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替身（1/1）

爷爷常说，在上有青天，在下有后土，举头三尺有神明。“那我说爷爷，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巧就找到了我们来帮忙呢？还是说，您老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他不是人了。”我对那深爱着自己妻子的丈夫遭遇相当同情，有些意犹未尽，在帮安排了鸽子回去七星塘里送信请大夫的一干事宜后，开始总结经验。爷爷掏出旱烟袋只在嘴里唑着，看这情形八成是不会问出个什么来了。我也识趣，只在休憩片刻之后又和爷爷往前走。

还是那男人所在的村子，想要上山须得从这村子正中央穿过去。村子里人数不多，房屋分布却异常松散，山腰山涧小溪都被寒冬凝固成冰雕，山顶都坐落着几个零星的人家。东方天际已然现了鱼肚白，想来白日里又要赶路了，也便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一路脚下生风，迎面跑来了一群有五个十来岁左右大的正在嬉笑打闹的孩子。这一大早就这么精力充沛四处玩耍的，也只有永远天真单纯的孩子了。我揉着满是眼屎的眼睛，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看着，仿佛看到一个男孩屁股后面耷拉着一根银色的尾巴！

这可把我心里一惊！

我赶忙揉着眼睛，再看，那尾巴却不见了。想来我这通宵不睡觉果然出了纰漏，这都有幻觉了。

孩子后面，一个阿婆正在努力追赶着，她的一面手里拿着个簸箕样的东西。“你们看见我那四个孩子了吗？”经过我和爷爷身边时，她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可不，往那边去了呢。”爷爷大手一挥，指着孩子们远去的方向说。

“诶，不是五个孩子吗？怎么成了四个了？”听了阿婆的话，我不禁狐疑起来。

“啊？”阿婆的嘴巴张的大大的，“那些个都是我两个儿子的孩子，一共四个哪里来的五个，小伙子你莫不是眼花了？”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爷爷，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他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所料没错，应当是我的问题了。

面前的阿婆忽然变得神神叨叨起来，“哎呦，小伙子，我说我们这村子风水不好阴气重，你莫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诺，咱们见面就算相识一场，我老婆子可好心告诉你们，前面路口上山前有个破庙，老婆子看你们这也是要上山赶路的人，一定会路过那里呢。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那庙啊，邪性的很，很多人路人在那庙里都见过鬼呢。”老人家边说着边往前走，顺带不忘一步三回头的叮嘱着我和爷爷。

我心中万马奔腾，保不齐我这多灾多病的年岁上还真的应了那个命数？年岁有劫，易触邪祟？那这见鬼的频率也太高了点吧。

爷爷口中道谢，待问清楚了那庙具体所在之处后，领着我改变路线，径直朝那庙中去了。“十五，咱们爷俩儿啊，今晚就宿在这庙里。”爷爷指着眼前阿婆口中的庙对我说。

我早就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了。

面前的庙宇和大多数庙宇一样，外观都是残破不堪的模样，爷俩儿随手往嘴里塞了几口干粮，在庙里某个角落寻了一块尚干净的地方倒头睡了起来。一觉之后，已然是夜幕低垂。

爷爷生了一堆火，火上噼里啪啦的火花声中飘来了阵阵烤红薯的香气。我适才舒适的睁开了眼睛，坐到爷爷跟前。

“爷爷，你不困吗？”

爷爷丢来一块红薯，“吃饭。”他命令道。

“哦”。我低声回应着。

我狠命的咬着红薯，爷爷拿着另一根红薯走到了庙里一根房梁之下，他站住脚步，低头在口里念念叨叨，须臾，方才空空如也的房梁之上却忽的垂下了一根麻绳。这可把我吓了一跳，嘴里的红薯都不香了。接着，爷爷继续念，“天道毕三五成出窈窈入冥冥视我者盲听我者聋谋我者我吉而彼凶……”熟悉的声音过后，我看见那麻绳之上，竟然顺着滴滴答答的开始淌起水来。

“现！”爷爷一声厉喝之后，眼看着那麻绳下方竟然活生生的吊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他面色铁青，毫无半点生机，瘦削的脸庞棱角分明，他吃力的解开脖颈上的麻绳，生生掉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爷爷面前。

我手中的啃了一半的番薯也应声落地。

“老人家，求您救我一救啊。”男人开口说话，声音像是悬在半空中，是那么虚无缥缈。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又见鬼了。

“说，为什么不去好好投胎，盘踞在这庙里四处吓人是干什么。”爷爷训斥他道。

“老人家，您可明察啊，我虽然是个鬼，但我从来没有出来害过人啊。”眼前的鬼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您老有所不知，我也是个苦命人啊。”

眼前的男鬼告诉了我们那个关于他的故事。

原来他是这村子的一个猎户，一日去山上河畔旁捕鱼时候认识了一位挚友，二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基本上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夏日将尽，眼看着就要入秋之际，那个挚友却忽然满面愁容起来，问其原因，他却闭口不言，最后在男人追问之下，终于说出来他的秘密。原来他是一个水鬼，几年前因为救人溺死的亡魂，水里死去的他必须找到一个替身才能再入轮回。可时日将近，自己却由于太过心地善良迟迟对路过的人不曾下手，这眼下已然过了十八个年头，若今年再次无果，怕是要魂飞魄散了。男人可怜他的处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水鬼找自己当替身，二人商量决定，待水鬼再次为人，也就是他等到十八岁的时候，再来换他，这样一来，二人皆得人生。虽然短暂，但也痛快。可惜，十八年后，自己非但没等来换自己的水鬼，当初自己溺死的尸体竟被山匪捞起挂在这破庙梁上取乐，他遭朋友背叛，遭歹人戏谑，死后冤魂怨气大增，这才会时不时出来吓人，聊以慰藉自己这么多年心中所受苦楚。

“可你们相信我，我从来不曾害人。我也想找替身，可我…”男鬼泣不成声。

“不忍心？”我脱口而出。

“哎，你这鬼也真傻。水鬼怕是骗你的，哪有鬼不喝孟婆汤的呢？即便他有心，怕是也将你们的约定忘的干干净净。”爷爷语重心长，“这样吧，我看你性情至善，不妨破例替你超度一回，做个桃木身当你的替身，加上老头子身上这丁点术力，助你投胎去吧。”

眼前的男鬼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的在地上扣首作揖，“若非如此，还得伤了老人家的寿元，再下实在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可您老不值当为我如此…”

“是啊爷爷，你这不能伤了自己的身体啊。”我叮嘱道。

“十五，不碍事儿的，爷爷术法深厚，怎会伤了寿元。不过取个桃木身子而已，像为你塑身档灾一般，去，寻些桃木回来，越老越好那种。”见爷爷信心满满，我才放心。

在爷爷的超度声中，桃木身逐渐被火焰吞噬。那溺死又被吊着的鬼，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替身”，已然投胎去了。我在想，不知道他这一去见到那个曾经的挚友，不知第一句话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