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信封（1/1）
倪一深吸一口气，强忍泪水走了进去，她侧过身把房门关了上去。
她顺着墙面，仔仔细细看着墙面上的相框，上面全是她和沈珏在一起时候的照片。
倪一伸手抚摸这相框，上面干净整洁，没有半点的灰尘，可想而知，这间房间每日都有人来精心打扫过，擦拭过。
她所到之处，都能勾起倪一那尘封了两年多的记忆。
“沈珏，快点啊，电影快播啦。”
“来了，你慢点，小心摔了。”
这是他们读大一时候，第一次去看的电影。
“沈珏，我好饿啊。”
“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
“不是说要吃我吗，你跑什么？”
“因为我打不过你。”
这是他们第三次约会的时候，倪一第一次敢开沈珏的玩笑。
“……”
“沈珏，你快看，那有颗超亮的星星。”
“一一，以后你可以向它许愿。”
“它还可以许愿？”
“当然可以，只要你心诚，就一定会灵验的。”
“真的吗，那我现在许愿。”
“许了什么？”
“不告诉你，冤枉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是他们大二的时候，沈珏带倪一带海边游玩的一个晚上。
不知道从何开始，过去的点点滴滴，开始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耳畔也开始响起沈珏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倪一扶着墙面，缓慢的跪蹲下来，额头抵着墙面，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压制不住的滴落下来。
“沈珏，你知道我当初许什么愿望吗？”
回想大二的那天晚上，倪一闭上眼睛，十指相扣，抵着下巴，心里默认着：
“星星大人，我有两个愿望，您可不能嫌弃我贪心啊，因为我这两个愿望中，都是我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人。”
“一愿，保佑我的爸爸妈妈一定要身体健康，岁岁平安。”
“二愿，保佑我和沈珏能够岁岁长相守，永不分离。”
倪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两年前所有的事情，沈安没有明确告诉她，但她心里知道，沈珏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她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痛不言语，眼眶中的泪水只会越蓄越多，到后面承受不住的滴落下来。
直到听见门开的声响，感受到脚步声再缓慢的向她靠近，然后那人直接半蹲在她身边，伸手递了张纸巾给她。
倪一拨弄下散落下来的卷发，她侧过脸，看清来人是谁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着恳求道：“求你，求你，告诉我真相，我只想要个真相。”
来人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于越。
“好，我全都告诉你。”
倪一被于越扶了起来，让她先平复下情绪，然后吩咐张叔重新沏了杯温白开水上来。
于越接过张叔端上来的温白开水，关上门，把水杯放在倪一面前的桌面上。
“谢谢。”她一开口，能够明显地听出嗓子嘶哑。
于越走到电脑桌前，拉开其中的抽屉，将里面一袋棕褐色的文件袋拿了出来，他走到沙发处，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沙发上的人。
倪一放下水杯，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件袋。
于越走到落地窗，他脸色凝重，有板有眼地讲沈珏的事。
“在你和沈珏分手的前一个星期，他查出了自己得胃癌。”
沙发上的人，打算抽出里面文件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把头转向站在落地窗前的人。
倪一磕磕巴巴地说道：“你说，沈珏，得了胃癌？！”
“我刚才拿给你的，全是他这些年和胃癌对抗的所有检查资料。”
倪一抽出文件袋里的文件，她手颤的差点拿不稳检查资料。
在看见上面写着“沈珏”两字的时候，倪一感觉自己喉咙像似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让她无法喘息，也无法说话，只感受自己心口特别的疼，如同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她一页一页往下翻，上面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显示异常。
“沈珏自从和你分手后，虽然他表面上没有明确的表示出来，但我知道，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战胜病魔。”
于越说到这，垂着两侧的手渐渐握紧了拳头。
“可惜，他失败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半年前走的。”
倪一捂着脸颊，尽量不让自己痛哭出声来，吸了下鼻子，问道：“沈珏，他当时是不是很疼。”
“我没有见过，因为他骗了我和安安，他说他想离开盐安一段时间，实则不是，是他自己的病开始有转移的迹象，可他足足瞒了我们一年多，这一年多里，我们并不知道他在市中心医院到底是怎样度过的。”
“当我们得知真相后，我便和安安去了市中心医院，问了住院部的护士，说他那段时间的治疗效果不明显，化疗的副作用对他实在太强烈，甚至复发起来，他会疼到连觉都睡不了，只能靠止痛药才能勉强的睡下。”
倪一死死揪紧自己膝盖的裤子，闭上眼睛，仿佛亲眼看见沈珏躺在病床上，疼到缩成一圈，死死咬紧唇瓣，脸色苍白的可怕。
“那他走的时候，是不是挺难受的。”
于越没说话，他视线停留在外面那片湛蓝的天空，脑海渐渐回想半年前的事情。
半年前。
沈珏发现治疗不明显，自己也不想就这么草率的死去，便提出放弃治疗，出了院，医生给他开了维持他生命的药。
他原本没打算要的，想了下，想看看自己能活多久，拿完药就离开了市中心医院。
直到他们发现他并没有离开盐安。
那天起，沈安和于越算是彻底住进了沈珏家。
住进来后，沈安开始研究食谱，每天早早起床，和于越购买新的食材，给他做顿有营养的三餐。
沈珏一旦起晚了，沈安都会让于越上楼看看去，生怕她哥会出事。
到后面，沈珏变得格外的听话，沈安让他干嘛他便干嘛，就沈安想要凶他，她也忍不下心来凶他。
直到一天早上，沈珏没有晚起，很早就起了床，他坐在餐桌上有条有序地喝着碗里的粥，就在他准备喝第三口的时候，忽感喉咙好似有什么东西堵着。
他赶紧趁没人注意，捂着嘴巴连忙跑到公共卫生间去。
不曾想，于越刚好下楼，就看见沈珏脸色不大好看，捂着嘴巴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他暗叫不好，赶紧下楼去。
卫生间。
沈珏蹲趴在马桶上，吐到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嘴唇上见不到半点血色，他虚弱地按了下马桶边上的按钮，他把马桶盖子盖了上去，整个人虚脱的趴在上面。
三分钟后，他才撑着马桶站了起来，扶着洗手盆，打开水龙头开始漱口，然后快速洗了把脸。
直到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关掉水龙头，伸手扯过一旁的抽纸，把脸上的水滴给擦拭干净。
顿时，沈珏下意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双眼无神，面相憔悴，整个人看起来毫无半点气色，最后，他只是淡淡的哼笑一声。
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人。
沈珏下意识侧过脸去，虚弱无力地说道：“真没意思，这都能被你发现。”
于越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神情沉重，问道：“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这一两天吧。”
“怎么会这样。”
“正常的，更何况我早就习惯了，”沈珏走了出来，刚才在里面吐得他半点力气都没有，就这么懒懒的靠着墙面，“还有，今天的事，别告诉安安，免得她担心。”
“沈珏，这根本瞒不了多久的。”
“你不说我不说，怎么可能会瞒不住呢？”
于越没辙，便和沈安一道决定，让沈珏搬去他和苑小区的别墅住，至少那边离附近的医院近些，也方便。
沈珏拗不过沈安的念叨，最后成功搬进了于越家里。
可就在搬过不到两天，沈安突然晕倒，于越着急忙慌送她去了医院，待结果一出来，才发现她怀孕了。
那几天，可能是沈珏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浑身有劲的几天，拿着扫帚追着于越满院子的打，气得他差点没提前昏厥过去。
那时候沈安才大四，刚拍完毕业照不久，毕业证都没有拿到，自己就先提前怀孕了。
“结婚，现在，立刻，马上，没得商量！”
沈珏坐在沙发上，脸特别臭的那种，手上拿着鸡毛掸子，指着蹲在电视前的某人。
于越有那么一瞬间看见曾经意气风发的沈珏。
“行，珏爷，结婚，现在，立刻，马上，无需商量。”
明明还有好些月沈安的宝宝才会降世，沈珏却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得不得了，开始准备给沈安找最好的月嫂。
甚至开始找名字，想给自己素未谋面的侄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可就在某日的清晨，沈安像往常那样，只要沈珏晚起，她就于越上楼看下。
于越敲了敲房门，连喊了沈珏几声，可里面连半点回应都没有，脸色骤变，想都没想直接开门进去。
一眼就瞧见躺在地面上的人。
“沈珏！”
“沈珏，醒醒！！”
于越拍了拍沈珏的脸，他慌了神，身下的人，胸口以下全是血，连嘴角也挂着血液。
他猛的抬头朝门口大声喊道：“沈安，快叫救护车！！”
市中心医院，手术室门口。
“怎么会这样，我哥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于越环抱着怀里人，他眼眶打转，下巴抵着沈安的发顶，不让她看出他的异样。
“别怕，沈珏会没事的。”一定要没事！
一小时后，手术红灯熄灭，医生戴着口罩走了出来，他们立马上前去。
“医生，如何？我哥还好吗？”沈安急切的问道。
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医生，摇头是什么医生？？”
沈安揪紧领口，眼眶不停的打转，她不相信里面的人会…
直到手术室的护士走了出来。
“沈珏的家属在吗？”
“我们是。”于越扶着沈安走上前去。
“病人有几句话想和你们说，进去吧。”
病房里。
沈珏脸色苍白躺在那，嘴上戴着个氧气罩，呼吸极弱的喘着。
护士带他们进去，便走了出去。
沈安要不是没有于越在一旁扶着，她可能会摔下去。
她跪在病床上，脸颊早已铺满了泪水，缓慢握着病床上人的手。
“哥哥，安安来了。”
病床上的人像是有了感知，艰难地睁开眼，抬起一边的手，然后把嘴巴上的氧气罩拔掉。
“乖，安安，不要哭，你现在的身子不易激动，听话哥的话，不要哭。”
“好，安安不哭。”
沈珏从衣袋里，拿出一张被叠成豆腐块的白纸出来。
“来，拿好了。”
“这是什么？”
“这是你哥这些天的努力，给我素未谋面的侄子取得名字，抱歉哈安安，哥只有这个礼物给你。”
“哥，你不用道歉，你这张纸，对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沈珏视线挪到站在沈安身后的人。
“以后，就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安安了。”
“我会的！”
“哥，别丢我好不好。”
沈珏轻轻擦去沈安脸颊上的泪水，安抚道：“听话，生老病死是常态，没有什么可哭的，哥哥去了那边后，会保佑我们安安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我不要，我只要我哥。”
沈珏忍痛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恍惚中，他好似看见了倪一，他艰难的伸出手，像要去触碰她，可是，他一碰，眼前的人就立马消失不见。
他张了张唇，艰难地说道：“对，不，起。”
话落的瞬间，心电血压监视仪器随之停止，发出长达一分多钟的鸣叫声。
“哥——”
……
于越转过身，对着沙发上的人说道：“没有，他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痛苦。”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没什么，本来是安安来和你说的，但我不想她想起当时痛苦的回忆，而且我答应过珏爷，这辈子会护着她，爱着她，不让她受到半点的委屈。”
临走的时候，于越将手上的袋子递给倪一。
“这个给你。”
这是之前他和沈安一起整理沈珏遗物的时候，他们发现沈珏给他们写了几封信，而剩下十几封信里，全是沈珏写到倪一的。
倪一站在门口，眼睛微肿，看着于越递过来的袋子，疑惑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这是沈珏生前的时候，写给你的信，既然是他写给你的，我也不好留下，正好今天你来了，就拿回去慢慢看吧。”
回去的路上。
倪一打开这个袋子，里面大概有十几封信，她随便拿了一封出来，是蓝色信封，上面还印着蝴蝶的印章。
她小心的拆开第一封信。
上面写道：
“一一，我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话，和你在一起这两年里，是我沈珏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光，喜欢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你的出现，让我对生活有盼望。
我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伤害你，还请你千万不要轻易原谅我，是我没能做到，是我让你伤心难过了。
一一，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你都揽在自己身上，我的病也不是你的错，只能怪我没能更早的认识你，怪我没这个福气和你相守一生。
一一，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勇敢地往前走，也请不要自责。
我喜欢的一一，可是个爱笑的女孩，主要还是怕你偷偷躲起来哭，我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所以，一一，请勇敢地走下去，答应我，好吗？
永远支持你的沈珏！”
仅此一封，就已经让倪一再也承受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吓得出租车司机紧急刹车，转过身急忙问她到底怎么了。
可坐在车后座的人，除了一个劲哭以外，嘴上重复低囔着这几个字：“沈珏，沈珏。”
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