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道别，犹豫（1/1）

月亮悄悄挂了出来，黝黑的天空渐渐撒满了繁星点点。

“咔擦”的一声响，门从外被打开。

陈雯正在厨房炒着最后一道菜，关火之际，她听见门口传来声响，连忙脱下身上的围裙走了出来。

倪一手里拎着包，门刚关上，就听见脚步声，她转身，喊道：“妈。”

陈雯站在那，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因为眼前人比之前回来的时候要更加消瘦多了，上次回来的时候，脸蛋还是胖乎乎的，这次回来直接瘦了一大圈。

她走了过去，一把抱住倪一。

“我的一一，怎么瘦了这么多。”

倪一没有说话，伸手回抱她母亲，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餐桌上，倪一洗好手，拉开餐椅，她一坐下，陈雯手里握着盛了米饭的碗放到她面前。

“谢谢妈。”

今晚只有她们母子俩在家，倪睿出差去了，得大后天才能回来。

陈雯自己坐在她对面，握着筷子开始给倪一夹菜。

“妈，我这碗快装不下了。”倪一看着碗中的菜越堆越高，都快成一座小山了。

一提醒，陈雯这才停下筷子，轻轻叹了声息。

“一一，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睡好？”

倪一吃饭的动作微顿，说道：“没有啊，妈。”说完，继续吃着饭菜，却不敢抬眼和对面的人的对视，生怕被陈雯察觉她的不对劲。

片刻，对面的人再次开口问道：“你和沈珏吵架了？”

倪一握筷子的手一紧，眼睫颤抖，机械式抬头，眸里不可置信看着对面的人。

“妈，你怎么…”

“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陈雯打断她，重新给倪一夹了她最爱吃得糖醋排骨。

“多吃点。”

倪一低下头，看着碗中的糖醋排骨，不知怎么的，她忽感自己鼻尖一酸，很想哭，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最后，一滴无声的泪水滴落在她桌面上。

卫生间。

倪一吃完饭，陈雯就让她消食半小时后先去洗澡。

倪一站在镜子前，她手上拿着干毛巾擦拭在滴水的头发，擦得差不多，她把干毛巾往一旁的衣筐扔了下来。

她半蹲下来，在底下的柜子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开始吹头发。

十五分钟后，客厅。

倪一出来的时候，餐厅那边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下客厅开了盏白炽灯。

陈雯翘着腿，手里拿着遥控器，对着面前的电视机切换着节目，顿时，她闻到股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陈雯转头，就瞧见倪一站在那，她朝倪一招了招手，拍拍身旁的位置。

“一一，过来妈妈这边。”

倪一走了过去，她理了下自己睡裙，坐在陈雯的身旁，她唇瓣动了动，想要找话聊。

陈雯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一举动，而是转身伸手将茶几上泡好的蜂蜜水端给倪一。

“一一，先把这蜂蜜水喝了。”陈雯拿着倪一的手，让她拿好，“喝了它，你晚上就可以睡得舒服些。”说完，陈雯眼神示意她喝。

倪一什么也没说，握着水杯，将杯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陈雯看着她喝完，顺手去接倪一手中的杯子，然后放在茶几上，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了半小杯，捏着水杯转了几圈，倾斜将里面的水倒掉，重新给这个杯子倒了杯温白开水，放在倪一面前的大理石桌上。

倪一坐在那，抿着唇，放在大腿两侧的手时不时扣另一边的指甲盖。

“妈，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沈珏的事？”

陈雯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放下遥控，侧转身就看着局部不安的倪一。

陈雯伸手握住倪一的双手，她能明显感受的出来她女儿的不安。

“一一，这谈恋爱啊呢，妈当然是支持的，只是这对象…”陈雯停顿了下，改口道：“沈珏对你好吗？”她还是没能将心里那句话说出口。

“他，待我挺好的。”

这么些天来，倪一第一次说了句违心的话。

陈雯好歹打拼这么些年，吃的盐自然比她眼前不会撒谎的某人要懂得多，但她不问。

“那就行。”

隔了半晌，陈雯的目光虽然放在面前的电视机上，可她说得每句话都是对着身旁的人说的。

“这谈恋爱呢，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你得明白，它其实是很神圣的，它既不是过家家，也不是一种物件，它是对立的，是需要两人相互扶持下，一起慢慢发现对方的优缺点，一起在爱情中慢慢的成长，所以啊，能在茫茫人海中相识相知相爱，那也是一种缘分。”

倪一坐在陈雯的身旁，默不作声听着她母亲悠悠然的讲出这段话，她揪紧自己睡裙，不敢说自己已经和沈珏分手的事情。

“沈珏这孩子，妈妈以前也见过他几次，长得眉清目秀的，一帅气的小伙子，长得也挺高的，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陈雯半句都没有提到他们在一起后的问题，一个劲夸赞沈珏。

倪一没忍住，抽泣了几声。

陈雯一时之间慌了神，把自己宝贝拥入自己怀里，她不问怀里哭泣的人到底怎么了，只是边安抚边哄道：“不哭不哭，乖女儿不哭。”

倪一强压着泪水，退出陈雯的怀里，胡乱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喊那一声“妈”都带着颤音。

“我，”她张了张嘴，能感受得到自己唇瓣在打颤，“我和沈珏，已经分手了。”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倪一眼角滑落了下来，顺着她下颌线滴落在自己的睡裙上，很快浸湿了它。

陈雯眸中一惊，倒是个让她没有能预料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女儿是有多在乎这段感情，那时候高考完，她忽然有一天发现倪一抱着手机一人在那里乐呵呵的笑，有时还会因为对方不知道说什么而耳廓红润。

那时候，陈雯就有怀疑她女儿可能是谈恋爱了，只是她没有阻拦而已，想着自己曾经也不过而而。

直到倪睿公司出了事，倪一突然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还昏倒在自己门口。

至于陈雯是怎么知道倪一所谈的男朋友其实是沈珏，那是因为倪一当初生病的时候，她喂药给倪一，模模糊糊听见倪一喊了声“沈珏”。

如今亲耳听见他们分手了，陈雯这两年来，心里那块积压了许久的石头总算是可以放下来了。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外的廊道。

“你，不反对我们？”于越背靠着栏杆，偏着头问身旁的人。

沈珏倚着栏杆，视线盯着远处的夜景，他住的高，能看得到远处的光景，那边是片小湖区，远处有个光线来回扫射着。

“我有什么好反对的。”

于越一听，不是很理解他今天的行为，反过身问他：“不反对？那你今天干嘛把我往死里按呢，我这骨头差点没被你按断了呢。”

沈珏这套手法还是他之前闲得无聊和他外公学的呢，既能活动自己的筋骨，也能拿来教育别人。

“无聊，拿你练手。”

“我...”于越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一想到自己身上还痛着呢，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称赞道：“珏爷真行。”

深秋的寒风卷起沈珏的衣摆，激得他一阵颤栗。

于越用手肘撞了下身旁人的手臂，身旁人没理会，倒是往旁边挪了下位置。

他瞅沈珏没有搭理他，直接往他那边挪了一步。

沈珏每挪一步，于越就跟着挪了一步，直到沈珏一冷眼横射了过去，他才停了下来，然后不忘往回挪了几步。

“有事就说。”沈珏知道他有话问他。

于越刮了刮下鼻子，轻咳了一声，说道：“珏爷，你心中既然有她，又何苦来折磨自己呢，”说完，他偷偷观察旁边人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道：“虽然你们分了手，但我始终不信你能这么快的放下这段感情。”

身旁的人默不出声，他的目光依旧盯着远方那来回扫射的光线。

良久，有阵秋风悄无声息的拂过他们的脸颊，吹乱两人额前的碎发。

于越拨弄下自己额前被吹乱的碎发，耳畔传来男人低缓的叹息声，以及那句裹挟着酸涩的话。

“我，放不下。”

沈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颤音的，他感觉自己眼眶变得湿润，便赶紧垂下了脑袋，他心里有太多的苦楚想要诉说，只是他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曾经的自己，于越是知道的，只是他自己过不去那道坎罢了。

现当下的自己，以前除了家长的老人会管他，几乎很少有人会去关心他的身体，沈珏知道，如今的这副模样，自己也有一半的责任，打架喝酒抽烟，这些他几乎都干过，想着那时候没人管，他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直到他遇见了倪一，他的生活就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有了期待，也有了希望。

于越看着沈珏现在这般痛苦的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变得沉重起来，他迟疑中拍了拍沈珏的肩膀。

“需不需要我去和她说清楚。”于越很久没见他这么痛苦过了，最早的看见沈珏这样，还是他五岁的时候。

那时候，小于越早早来到小沈珏家门口，他按了好久的门铃，可里面的门始终是紧闭着，小于越没撤，屁颠屁颠跑了回来自己家，好在两家距离只隔了一条街。

小于越再次回来的时候，还牵着他妈的手，手上还拿着一锤子，到沈珏家门口后，小于越就把锤子提给他妈妈，指着门上的锁，摆出领导的架势，命令道：“妈妈，快把这个门咋啦（砸了）。”

当时，小于越的妈妈当然不可能听从她儿子的话说砸就砸的，小于越知道他妈妈不听他的话，直接当场哭闹起来，他妈妈蹲在他跟前，一个劲的哄他，可不知道怎么的，越是哄他，他反倒哭得越猛，到最后直接嚎啕大哭出来。

“咔哒”的一声，大门开了。

小于越哭声戛然而止，不顾他妈妈的阻拦，就直接跑了进去，他妈妈见状直接跟了进去，小于越直接跳起来去够那个门把，他妈妈没来及拦住，门却开了。

一晚上没锁门，小于越妈妈心里一紧，赶紧把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转身郑重其事的说道：“阿越，你待着门口，妈妈进去看下。”

小于越不懂他妈妈是什么意思，但他妈妈的表情很严肃，他乖乖点点头，他妈妈四顾看了下，在放鞋柜的角落看着一柱子，她拿了起来，轻轻把门往外拉开。

半晌，小于越就看见他妈妈怀里抱着满身是血的小沈珏跑了出来。

小沈珏脖子后面被划破了一道伤口，小拇指长的伤口，在晚些他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小沈珏被救回来后，他意志消沉，醒了之后，就干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风景，一句话也不说，可每到夜里，他都躲在被子偷偷的哭泣，这些都小于越无意间发现的。

五岁那年，小沈珏痛苦自己是被家人抛弃的那一个。

而二十四岁的这一年，沈珏痛苦自己在众多运气里，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沈珏抬头的时候，用脸颊蹭了下衣袖，吸了吸鼻子，仰头说道：“不用了。”

于越没再继续劝说，改口道：“既然想要放下这段感情，不如找个时间，好好和从前的你们的道个别吧，一昧的躲避是解决不了任何事的。”

倪家。

陈雯没有追问倪一为什么和沈珏分手的事，看着自己女儿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她实在不忍心问下去，便送倪一回了她房间，叮嘱她什么事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就行。

陈雯习惯睡前看本散文书，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她放下书，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门没锁，可以进来。”

倪一进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文件袋，这才是她今天回家的主要任务。

“这是什么？”

陈雯接过倪一递过来的文件袋，她捏着上面的白线，绕了几圈，伸手抽出里面的文件，映入眼帘是这几个大字——出国留学交换生协议书。

陈雯看清这上面的高兴得不得了，“这好啊，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出国来着吗。”

“我之前是有想过要出国来着，只是现在…”

陈雯瞧见倪一犹豫，放下手上的文件，问道：“一一是怕去了之后，会想家？”

“也不全是，只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样机会，而现在，这机会就摆在我面前，但我就是…。”

陈雯知道倪一对沈珏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放下就放下，再说了，一句分手而已，又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再第三次复合。

“一一，妈妈不要求你非得拿个什么优秀奖回来，妈妈只希望你能够每天过得开心，身体健康，这就够了。”

“妈妈，这我都知道。”

“所以呀一一，你要是真的不想去，咱们就不去，嗯？”

倪一不说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很晚了，睡觉吧。”

倪一点点头，把文件重新放回文件袋，刚准备回自己房间，陈雯就叫住了她。

“今晚陪妈妈睡？”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