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性弱点（1/1）

牢房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被外面枝桠上的一只身形很胖的鹦鹉看进眼里。

它扑腾着飞起，初初有些吃力，后来动作显得矫健顺畅了很多。

它越过后院，穿过两侧雕栏画栋的抄手游廊，从“凌府别院”四个金灿灿的鎏金大字上掠过，俯瞰别致的亭台楼阁，直飞灯火通明的上房。

凌伯融刚沐浴完，头发散落，只穿着白色里衣，斜靠在紫檀漆金椅上，睫毛轻颤。小小年纪，已然是星眉剑目，兼之几分上位者的狂傲气势，颇为动人。

他受伤的那只手，竟已经完全恢复如初。因为新长出来的皮肉，表面显得红嫩，吹弹可破。

瞟见鹦鹉从窗口飞进来，落在金制的横架上，凌伯融不耐烦地挥手退却想要给他擦干头发的侍女。

侍女放下巾帕，安静地侍立一旁，一动不动。

“你该减肥了。”凌伯融觑了鹦鹉一眼，“死了？”满不在乎地问。

鹦鹉忽然被一阵彩色的光萦绕，渐渐变成了沈河的模样。

“回公子，没死。”沈河脸色有点讪讪地道。

“哪一个？”

“两个都没死。”

凌伯融听完眉毛一挑：“他们没吃那个馒头？”

“霉女吃了，虞行没吃。”

“虞行？就是那个先前一直装死的人？”

“是。”

“区区凡人，竟能熬得住噬心散？”凌伯融半信半疑，“你说详细一点。”

“他吃进去拇指般大的馒头，没多久就吐血了，人跟着晕了过去。他的血像泉水一般涌出，脸色灰败，我原以为他会必死无疑，谁曾想不一会，他又醒过来了，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他好像在赌气，一口气将那四个馒头全吃了，又开始吐血，这一次吐得更厉害。我以为他是在故意找死，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醒了。”

沈河说到这里，神色凝重起来，“公子，四个馒头的噬心散含量，可以毒死上百号人了。这小子，是个怪胎。咱们要不要……”沈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凌伯融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沈河，沈河连忙低下头。

“茶。”凌伯融淡淡地道。

沈河本能地快步跑到桌子前，正要倒茶。

凌伯融眼神锋利地看向一旁的侍女，侍女撞上凌伯融的目光，脸色一变。

侍女连忙上前，按住沈河的手，扯了一抹微笑道：“您是公子的左膀右臂，端茶倒水这种粗活，怎敢烦您动手。”

沈河一愣，望向凌伯融。

凌伯融平静地看着他。

沈河似想到了什么，连忙缩手，脸上露出一股颓然而伤心的光景来。

看着沈河微变的神色和苦大仇深，凌伯融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信不过你？”

沈河似被无形的压力加肩，身形矮了下去，忙道：“不敢。”

“实话告诉你，我确实信不过你。”凌伯融挑眉道。

沈河的神色又惨淡了几分。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我都信不过，包括我自己。”凌伯融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一双好看的眼眸笼上黯然。

凌伯融身边仅有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叫浮萍，是凌伯融娘亲的陪嫁丫鬟兼心腹。

自从凌伯融被他父亲驱流至甸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娘亲就让浮萍跟着，以照顾凌伯融的饮食起居。

纵然是这么一个人，凌伯融也没有完全信任。

他给浮萍种了忠仆蛊。

种上这种蛊，作为奴仆的只要稍动伤主的念头，就会痛不欲生，严重者，会痛绝而死。

沈河心中一动，唤道：“公子……”

凌伯融觑了他一眼，继续道：“不过，不让你端茶，却不是完全因为这个。我将你收归麾下，不是为了让你倒茶的。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应该用在你们的长处上。每个人都得在自己的位置上。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此人小小年纪，端得是老成持重的派头。

沈河被这一番话说的鼻头酸涩、胸腔激昂：“明白！”

“至于霉女……能跟在我身边的人，哪个不是怪胎？这怪胎多一个少一个，本公子还没看在眼里。”

凌伯融接过茶，没像平常一般一点一点地抿品，而是一口直灌了下去。

“是，小的糊涂了。”沈河一脸恭顺谨慎地道。

凌伯融将空杯子扔回浮萍怀里。

浮萍有些手忙脚乱，最终紧紧抓住被子脚，才松了口气。

这可是公子最喜爱的一套茶具，砸坏了可就糟了。

凌伯融新长出来的手搭在塌桌上，手一下一下地敲着。不知怎么，他一想起这个新霉女就觉得心烦，觉得这个人实在有些碍眼。

可经噬心散这么一测试，好像此人还是有点用处。

鸭肋鸭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霉女跟那个虞行，什么关系？兄弟？”凌伯融突然问。

沈河摇头：“不像。他们之间，好像不是特别熟悉。还有……”他想起了刚才在牢外看见的情景。

凌伯融蹙眉，他不喜欢这种打哑谜的说话方式，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沈河冷汗涔涔，急忙接道：“还有，那个虞行在霉女醒来之前，曾端起那碗馒头嗅了嗅，好像猜测到了那馒头可能有问题。他没动吃那馒头，却端给霉女吃了。”他说完，目光期待地望着凌伯融。

多少人，表面看着像同伴，其实却心怀鬼胎。

沈河知道自家公子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弱点。

果然，凌伯融听完这话，眼睛微微一闪，眸色冷漠又幽深，隐隐见波涛暗涌。

跟随凌伯融那么多年的沈河，对这种表情可是了解得很。

这是开心、想玩弄人的表情啊！

“明天一早，带那两个人一起来见我。”

“是，公子！”

梅惊鸿一口气吃掉那四个有毒的馒头，的确有赌气的成分。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发觉这些毒不但毒不死自己，他还感觉自己体内渐渐生起一阵清气，与从未有过的生机勃勃。

原本想着气死凌伯融，想看看他想干掉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到最后，梅惊鸿有些拿不准了。

凌伯融给他们送来的这几只毒馒头，到底是想害他们，还是想帮他们？

梅惊鸿正百思不得其解，胖子沈河带着四个人出现了。

沈河矜傲地瞥了瞥两个脏得看不出人样的人，冷冷地道：“公子要见你们，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