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毛人（一）（1/1）

“婆婆，婆婆，我回来啦！我还抓到一只小兔子！婆婆！”一个拎着只灰色小兔子的六七岁孩子，在村子里的小路上跑的飞快。

他的头上扎着两个松散散的发鬏，因为跑的太快，两个松散的发鬏在头上颠簸。

孩子大汗淋漓，汗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画出一道道印子。

就在他的后面，有三个略大的孩子正在紧追不舍。

眼看孩子快到家门口了，三人只得生生止住脚步，不情愿的停下。

但仍旧不甘心的冲着小孩叫骂：“小杂种！没爹没娘的小杂种！有本事你出来，我们揍死你。”

孩子站在院口，拎着兔子炫耀：“略略略，本来就是我抓的，还想仗着人多抢，不要脸！”

补丁小褂没有袖子，破破烂烂的裤子也盖不住膝盖，但不影响他此刻的好心情。

三个小孩又蹦着喊：“没爹没娘，没新衣。光着屁股，冻死你！太好啦，小杂种要被冻死咯。”

“喂！小杂种！你把兔子给我，我给你一件衣服怎么样！棉花的，软软的那种，你肯定没穿过。”一个白白的小孩说。

孩子瞅了瞅自己露屁股的裤子，摇了摇头。

“你过来，我把我的鞋给你！你连鞋都没穿过吧。”一个高高壮壮的小孩说。

孩子又看了看与地面亲密接触的两只黑乎乎的小脚丫，再次摇了摇头。

“我家有大白馒头，又大又白，还软，一掰开，香得流口水。”另一个胖胖的小孩也不甘示弱。

孩子听后，想起曾在小胖家门口，闻过大白馒头的味道——真的好香，自己现在还记得呢。

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但仍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三个小孩，不甘心的看着他拎着兔子，一步步朝着院里走。

看没了希望，两个孩子开始嘟嘟囔囔的往家走。

唯独小胖一直站着，恶狠狠地盯住孩子的背影，眼里尽是怨毒。

直至孩子完全走进了小院，他才埋头跑回了家。

“婆婆！你在哪呢！”进了屋的孩子，眼睛亮亮的。

孩子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想象着婆婆看到兔子会是怎么一副高兴的表情。

“哎哟，我的乖孙，怎么啦？”

从厨房出来的婆婆，把手放在衣服上蹭了蹭，上前摸了摸孩子的脸。

“看这小脸脏的，快来，婆婆给洗洗。”说罢要拉着孩子去洗脸。

“婆婆，你看！”孩子把背着的手猛然举到面前，被揪着耳朵的小灰兔，老老实实的任孩子晃来晃去。

“哎呦，吓死我了。”婆婆被突然出现的小兔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一脸喜悦道：“乖孙，哪来的小兔子啊，还长得这么肥！”

“我和小胖他们去后山玩，找到了个兔子窝，我跑得快，逮住一只！他们都没逮到！”

孩子仰着脸，下巴微抬，像个打了胜仗的小将军。

“哎哟哟，我的乖孙真棒！比他们都厉害！”婆婆喜滋滋的接过兔子，找了个空筐，把它放了进去。

一边还和孩子盘算起来：“等我明天进城，把兔子卖了，卖的钱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不嘛，我不要新衣服。我不冷！给婆婆买！”孩子抱着婆婆的腿开始撒娇。

婆婆蹲下身，欣慰的抚摸着孩子的脸：“有你这句话，婆婆养你，就值了！”

孩子只感觉婆婆的手干燥又暖和，将心里暖的热热的。

只是没过多久，这种平和就被打破了。

跑回家后不久的小胖，又重新站到孩子的家门口，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小孩和有小胖的父母。

小胖的母亲手叉着腰，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了，脸上恶狠狠的。

他父亲个子不高，头和脸都圆圆的，像是一个缩成一团没蒸开的馒头，此刻也是一副不好惹的表情。

小胖的父母，平时给城里出手阔绰的亲戚帮工，得了一些好处后，变得趾高气昂起来。

开始，也有那么几个捧着的，后来发现得不着什么好处，便也懒得听那些自夸了。

近来，小胖的父母越发觉得村里人对他们不太尊重了。心里正憋着劲，正好碰上小胖回家里告状。

说是村边上那个老婆子养的小杂种，抢了他的兔子。

这还能忍？自己家孩子能让一个小杂种欺负了去，正好发发邪乎火，涨涨气势。

于是二话没说，带着孩子气势汹汹的找了来。

来到连门都没有的小院，小胖母亲斜着眼看那塌了一半的院墙，捏着嗓子道：

“咱家茅房都比这干净，这么破，这还能住人吗？”

见到没认出来，她给小胖使了个眼色：“把那小杂种给我薅出来去。”

有了自己父母撑腰，小胖雄赳赳走进了屋内，先是用打量的目光看了眼周围。

然后学着他娘，翻着白眼鄙夷道：“这破屋还没我家茅房好呢。”

巡视一圈，看到孩子后，仗着自己比孩子壮一些，直接扯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婆婆在后面，急的赶忙上去想要掰开小胖的手。

谁成想小孩子手劲这么大，像是一只小牛犊子，掰了几下都没用。

孩子虽然灵活，但论力气，完全不是小胖的对手。

如树枝般纤细的小小手臂，被小胖死死抓住，粗鲁撕扯着往外拉。

孩子听到婆婆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让小胖放开手，感觉到肩膀的骨头要被拉得与身体分离，自己的手臂下一秒就要被握碎。

到了屋外后，他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小胖宛如一头斗胜了的小牛，昂首挺胸站在父母跟前。

孩子摔在地上，手臂的疼痛远比不上看到婆婆跪在小胖父母面前的心痛。

旁观的小胖看到婆婆跪下，有一瞬间的无措，仰头看着母亲。

小胖的娘高高在上，竖着眉毛喊道：“敢偷我家的兔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婆婆赶紧回屋，把兔子拿了出来，双手递上。

女人也不客气，一把夺过，把老人扯的一个趔趄，也丝毫不顾。

嘴里仍是什么“小偷，杂种，聋老婆子，狗东西，不长眼”之类的话。

小胖父亲作为上位者，此刻虚荣心膨胀，却仍是不满足。

看见倒在地上的孩子，竟是直接过去一脚，踹在了稚嫩的肚子上，嘴里仍骂着“小兔崽子”。

眼看着交出兔子，这家人还不准备放过他们。

婆婆起身跑进屋内，拿着把剪刀冲了出来，直直的往男人的脚面扎去。

男人顿时慌了，大叫一声“疯婆子”。

他赶忙收回脚，躲去了一边，有些后怕的看着婆孙二人。

“骂也骂了，兔子也给了，我老婆子还给你们下跪了，为啥还要打我孙子！”

“再欺负他，我这条老命不要，也得跟你们拼了！”

直到一行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婆婆才像泄了气，扔下剪刀，瘫软在地。

她把一边默不作声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安慰道：“乖孙，别怕，他们走了。”

“都怪婆婆没本事，让你受欺负了。”

孩子流着泪，喃喃道：“那兔子是我自己抓的，是我的。”

“婆婆知道，乖孙，婆婆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