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没有神身的神明（1/1）

比利王眼看着霍德尔缓慢地从地面升到半空，从高处俯视着他们。周身流淌着的星芒，让他看上去更加高高在上，是凡人不可攀附靠近的存在。暗红色的眸子里是对他们的轻淡，神明的目光流转之间，哪怕身为君主，也似乎和草芥没什么不同。被众星捧月，对旁人视若无睹的比利王第一次产生了恐惧。

比利王只能圆睁着眼睛，无言看着被流光笼罩着的两人。

西芙被霍德尔用神光轻轻托到半空， 而他的神袍在半空中被风吹拂的猎猎作响。

霍德尔冰冷的语调再次响起：“我要你们为我的…神使致歉。为你们的无知付出代价。”

满头大汗的萨伦主教颤颤巍巍地从比利王身后站出来，萨伦主教用手背抹了下额头：“神明大人在上，请您息怒……，宽恕您的子民吧。”

“实在是光明神殿太久都没有开放……，我们并不是有意冒犯光明之神和神使大人的。”萨伦主教磕磕绊绊道。

霍德尔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眼神审视着地面上的人，甚至是刚才向他示好的萨伦主教，他讨厌他们用剑指着西芙，本来他对神明就没什么实感更遑论凡人，在很早之前，他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时候，他就适应了种种无视，哪怕周遭的一切如洪水袭来，他也会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习惯了被人厌弃，但是他绝对不想让西芙经历同样的感觉。

在他心里，西芙不该受任何人指摘。

西芙屏息跟在霍德尔身后，比起她的上一任神主巴德尔，霍德尔的表达方式更直接。

她本想自己解决掉维克托，可霍德尔抢先一步发难，让她始料未及。降世后不久就直接处置国王可并不是什么回归神位的良好开端。如何辅助霍德尔收复信徒的心让西芙犯了难，她曾经帮助神明治理神国，驱逐恶灵，传递神音，但是那建立在前世的光明神稳坐神位，国度治理早已走上正轨的前提下。

该怎么帮助这个“新手”神明呢？，西芙暗自忖度。

当她的目光转过那个金发王子，西芙想到了惩治恶人和避免舆论的两全之策。霍德尔找回权杖的路上免不了还要经过许多坎贝皇城管辖的城镇，因此西芙不得不小心翼翼。

西芙看着气氛逐渐凝固，她从半空之中凑近霍德尔身边，轻轻私语：“霍德尔大人，还请您先暂且宽宥他们一段时间，您听我说…………”

霍德尔因西芙突然的靠近和耳边近在咫尺的私语从自顾自的情绪中回神，西芙身上淡淡的花香让他安静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发出不连贯的声响。

听着西芙的建议，他低低应了两句，脑子里开始变得乱糟糟的。一边觉得，自己即便是做了几百年的神明，也还是没什么治理的经验。一边又胡乱地想着，西芙也曾像现在这样给他的哥哥巴德尔出谋划策，帮助他治理神国的领土吗？想着想着，又懊恼起来，他还学不会怎样做好一个代表着光明与温暖的神明，这样的他，西芙还会愿意暂时留在他身边吗？

霍德尔不敢在这么近的距离直视西芙的目光，他总觉得这样卑劣阴郁的自己，会在西芙清澈的目光下，原形毕露。

他按着西芙所说，带着西芙降落在他们一众人面前。

比利王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那华丽的冠冕已经又端正的戴在他头上，仪容也重新一丝不苟。他强行挤出一丝从容的笑意，皇室的脸面和礼仪让他强装镇定的开口：“原来真的是神明的辉光，实在是误会之举。坎贝皇城治理严明，我们也是小心为上，以防真的有人亵渎神明。”

比利王清了清嗓子：“维克托，还不快向神明大人和神使致歉。”

维克托表情有些波动，带着些不悦，很快又变成一副公正廉明的嘴脸：“一切都是为了光明。我为我的敏感和失察向您，伟大的光明之主和您的神使，献上我最诚挚的道歉。”说着，摘下了头顶带着羽毛的象征着爵位的帽子。不过他在心里咒骂着，给霍德尔道歉就算了，先让他三分。跟在他旁边的“巫女”也配？

“她有名字。”霍德尔的声线带着些不满，他微微掀起薄薄的眼皮，带着寒意的眼神掠过维克托的面颊。

萨伦主教弓着身子，依旧不停地抹着汗，他用手推了一把维克托，赔笑道：“是，是，我们也向西芙仙女致歉。”

维克托望向维持着体面礼仪的比利王，言下之意是让他照做。维克托只好深深地低着头，这种屈辱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他攥紧了拳头，在心里暗自发誓，绝不会让霍德尔好过。

西芙扫了眼低着头看似诚恳实则在暗处露出恨意的维克托，她并不在意维克托做的这些表面功夫，不过她也看得出霍德尔对她的维护，于是向他投去了感谢的眼神。

比起她或者霍德尔亲自动手解决这个祸患，她现在，更希望让维克托接受正义的审判。况且，西芙不是没注意到提亚和比利王之间的暗流涌动，之所以让霍德尔暂且饶过维克托，是因为她大致猜到了提亚的意图。

真的是这么碰巧吗？要把她和霍德尔邀请回皇城，又为了他们与比利王对峙。那个在悬崖下面并不惊慌的少年，也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阳光无害。

一旁的霍德尔一直用余光偷偷关注着西芙一举一动，包括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看见她似乎一直陷入沉思并没有什么不满，他悄悄松了口气。他现在最害怕的是，西芙对他的怀疑。

比利王这时也适时地提出要为光明之神的到来举行皇城的盛典，要在宫廷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还要在皇城中心举行集会，让霍德尔接受皇城子民的朝拜。

最终，这场风波以比利王亲自领着霍德尔和西芙进入城堡暂时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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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在花园的海娜，紧紧攥住身旁女仆的手，尽管不能目睹刚才所发生的事，凭着她灵敏的听力，她也近乎完整地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她颤着声音问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露西：“露西，你听见了吗？哥哥带回来的，是新任光明神和他的神使？”

一直陪着海娜站在远处的露西早就被刚才的场面震惊到说不出任何话来，她还没缓过神来，下意识地不停点着头。直到海娜又追问了一遍，露西才反应过来，出声回答：“是的，我的海娜小殿下，天啊，光明神在上，大殿下竟然带回了神明。”

露西边扶着海娜慢慢地走回城堡，边小声喃喃自语道：“希望神明大人不会真的因为刚才的误会而迁怒。”

海娜没有心思去理会碎碎念的女仆，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有些麻木地跟着露西向城堡深处走去。

没有阳光的傍晚时分，天色总是昏暗地很快，城堡的晦暗的上空飞过几只鸦羽，海娜浅蓝色的裙摆逐渐隐没进城堡阴暗的角落，高耸的黑色城堡在逐渐黯淡的天际下，好像是一个吃人的野兽，吞没了那个美丽的少女，只剩下从皇城外传来的依稀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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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德尔被安排到提亚殿下的寝居附近，而西芙则住在和海娜公主一侧的城堡，两个人的房间分在了城堡的两端。霍德尔坐在层层纱帐环绕的宫廷高床上，给整个房间下了禁制，这样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入到房间。

昨天他占据了身体后，光明神的灵魂被他强行压制进识海深处，已经陷入昏睡。但他现在必须要唤醒他，因为作为黑暗神的他是绝不可能使出治愈的神术。这样明显的问题，只怕早晚会让细心的西芙发现。

想到西芙，霍德尔的心脏又开始因为这个名字而猛烈的跳动，他一面为自己伪装光明之神而欺骗西芙感到愧疚，一面又无法遏制地生出想要留在她身边的渴望。

他摈弃杂念 ，尝试用自己的神识去触碰那团带着白色光晕的神识。

一黑一白两个神识开始在霍德尔的神力下，在他的识海浅浅交织。

识海中，光明之神的继承人逐渐显露了他的真容，流银一般的银发似乎凝聚着漫天的星光，金色的眼眸是那么的澄净璀璨。看着霍德尔的到来，他完美的容颜立刻染上了愤怒和不解。

“你太疯狂了，竟然敢强行融合神明的神识！”埃蒙皱着眉头。

埃蒙才是光明神继承人真正的名字，他降生后被霍德尔的神识影响，遗忘了他的真名，就连他纯净的容貌都因霍德尔所掩盖。

霍德尔低垂着眼睫，埃蒙身上那样纯澈的光芒刺痛着他的双眼。

“在你没正式拿到权杖之前，你就还不是真正的神明。”霍德尔淡淡道。仿佛刚才那个冒着生命危险融合神识的人不是他。

强行融合两个人的神力和神识，会导致识海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因神力相冲，自爆而亡。而神明屠戮神明也会背上无法抹去的诅咒，成为堕神。

埃蒙深深呼吸，白皙的双颊染因为气愤而染上了薄红：“我不会允许你染指我的神识，也不会放任你登上神座。”

埃蒙对这个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黑暗神明没有任何好感，如今的大陆，邪祟肆虐，他的信徒还等着他回归神位后给大陆恢复光明。

霍德尔抬起眸子，和埃蒙对视，那双暗色的瞳孔像是永远不会掀起波澜的古井。除了西芙，再没有什么能泛起涟漪。

“我对你的神位并不感兴趣，我只要你治愈的神力。”霍德尔也没打算和埃蒙多纠缠，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道。

埃蒙在识海中看着站在对面的男人的幻像，这个他熟悉的用了一段时间的样貌和躯体让他感觉仿佛是在照镜子。

只是，埃蒙清楚地意识到，哪怕是一模一样的外表，两个人所具有的气质也是天差地别。

他曾在梦境中得知他的身份，这个真正的霍德尔是掌管黑暗的神明。那次的身临其境也让他感知到他似乎是个盲神。这也是他降世后，视力时常模糊的原因。

埃蒙此时此刻并不想深究霍德尔是怎么让两个人的神识共存，也不想管他夺取神力的目的。他要立刻将他与霍德尔分离。

埃蒙催动神咒，明亮的金色闪光向霍德尔袭去。

对手同样是神明，并且有压制他的能力，埃蒙不敢放松，他在等着霍德尔的反击。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

霍德尔居然生生地接下他一击，趁他出手的同时，用神力化作捆锁试图将他的行动禁锢。

带着黑色光芒的术式将他瞬间缠绕，如向上生长的荆棘，一刻不停地从埃蒙的腰际蔓延至他的脖颈，被紧紧勒住的痛感罕见地从身上传来。

神明不死不灭，也很难受伤，可是神明间的争斗就不一定了。

埃蒙挣扎地抬起头，看着从嘴角留下暗红色鲜血的霍德尔，愣在原地。

“你竟然，已经失去神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