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吾有一梦（1/1）

烈风刚止，一轮如蛋黄般的落日半挂在沙漠尽头，整个天地都铺上了一层橘黄温柔的颜色。

托着夕阳的黄沙表面，凝固了，像极了定格在某一瞬的大海。

偶尔有几股小旋风扬起细碎的小沙，如土地冒了烟，也似海里的水怪偷偷地打了几个喷嚏。

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只见一人，如海中一粟，缓缓前行。

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灰扑扑的麻衣，裤子满是补丁，宽得不成样子。

腰间随意绑着一根破布头，头发蓬乱，沾满沙子。

全身上下，满是尘霜，仅那双如点漆一般的眸子，亮得惊人，灵动万分。

只见他背挎一个长方形的黑匣子，手握一根木棍，时不时弯腰半蹲于地上，仔细地查看着沙面。

突然，他眉头一扬，唇角微微勾起。

他的双眸紧盯之处，黄沙表面上有好几道不算深、蜿蜒却微有些规律的痕迹。

少年沿着那串痕迹，继续往前搜索，很快便发现了半截挂在沙芦上的蛇蜕。

他拈起蛇蜕，细细捻着，嗅着，眸子里的亮光更盛，隐隐带着些满意的笑意。

“好家伙，没白费我这两天的功夫。”

他继续往前走，来一片石头零落的地方，用棍子小心地翻动着石块。

有了！

一条手腕粗足有两米长的眼镜蛇受惊突然蹿了出来。

少年利落地往后一仰，在泥沙上滚了几滚，一手摁地，一手向后扬起。

眼镜蛇高高竖起头颅，颈部皮褶迅速膨胀扩张，“吱吱”地发着响声，朝着少年做出防御、恐吓姿势。

少年不惊反喜：“原来就是你啊！”

说完便把后背的匣子拿下，拉开半截木盖子，放在脚边，然后拿着棍子敲了敲，

“自己进来还是要我动手啊？”

眼镜蛇想跑跑不了，显得又惊又怒，“吱”地朝少年跃了起来，在接近少年仅有半臂的时候，“滋”地喷射出一股毒液。

少年手中棍子一动，可是还没出手，一个破旧的布包猛然飞来，准确无误地将眼镜蛇拍飞。

眼镜蛇落地，转身就跑。

可是没能跑多远，便被挡住了去路。

这是又来了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穿着打扮跟先前那个少年差不多，只是更黑，也更强壮，他的眼睛里，有一股野性。

只见他趴在地上，头颅几乎跟眼镜蛇竖起的头部相平，眼睛死死地锁住眼镜蛇的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在给蛇唱歌，也像个老友一般跟蛇说话。

眼镜蛇头部动一下，他也跟着动一下。

眼镜蛇刚才的躁狂激惹，渐渐平静下来了，脖子缩了回去，头颅趴回地面上。

少年小心地伸手，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眼镜蛇的眼睛，交流还在继续，手却一下子掐到了眼镜蛇的七寸之处。

眼镜蛇又有些受惊，少年再次念念有词，手里比划着动作，脸上没有展露任何恶意。

蛇又安静下来了，任由他抓着，放进先前那个少年的黑匣子里，推上盖子，然后昂着头，皱眉道：

“梅惊鸿，你是嫌命大吗？我不是教过你怎么捉这种毒蛇吗？”

梅惊鸿耸耸肩，笑道：

“煊哥，我只是不想欺骗牠。我是要捉牠去卖钱的，卖家可能会把牠炖了或活着泡酒，可不是你说的要带牠去些好地方。”

“所以呢？”

冯煊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了。

“我想给牠一次抵死反抗的机会。”

梅惊鸿拿着木棍轻轻碰了碰木匣子。

“疯了。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冯煊捡起自己的布袋，气哼哼扭头就走。

梅惊鸿将木匣子背回背上，追上冯煊。

“煊哥，不要生气嘛。我不会那么容易受伤。我今天要是被蛇咬了，不说你了，以后我爹爹绝对不允许我再出来了，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梅惊鸿看见冯煊还是气鼓鼓的，只能自己找台阶下，转而问：

“你找到什么东西了？”

“……”冯煊还是不理他。

“煊哥，你怎么会那么厉害呢？你这手艺，白素贞和小青遇上了都得跪。刚才你要不来，我今晚可要吃大苦头了。现在我对你的仰慕、佩服如滔滔江水绵延不断。”

冯煊眼角跳了跳，斜眼觑了梅惊鸿一眼：

“哼，马屁精。”

“我不是马屁精，拍马屁只是我的强项之一。”

梅惊鸿有点恬不知耻地笑道。

拍马屁不可耻，都是为了日后马好骑……梅惊鸿如此安慰自己。

“天要黑了，那边有个小土丘，咱们去那过夜吧。”

梅惊鸿遥遥指着一处黑黢黢的棱角。

将火堆升起来后，天上的星星已经缀满夜空。

冯煊熬开了水，煮烂了带来的面饼，两人饱餐了一顿。

梅惊鸿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仰躺在沙面上，直愣愣地看着天空。

“好美，就像无数珍珠洒落海面，波光粼粼。你说，九州那么大，其他地方的夜空跟咱们这里一样吗？”

冯煊抬头看了一眼。这种程度的夜空他看了十八年，对美的感觉麻木了。

“头顶都是同一个天，有什么不一样的。”

冯煊一想到外面无知的世界就感到心慌，只顾低头收拾锅碗瓢盆，突然手一顿，望向梅惊鸿，“你还想着离开这里不成？”

“当然，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踏遍九州城。”梅惊鸿伸了伸腿，懒懒地道，“你呢，我不信你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

“……”冯煊微微一怔。

他其实有一个隐藏在深处的梦想，就是做圣皇帝姬的神衣卫。

整个九州，几乎所有的年轻有野心的男人都会这么想。

无论富贵公子，还是草根平民，成为圣皇帝姬的神衣卫，这是进入中都、登天的唯一途径。

冯煊却道：“别做白日梦了。以咱们的资质和身份，连阳州都出不去。”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头垂得很深，佝偻着的脊背，失了几分少年气，显得老气横秋。

梅惊鸿抿住唇角。

冯煊的话并无夸大。

当今九州布局如同大半个切开的洋葱。

中心为中都，一州州往外，分别是奇珍异宝遍布、灵气浓郁、风水宝地处处可及的神州；

矿产丰富、盛产灵石的玑州；

专产各种珍贵药材的葑州；

盛产布料、时尚中心的绒州；

地道香料、炼丹原料产地香州；

不分四季、百花齐放的卉州；

水美鱼肥、盛产各种新鲜食材的涧州；

主要地势都是平缓的田野、平原，盛产粮食的甸州；

还有就是如今梅惊鸿和冯煊脚下的土地阳州。

阳州放眼望去，都是沙漠。大部分的土地，寸草不生。

风，是从中都往外吹的。

越往外，灵气越弱。

人从里往外走，修仙者多可以御风而行。

而人要想往里走，罡风凛冽，如果没有灵力护体，会被卸下一层皮。

冯煊将东西收拾好后，又检查了一番，添了些柴火，也找个合适的地方躺下，以布包当枕，闭上眼睛说道：

“别胡思乱想了。你爹爹体弱多病，早点娶妻生子，好好尽孝，才是正事。”

梅惊鸿苦涩地笑了笑，心里却道：我不行啊，虽然我现在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可穿越前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

这实在是一次为难人的穿越。

不说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修仙界，梅惊鸿前世经验根本派不上用场，这穿越都已经发生十六年了，他都没办法下定决心是做男孩还是女孩。

想做男孩吧，心里别扭。

想做女孩吧，身体不允许。

分裂，严重的分裂。

梅惊鸿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穿越，而是投胎重生，可是没有喝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