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怜悯(1/1)
大队长刘永贵家就在上工敲钟那棵大柳树前面那一排房子,是那一排房子里面唯一的一户青砖大瓦房,辨识度很高。
顾胜昔走进院子里,四五个孩子正在追逐打闹,不管吃得饱吃不饱,小孩子永远都这么有活力。
“小昔姐姐!”
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屁颠屁颠跑过来:“你是想要换鱼吗?”
不,我不想。
其余的几个孩子迅速把顾胜昔包围,一个只有三、四岁左右的鼻涕娃奶声奶气的自言自语:“换糖糖,姐姐,换糖糖。”
最尴尬的是这一幕被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大队长媳妇王翠英看了个满眼,顾胜昔有一种黑心老板廉价雇佣童工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这是,顾知青吧?”新来的知青里面王翠英就记住两个人,男知青卫凌霄,家世好,相貌好,最主要是人家是坐着小吉普车来的。
女知青就是眼前这位顾胜昔同志了。
年纪最小,长得也瘦小,但是干起活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她家大刘回去都夸奖这孩子,懂事,不娇气,干多干少人家态度好,这些知青娃娃要是都像顾胜昔那女娃,我可省老鼻子心喽!
王翠英向来对知青点里的人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是因为大刘的话她留心了一下这个孩子,的确如她家爷们所说,大队干部在不在这孩子都一样干活,不藏奸也不嫌弃脏。
所以尽管新知青才来了十多天,王翠英已经记住了顾胜昔这个人。
“嗯,婶子记性可真好,我们一下来这么多人您都记得。”
王翠英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齐耳短发,头顶用黑发卡把碎头发别住,看起来爽利干练,第一印象就不错。
顾胜昔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带进一间屋子里去,因为常年劳作,王翠英的手布满老茧十分粗粝,但是干燥而温暖,顾胜昔被她这样握着手,竟然也没感觉有多少不自在。
她好像真的在一点点改变,既不像前世的聂锦曦,也不像原来的顾胜昔。
刘永贵好像是家里的长子,和父母以及弟弟们住在一起,一间屋子被扎成一明一暗两间,外面明显是刘永贵两口子住,大铺炕上摆着一架颇有年份的炕琴柜,朱红的漆已经斑斑驳驳,倒是雕刻着四时花鸟的六扇柜门看起来依旧色彩斑斓。
这柜子把大铺炕一分为二,一面藏蓝色土布帘子挂在上面的过梁上,掩人耳目的把这个通间扎成两间房子,想来暗间里住的应该是刘永贵的闺女。
刘永贵还有个儿子,已经结婚了,顾胜昔留意到进这个长长的大院子时,左右两边有五六间偏房,应该住的都是第三代已经结了婚的。
顾胜昔不由得叹了口气,大队长家都如此逼仄拥挤,她想要搬出去单住不想点绝招可能性不大啊!
原本靠着墙正在搓大老旱(农村自制土烟)的刘永贵跟顾胜昔点点头:“有事?”
嗯,很单刀直入,是印象中的大队长该有的样子。
“是这样大队长,我家里给我托别人捎来个包裹,约定好明天去县城拿,所以……”
“我想着欢迎县里领导,有思想积极的先进标兵何小丫同志,还有以大队长叔您为首的刘家大队领导班子以及全体社员,一个小小的我没到场应该不会有人在意,最主要是明天的包裹里有我过冬的棉衣和棉被,我是真的不知道县里领导明天会来,要是知道的话我就算是宁可冻死也绝对不会跟人约在明天。”
“请假就请假吧,你啰里吧嗦说了这么多废话。”
刘永贵把搓好的一袋烟放在一个都快包浆的竹篾笸箩里,布满裂纹的粗糙大手又拿起一张写满铅笔字的算草纸,熟练的折出一道斜痕,把细碎的烟叶子捏起来均匀撒到折痕上,旋转,旋转。
很快卷成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土烟卷,再用手指把粗的一头收拢一下,将多余的算草纸拧成麻花劲,一袋土烟制作完成。
顾胜昔还是第一次看见土烟是怎样卷成的,感觉挺好玩,尤其是捏在大队长那双指甲还带着些许黑泥的粗糙大手里,有种张飞绣花之感。
刘永贵等了一会也不见小丫头说话,抬头却看见她正一脸兴味盎然的看着自己卷烟。
“咋,没看过?”
顾胜昔老实的点点头。
被小丫头用这样熠熠生辉的一双眼睛看着,刘永贵不知咋地有点不自在,索性从卷好的一堆土烟里随便拿出一支,拧掉麻花劲之后点着抽了一口之后问:“大概啥时候能回来?”
没等顾胜昔回答,他又说:“我跟你这么说吧,要是搁到平时,以你的表现请假就请假,都是叔一句话的事,可明儿个那是县里的大领导下来,他是不知道你来不来,可你们知青点的人知道啊,要是有人拿这个说事,到时候你我都可能会有点小麻烦。”
顾胜昔这辈子还真没给哪个领导送过礼,她上辈子都是直接拿钱砸人,我出钱你出力,交易完毕相忘于江湖。
至亲都那个德行,她怎么敢再去相信别人?
所以面对平生第一次送礼,顾胜昔瘦弱苍白的小脸难得有了一丢丢赧然。
掂量着两个罩衣的大口袋,一边装着半斤红糖,一边装着十颗大白兔。
明显大队长的说法其实也是自己顾虑的,所以顾胜昔在考虑她是一次性把两个口袋的东西都拿出去,还是一点点加价?
刘永贵虽然才四十多岁,可是做大队长已经有八年多了,小姑娘两只手悄摸摸的鼓捣着他焉能看不出来。
顾胜昔眼神的游移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刘永贵心里有点不好受,这娃才十六,他闺女春艳今年都十七了,还在县城读高中呢,啥也不懂,见天就知道玩,前些天还因为没收了她那本张什么玲的书,就绝食抗议。
可是小顾知青才十六却要一个人来到这样完全陌生的环境,还要干着繁重的活计。
“你这样,我听说你会拿弹弓子打野鸡,明天中午县里领导会在咱大队吃中午饭,我不管你去啥地方去多久,反正你中午之前给叔弄只鸡或者兔子,出了事叔都给你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