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同（1/1）
出了无忧坊的沈千朔还是气不过：“太便宜他们家了，心肠如此恶毒之人，还霸占着别人的资产，那风鸣也是，纵容母亲灭妻，一切皆因他而起，最后倒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可恨！”
小公子愤愤的握着拳，仿佛自己变成了受苦的虹娘：“得让他们受到惩罚！”
他说完之后，就听到旁边一声轻笑，待转过头，身侧的苏子木早已恢复到面无表情，只有眼角残留着些许柔和之意。
“子木，你刚是不是笑了？我说的有不对吗？”他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牢牢盯住苏子木。
这过分直接的目光照的苏子木微微侧脸，他直视着前方，缓缓道：“善恶终有报，虹娘也不是全然任人摆布的。”
眼看沈千朔歪着头，面露不解，他解释：“杏儿昨晚找到我，感谢我们救了虹娘，还说有仙人代替虹娘给了她风家店铺的转让契纸。”
“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看戏时。”
这话一出，沈千朔嘿嘿一笑，挠挠头，他继续问：“那他家岂不是连铺子都没了吗？还有风鸣今早说被赶出来，想必宅院也没了。”
“风母骄奢无度，早已将宅院的地契抵押，并且借了不少银钱。铺子是被虹娘暗中赎回的，送给了杏儿。”
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以前说，无福之人难享有福之事，现在看来，有些人无福也是自己作的，非要弄得这么个下场。
沈千朔啧啧道：“风母现在的样子怕是也找不了别人的麻烦了，看风鸣早上浑浑噩噩的，以后若能醒悟，倒还好说，若还如此，恐怕再也不能翻身了。”
二人说着走着，很快便到了无极城东门前。
“羌无忧说给我们找的马呢？怎么没看到？”沈千朔将手搭在眉上，左右巡视。
没看到马，却看到了有一个人群围成的圈，里里外外挤了有三四层，而且圈中男人们喊声此起彼伏，听着十分兴奋。
“这看着不行啊，别有病吧。”
“去去去，你才有病呢，这是我好不容易逮住的稀罕玩意。”
“脏兮兮的，你也不给它洗洗。”
“让我看看，这小玩意咬人不？”
“是啊，看着这么凶，别买回去再被它给咬了。”
“买不起别搁这瞎说，这东西胆小着呢，买回去随便摆弄。哎哎，别乱动笼子。”
这倒引起小公子的好奇心，伸着头也要往人群里凑。
还未等沈千朔凑过去，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跑了，快抓住它！”
一道影子从人群中跳出，径直朝着大门方向跑去。
另一边，苏子木正站在原地等人看完热闹回来，这会儿，他表情一凛，眼看一个高速移动的影子正向他而来，那大小跟刚出生的小猫一般。
就在影子掠过他身旁时，他伸出两指，以极快的速度虚晃一下，夹住了那个物体。
待它不动了，少年才看清楚，那事物长得跟人一模一样，只是很小，看起来很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他将小东西置于地上，用手罩住。同时脑海中瞬间闪过《解物录》中记载的一种妖怪，名叫“人同”。
此时的小人儿，被苏子木的手压在地上，苏子木能清晰的感觉到，手下小人儿胸脯在剧烈地起伏，同时身子也不停地颤抖着，那小人很瘦很小，看着比陶瓷还脆弱。
人同缓了缓，先是回头望望那群人，看到他们快到跟前了，便剧烈挣扎起来，趁着身上的手按得并不用力，它翻转着身子就要跑，苏子木只得又拽着他的衣服，将它拎了起来。
这边小妖见实在挣扎不过，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眼睛里瞬时蓄满了泪水，但下一刻，那人同浑身泛起微光，竟然消失了。
老板冲在最前面，眼看即将到手的财富一点点消失，变得怒不可遏，抡着拳头就要回头找那些打开笼子的人理论。
那群人见没了乐趣，反倒惹了祸，有啐了一口就走的，也有脾气火爆与老板争吵的。
眼见动静越来越大，两名巡逻的侍卫走了过来，人群也溃散了，老板只能自认倒霉。
闹剧落幕之后，沈千朔看看苏子木，又瞄了瞄他腰间的落魄钟，露出了然的笑。
他与苏子木一起，寻了个偏僻之处，把小人儿放了出来，沈千朔好奇的上前端详。
“你说这是人同？我还是头回亲眼看见呢。”
说话间，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本来温顺的人同，瞬间暴起，指甲在沈千朔手上划了两道血痕，然后翻身脱掉外衫，挣脱着跑走了。
怎么说这小妖怪放任不管，都是有威胁的，两人也迅速追了上去，经过七拐八拐后，人同终于在一间木匠铺子的墙边停下，随即钻进了地台缝隙，怎么都不肯出来。
人同虽然不会说话，但心智是与寻常孩童一般的，所以它一直待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理由。
看这间木匠铺关着门，两人就坐在台阶上等，想要看看这小妖怪到底要如何。
等的时候，总能听到路过的人们讨论两句关于这木匠铺的事。
“你说这木匠铺的宋师傅，多好的人啊，怎么去的这样突然呢。”
“可不是，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听说啊，他还有个不到十岁的儿子呢。”
“可怜啊，年纪这么小，就没了......”
“哎哎，嘘，别说了，门口的不就是那孩子吗？”
二人旁边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拿着钥匙开门，那把锁因为有段时间没被打开了，小孩开的有些吃力。
沈千朔上前就要帮忙，却被小男孩梗着脖子拒绝了，倔强的想要自己打开。
就在门开的那一刹那，人同顺着男孩往里迈着的步伐，一溜烟的窜了进去，二人见状也赶忙进去。
但进去后，眼前的一幕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一人一妖正在对视，男孩似乎早就认识人同，他一点都不害怕，只拿出一个小算盘，递给人同。
他看着小小人结果算盘，当成宝贝一般死死抱在怀里，便低垂着头。
半晌，他强忍着哭腔道：“我爹说他捡了一只小妖怪，帮了他很多忙，临走前，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还让你别再等他了。”
男孩说完，眼眶的红延伸到了鼻尖，但他仍倔强的不让泪流下来。
人同本来在蹭着怀里的算盘，但听完它好似明白了什么，动作停住了。
男孩下了逐客令：“我拿了东西，就该关门了，你和大哥哥们一起出去吧。”
人同一动不动，仿佛听不到话一般，抱着算盘的手牢牢收紧，咬着嘴唇，眼泪忽然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那个人之前还对他笑，说要亲手送给它小礼物，自己也很开心，给那人递工具、干活也越来越熟练了。
最开始的时候，木匠应该是以为铺里来了流浪猫，于是用个木头盘子每每盛了食物，就放在屋外墙角。
它就每天蹲在角落里，看着木匠做工，他有时候也会偷偷模仿着敲敲打打，一次正玩的开心，却忽然被身后一只大手提起。
下意识挣扎时，回头却瞧见木匠充满笑意的脸，再后来他就成了木匠的学徒。
他自认为自己还是能帮上忙的，虽然木匠总是一脸慈祥的看着它干活，好像看小孩子玩耍一样，可它真的很努力。
有回他看到有人给了木匠一个算盘，那人说是坏了不要了，它看到后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人刚走，它便兴奋地上前去拨弄珠子，虽然挺重，但它玩的也很开心。
它喜欢听打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也想弄出声来了，但无奈珠子太大，拨着太费力了。而且后面如果没有被算盘珠子夹到手，它会更喜欢那把算盘。
木匠说会送它一个专属的小算盘，他期待了好久，今天终于是收到了，但眼前的小孩却说再也见不到木匠了。
男孩本来还在打转的泪水，在看到人同哭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越流越多，最后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边的小人同也啊啊的哭。
留苏子木和沈千朔这两个无措的大人站在一旁。
两人哭了不知多久，终于止住了，眼睛是哭肿了，但不像之前那样强装出来闷闷的感觉。
小男孩对着人同道：“你跟我回家吧。”
人同吸溜着鼻子，坐到了男孩手上，男孩找了个小木盒将人同放了进去。
转身不好意思的对沈千朔道：“哥哥，麻烦你们了。”
目送孩子和人同离开后，苏子木看着眼角湿润的沈千朔。
沈千朔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悲伤的笑道：“我小时候，师父也会给我做玩意儿，小孩子拿不了剑，他便亲手雕刻了一把小木剑给我，一边笑我笨，一边捡起木剑塞回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