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阴鸷残疾太子(73)(1/1)
这才想起多年未见的大儿子,特意召他回来相见。
“吾儿纯善,朕大受感动……”皇上每每提起嵇书勤时,都会说上这么一句。
表面上是说嵇书勤多么孝顺,其实也在隐晦地说,自己其实并不是从不关心他的。
而嵇书勤之所以心中还时时记挂着他这个父亲,自然也是因为他并非无情之人。
上到太妃娘娘,下到宫中的妃子贵人,都得笑脸相依地恭贺,可背地里究竟怎么想的,又有谁人知道?
此事最忐忑的,便是容贵妃娘娘,因为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大皇子回宫一事,还是她从七皇子口中得知的。
以往宫中有些风吹草动,容贵妃娘娘都会了如指掌。
她原本的心思,大多用在后宫中,前朝之事略有耳闻。
可这次别说略有耳闻。直到七皇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于她宫中愤恨抱怨时,容贵妃娘娘半晌都没说出安慰之语。
“母妃,你说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
“嵇书勤……嵇书勤!他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七皇子咬牙切齿,恨恨道。
他恨屋及乌,心中对嵇书悯的愤恨,自然而然的波及到了嵇书勤的身上。
其实他自出生之后,并未与嵇书勤相见过几次,连点印象都没有。
当时皇后与皇上之前闹僵,大皇子体弱多病,整日几乎在药罐子里面泡着,不见他人。
皇后娘娘疯魔似的,护着自己眼珠子似的护着大皇子,当时她在宫中四面楚歌,她看谁都觉得像是要暗害他们母子。
容贵妃当时的确想过向皇后宫里动手脚,可最后却没能得逞。
容贵妃当日还没这般大的能耐,也没有这么尊贵的位份。
之所以她后来能坐上贵妃的位置,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除了长了张娇艳绝代的容颜,还生了七皇子这个讨皇上喜欢的皇子,还有原因:
便是当时她与皇后之间,关系微妙。
容贵妃是个知道审时度势的女人,能在这宫里面站稳脚跟的女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
看着张扬跋扈的也可能不失谨小慎微,看着憨厚乖巧的,背地里可能心狠手辣。
在这宫中,别说是妃子皇子们,就算是下面的宫人奴才们,也多的是有两副面孔的人。
容贵妃娘娘深谙皇上与皇后不对付,她为了能更好的在皇上心中留下印象,当时没少与皇后作对。
虽然她的身份不如皇后高贵,但因为皇上不想让皇后好过,所以便由着她,给了她很大的便利。
本以为皇后这辈子是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毕竟,一个遭到皇上厌弃的皇后,只能下场凄惨。
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时,大皇子回来了。
那皇后呢?
皇后现在是什么光景呢?
她不会也回来吧?
难不成是因为嵇书悯彻底废了,皇后才想办法把大皇子嵇书勤送回来,要继续争夺王位吗?
这怎么可能……大皇子这么多年不在宫中,在那破庙中,能学到什么皇子该学的东西。
他根本就不存在竞争那个位置的能力啊!
容贵妃比七皇子想的多,七皇子因为很自信自己如今的身份,并未往那个方向想。
他只是恨嵇书勤,碍着了他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的路,搞得像嵇书勤为孝子贤孙一样!
凭什么他能得到父皇的称赞!七皇子在心中愤愤不平。
“你要多加小心……”容贵妃神色忧虑的地劝道。
七皇子却神色不屑。
“他靠着歪门邪道,让父皇觉得他孝顺,能得到父皇的爱重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被父皇爱重不成?”
“只有我这样的,能为父皇分忧的,才会一直得到父皇的爱重!”七皇子拿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自己因为刚才连珠炮似的抱怨,而干涩的喉咙。
“一切谨慎小心为上。”容贵妃没有同七皇子讲,自己与皇后曾经的那些恩怨。
等七皇子离开后,她坐在镜子前,伸手抚了抚,自己已经出现淡淡细纹,即便用上好的脂粉,也掩盖不住的眼角。
叹了口气,悠悠对身边的宫女兰香道:“本宫如今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不知皇后在那清修之地,变成了什么模样?”
“定然是不如娘娘的.娘娘如此雍容华贵,容貌已是身外之物了。”兰香替她重新理着头发,沉着的道。
“是啊,现在这宫中有几人,还敢随意直视本宫的脸呢?”容贵妃娘娘轻笑一声。
眼眸中划过一丝狠意,无论是谁,敢挡了自己成为宫中最尊贵女人的路,自己都不会心慈手软。
“皇上近些日子,可有召那些年轻貌美的小贵人们侍寝啊?”容贵妃娘娘懒懒地问。
她心中一恍然,此时心念微动,当年她每日都在关心着皇上去了哪个宫中,哪个妃子贵人侍了寝,因此而闷闷不乐……
可到了如今,容贵妃娘娘话问出口,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仔细关心过了。
“皇上这些日子龙体欠安,没听说翻了谁的牌子。”
“德成那奴才倒是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买本宫的账。”容贵妃娘娘语气不满。
她从前想打探皇上的消息起居,便总在德成那儿碰壁,到现在了,这奴才倒是一如既往,不管是什么贵人,到他那儿一律没有用处!
“既然这么忠心,便一直伺候着吧。”容贵妃抬手摸了摸重新簪好的头发,轻飘飘道。
但已经决定了德成的生死,若是皇上驾崩后,真的是七皇子即位,她就要德成跟着皇上一起,去下面伺候。
“你不去见见大皇子?”陆梨阮询问
如今大皇子成了宫里面的红人,陆梨阮却未见嵇书悯有任何改变。
他那只怎么做也不满意的细颈花瓶,好似都占据了他更多的心神。
“啪嚓——”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嵇书悯抬手,将那已经绘制到一半儿的花瓶胚子,拂到地上。
碎瓷片迸裂之声,有点好听,但陆梨阮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不是挺好看的吗?怎么又摔碎了?”扣下看到一半儿的书,陆梨阮晃了晃摇椅,探身去看。
嵇书悯用一旁的湿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上的颜料。
“画错了一笔,我瞧着不顺眼。”
“那你摔了它干什么,放在那儿留着用呗。”
“不行,我怎可让这般有瑕疵之物留着碍我的眼,若有人知道这是我做的,还坏我手艺名声。”
嵇书悯好整以暇,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似有深意的笑:“我无法瞧着任何染瑕之物在我面前,浑身膈应的很,保不齐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不当的举措,来到时,咱俩可过不上这般消停的日子了……”
陆梨阮就是耳朵再钝,也听得出来,他说的不仅仅是这个花瓶。
“听不懂。”陆梨阮直截了当。
嵇书悯瞥了她一眼:“没关系,梨阮就算笨拙,我也会不离不弃。”
陆梨阮:……
嵇书悯的那张嘴,有时候真的挺恨人的。
嵇书悯不过是逗她,见陆梨阮扁嘴,推着轮椅走了过来:“梨阮可信世上有纯善之人?”
“相信,天下之大,总有人的境界超俗。”陆梨阮肯定道:“你不相信吗?”
“我相信。”
陆梨阮心道: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是相信的样子。
“纯善之人的善,并非他一人之善,而是善之下,同样不压着恶与恨。”嵇书悯撵着佛珠。
“若在真无知,或悬浮沉醉于自己的善中,从不去了解下望,只言善,还要用所谓的善为标准,要求衡量他人。”
陆梨阮没说话,见嵇书悯冷哼,眼尾垂敛略过不屑的眸光:“我只觉伪善,伪善与恶到底有何分别,至今我也是区分不出呢……”
““唔……也许是分主动害人与否的差别吧。”陆梨阮平日很爱与嵇书悯闲聊,他言语珠玑有趣,从不死板说教,善于倾听,对规训他人毫无兴趣。
就像现在,嵇书悯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自然亲昵地把玩着陆梨阮的头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有人以伪善为面具,下面是实打实的恶,是会害人的伪善。而有的人的伪善却是不自知的,在这种人心中,的确认为自己是善的。”陆梨阮分辩。
“嗯,的确如此,但也没什么区别,觉得自己是善的恶更为蠢笨,梨阮可别碰上这种人。”他轻嗤。
陆梨阮理解他的心思,再怎么,他都是不甘愿的,是含恨的,而被养的为善的大皇子,反过来用礼过佛的,慈悲的俯视怀柔的态度看着他,嵇书悯觉不会有半点好心情。
“不喜你就离得远点。”陆梨阮表示赞同。
“倒显得我怕了他一般。”嵇书悯尖酸烦闷,一时间又摔了两个形状有点不合心意的花瓶胚子,吵得陆梨阮瞪他。
“闲的你不如去外面晒晒太阳。”陆梨阮躺回摇椅上,懒洋洋地摆摆手。
嵇书悯眼尾一挑,挪到陆梨身边,用胳膊撑着自己,就挤上了陆梨阮的摇椅。
摇椅剧烈晃动起来。
“哎!”陆梨阮吓了一跳。
然后腰肢被嵇书悯胳膊用力环住:“别动,梨阮仔细别把我摔下去。”
你不上来就不会摔下去!
陆梨阮把着扶手,等摇椅平稳下来……
“你干什么啊?”还是担心伤着嵇书悯,陆梨阮不敢随便动,只得任由他脸贴在自己背心处,磨磨蹭蹭。
“这儿太阳照得暖,我和梨阮一起晒晒。”他轻哼着喃喃。
“梨阮瞧你我,像不像前几日见到的那对儿狸奴?”他摸猫儿一样顺着陆梨阮的背脊与长发。
陆梨阮感觉他确实柔顺得像只猫,被他扯着转过身后,便心满意足地窝了下来,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呼吸慢慢均匀下来。
陆梨阮瞧着他的睡颜,他皮肤苍白到眼下透出细细的血管与青黑,各处骨骼支棱突出,撑起他一副骨架。
阳光晒得他微微蹙眉,陆梨阮轻轻挪了挪,抬手用袖子遮住照在他脸上的光,两人蜷缩在一起,真的好似两只窝在一起的动物。
陆梨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嵇书悯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她的目光中,沉静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熠熠坚定。
嵇书悯不去主动见大皇子,大皇子却主动来见了他。
陆梨阮在松静苑看见他时,脚步一顿,此时的嵇书勤与那日在寺中见到时,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依然风光霁月,神色和缓温柔,可他身上的装束已经变了,衬得他尊贵无比。
“弟妹。”他打招呼。
如今嵇书悯被废,陆梨阮便不再是太子妃了。
“大皇兄。”陆梨阮在原地行了个礼,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里。
嵇书勤进到嵇书悯的书房,见嵇书悯往画布上描摹着什么,一旁搭着几样料子,一看就不是男子会穿的颜色。
“悯儿。”他略显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衣服的花样。”嵇书悯放下笔,淡淡地答道,眼神略略扫过嵇书勤。
“你不是,在查当年送往西戎作战时,军饷粮草被克扣贪墨一事吗?”嵇书勤问道。
“皇兄倒是知道得挺清楚。”嵇书悯语气带刺,并毫不掩饰。
嵇书勤并不因他的语气不满:“悯儿,父皇身体抱恙,此时正是你该为他分忧之时。”
“看眼着快换季了,梨阮没有新衣,正是我该为她着想之时。”嵇书悯把自己说笑了。
“你怎么为了……”嵇书勤面露不解。
“大皇兄,如今我闲散人一个,自然顺心而为,前半生我过得忙碌,如今只想闲下来快意作乐。”嵇书悯挑挑眉。
“倒是大皇兄,清闲这么多年,母后可有教导你,如今该是操心卖力的时候了?”嵇书悯一语中的,眼看着嵇书勤脸上划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
“母后不过是寻常教导。”他不解:“怎么最近没有去看母后?悯儿,母后前些日子还提到了你。”
提到我?嵇书悯暗中嗤笑,明明私下的信一封一封地送来,在我这皇兄面前,却还得做出副毫无联系的样子。
“哦,身子不太好,便不折腾了。”
“你怎么了?可是腿伤加重了?”嵇书勤露出的关切是真心实意不作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