但是我希望你能多和她沟通沟通，让她想开点。”
见苏母态度如此诚恳，徐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世界上没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处于痛苦之中。
徐野点点头，这也算是被这份他从未拥有过的母爱深深打动了吧。
和苏母讲完，徐野正打算回房睡觉，转身便看到苏浅在储藏室门口。面无表情的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他愣了愣，想着苏浅啥时候出来的，无声无息的。
“浅浅，练完琴了？”苏母也有些惊讶。
“嗯。”
“那让徐野送你回房休息吧。”
“好。”
苏浅的眼睛一直盯着徐野，让徐野有些发怵。他赶忙走到苏浅身后，帮她推轮椅。
就这么沉默的走着，到了苏浅房间里，徐野还是决定开口。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练完了？”
“累了。”苏浅闭眼，睫毛的阴影下也遮不住她那黑眼圈。
“……”
“你呢。”苏浅突然睁眼。
“什么？”徐野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懵。
“你也觉得我拉的难听？”
措不及防，始料未及。
徐野下意识的说没有。
“是的吧。本来就难听。”苏浅玩弄着自己的拇指，上面由于按琴过于频繁已经勒出了一道道凹陷，有些还渗出了血滴。
徐野也是刚刚才看到的，他没有回复苏浅刚刚的话，想着拉过苏浅的手看看。
苏浅握住手，将手放下。
徐野的手悬在半空中，最后，只能缓缓收回。
他抿了抿唇，看向苏浅的眼睛。
“你要一直练同一首曲子下去吗？”他问。
苏浅愣了愣，没说话。
“有时候，我希望我可以无所不能。”
苏浅没听懂徐野的意思，只是皱着眉静静的看着他。
徐野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被苏浅捕捉到了。
她的语气也不自觉的放缓了。
“为什么？”
徐野摇了摇头。
“可以换一首曲子弹吗？”
苏浅没回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的互相盯着。随后，苏浅开口。
“什么曲子？”
徐野很轻的笑了笑“都可以。”
都可以，只要不是那首曲子。
苏浅又梦到了那次车祸，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惊醒，只是很平静的睁开了眼。
屋里一片漆黑，唯有空调暖气上显示的绿灯让她觉得自己醒着的，而不是陷入梦魇。
手指微微的抽痛，苏浅摁了摁指尖，痛感顺着手指延伸到大脑。她竟然有些贪念这痛感。
终于，大脑完全清醒了。
苏浅从被子里抽出手去旁边的柜子上摸手机，夜晚她的脑海中总是莫名其妙的冒出许多奇怪的想法，为了防止自己多想，苏浅决定去记谱子。
徐野说不想让她练那首曲子，其实苏浅知道原因。
现在她练琴时，恐惧也慢慢减少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一碰到琴就窒息喘不过气，一拉琴就失去意识回想起不美好的回忆。
只是每次拉琴，她的手总是会发抖。
努力遏制住自己乱飞的思绪，总能在拉到高潮时，那些思绪不受控制，猛地贯穿她整个脑海。
《梁祝》是苏浅的成名曲。
她弹的第一首曲子就是这首。那年她凭借着这首曲子被一位琴艺高超的老师看中，也是凭借着这首曲子进入音乐届。
苏父曾经最喜欢这首曲子了。
谱子她记得很熟，练得时候却连连出错。
很气愤，也很苦恼。每次那些记忆涌上脑海中时，总是被迫停止演奏，看着那拉的不堪入耳的音乐，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记忆全都删除。
砸坏小提琴，陷入沉思。然后又重新拿一把琴，继续砸坏……
心理的压力让她快要窒息身亡。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命运就是如此。她早当初就应该明白，一切都在暗地里明码标价。
让人茫然，分不清。
“明天晚上出去一起吃个饭不？”小四问。
“出去吃什么饭？”徐野有些疑惑，刚洗完澡的头发正顺着发尖滴着水，砸到徐野的手机上。
他擦了擦手机，听着小四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我女朋友非要闹着见你们。”小四突然笑了。
徐野实在不明白小四的笑点在哪，从衣柜里扯了条毛巾，边擦头发边问:
“你女朋友见我们干嘛？”
“这不是想着和我兄弟们认识认识嘛。”
“不懂。”
“你不懂没关系，反正你也没谈过恋爱。”
“……”
怎么还损人？
“到时候我订个包间，你们不去也得去。”
“得，你的面子我还能不给吗？”
见自己男朋友的兄弟，可能……是人家小情侣的……情趣？
徐野越想越觉得奇怪，后来又和萧严通了个视频，提到这个萧严倒是脸色不怎么好。不过萧严就是单纯不喜欢小四女朋友，约饭这事他是这样和徐野说的。
“和自己男朋友的兄弟一起吃饭，可以从男朋友兄弟的性格与品性中间接看出自己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还可以了解自己男朋友以前的情史啥的。”
“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早点提出吃饭呢？”
萧严后开应该是嫌他废话多，没和他讲什么了，倒是徐野眼尖的看到萧严镜头后出现了一双腿。
他凑近了看，还以为是萧严带哪个女人回家了。那双腿又直又白，细细的。
可是想了一会，又觉得不对。
萧严不是喜欢男人吗？
“你家有人啊。”徐野问。
萧严听了这句话，下意识的往后看。
“穆小汤。”
“……”
徐野闭口不言，那家伙倒是毫不忌惮。
果然，第二天苏浅的状态确实比之前好了，没有之前那么低气压。
她去储藏室的时候，还叫了徐野。
徐野已经有很久没有去到储藏室里面了，上次去还是给苏浅送小提琴的时候。
苏浅让他找个空地坐着，然后抬头随意的将头发挽起，光线勾勒出她的身影，有种澄净的优雅。
徐野之前不知道从哪听过一句话，说半敞着衬衫的女人很美。可是他觉得在光影中微微抬头的女人很美。
苏浅将小提琴抵在肩头，下巴微微搁住琴尾。
然后，开始弹奏。
徐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苏浅，时间仿佛也在此刻镀上了光，每刻都显得如此珍贵。
以至于，他忘了苏浅弹奏的曲目，忘了苏浅滑动的琴弓。
眼里只有苏浅低头闭眼拉着小提琴的模样。
只不过这个模样在某个瞬间突然破碎了。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将徐野的思绪拉回，苏浅猛地睁开眼。
徐野看到苏浅的手颤抖着，她的瞳孔骤缩，失神般陷入另一个世界，他甚至都能感受到苏浅的战栗以及窒息下的无力。
他跑过去，跪在地上与苏浅平视，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苏浅眼中是否有自己的模样。
苏浅不断的摇头，随后下意识的想砸手上的东西。好在徐野手快的接住了，他重复的喊着苏浅的名字。
像是过了许久，苏浅才平复呼吸。
只见她偏头不去看徐野，声音微哑。
“看吧，不是曲子的问题。”
徐野愣了愣。苏浅这是想告诉他，就算是换一首曲子，就算不是《梁祝》，她仍然会这样。
不是曲子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徐野有些慌乱“苏浅，我……”
“好了，你出去吧。”
“……”
面对现实时，他才知道自己的规划是多么的无力。
好像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去接受治疗。可一向骄傲的苏浅，怎么会同意。
如果同意了，那么苏浅就不再是之前的苏浅了。
徐野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哪条路都不好走，又好像哪条路都对苏浅好。
他也只能默默的陪着苏浅，可是光是陪伴有什么用呢。苏浅失控的样子比他想象的更让人慌张，她是以一种什么情感去接受小提琴的呢，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这份痛苦，也只能她自己承担。
春天已至，院子里的老树抽出新枝，天气也慢慢转暖，路面上的积雪也渐渐融化。万物复苏，所有植物都忙着复苏，人们也开始忙着复活，陆陆续续的开始工作。
苏浅说她的计划是五月底完成所有，现在差不多是四月中旬，这就意味着她更要加把劲。
虽然她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大家都清楚。苏浅到现在仍然是这样，无论怎么练琴永远都跨不出那一步，最难的一关偏偏就是她的第一关。
徐野也怕，苏浅这么加大强度的练习，对自己身体不好。更何况每天处于一种精神压力与心理恐惧互相折磨的境地中，万一哪天突然就失态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徐野计划着每天早上抽出点时间带苏浅出去散散步，陪她聊会儿天。不过这是得看苏浅的意愿，如果她不想，那也没法。
那晚上小四订了个五星级酒店，徐野坐了好久的车，绕了几圈路才找着这个地方。
酒店门口还站着两排礼仪小姐，他进门礼仪小姐们便纷纷弯腰欢迎。
徐野来的算晚的了，服务员带着他上了电梯，中途还和服务员聊了几句。
“你们这个酒店为什么不开在市中心？”毕竟是五星级酒店，如果开在市中心生意肯定会比现在更加火热。
服务员笑了笑，态度诚恳的说“我们这个店专门是接待集团生意人的，往往多数人合作喝酒都会选择来我们这里，因为这里不像市中心那么吵闹，拥挤。反倒还可以欣赏附近的美景，促进心情舒缓。”
徐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服务员倒也是友善。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徐野还打听到了这家酒店服务员的年薪。
进了包厢，三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徐野。
徐野先是说明了来晚的原因。入座后见陆呦一直盯着他，他只好和对她点了点头。
“呦呦，这是我另一个兄弟，徐野。”小四介绍道。
陆呦点点头，笑道“您好，久闻大名。”
“您好。”徐野也回了个笑脸。
其实徐野对陆呦的印象还挺反转的。之前听陆呦和小四隔三差五吵架，而且每次小四都不知道吵架缘由，他就以为陆呦是那种脾气娇气的小女生。今天这一面，没想到陆呦沉稳到可以用成熟御姐来形容了。
吃饭的时候几人也是有意无意的聊着天，小四兴许是喝了酒，过于激动了，一肚子苦水，说自己小时候过得是那么苦。
萧严倒是很安静，低着头，徐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结果人一倒头就栽桌上了。
也不知道小四选的什么酒，度数这么高，连萧严都醉的不清。小四又给徐野倒了杯，徐野觉得自己脑袋都是个晕的，涨的。就听小四在那里扒拉扒拉。
陆呦没喝酒，倒是挺清醒的。还时不时的问一些问题。
问着问着，徐野都不知道啥时候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
小四提起徐野就哭的不省人事，一边说一边哭，这一说还止不住嘴了，把徐野大大小小的事全说出来了，徐野当时哪管的着那些，只顾着给小四擦眼泪。
后来，他眼睛一黑，也醉倒过去了。
这家酒店不愧是五星级酒店，顾客醉酒了还安排房间给人家住，全程服务。
徐野醒的时候，萧严的脚正架在他脸上。他把萧严的脚一甩，慢慢起床。
看着酒店里的大床，徐野不由感慨这酒店服务周到，连房间都布置的如此整洁。
他踢了踢床尾的萧严，那人睡的死，手机电话倒是一个劲的打来。
接起一看，然后赶紧放回原位。
他可不想再被误会了。
把萧严叫醒后，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昨晚喝酒喝的他到现在脑袋还晕。又没怎么吃，想吐又吐不出，高浓度的烈酒烧的他胃疼。
徐野边洗边想着，等下见到小四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点这么烈的酒，人都要喝没了。
不过徐野还挺纳闷的，小四啥时候这么周到了，知道他们会喝醉还专门订了个售后，还开了两间大床房。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点这么烈的酒，小四怕不是脑袋傻了？
洗完澡后，萧严正坐在床上发呆。
“还没醒酒？”徐野从柜子上拿了块面包，刚刚服务员送来的。
“醒了。”萧严的声音有些哑。
“小四该不会还在睡觉？”
“不知道。”萧严摇了摇头。
“你说小四是不是蠢。”徐野凑过去把自己的疑惑全说出来。
萧严倒是没什么反应，抓了抓头发，去了卫生间。
边走边说“是她女朋友订的。”
“啊。”
徐野还真没想到，陆呦，挺……周到的。
“一股子奇怪劲。”
“谁知道她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