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处安心是吾乡（1/1）

“好孩子。”许梅芬拿起路迢遥放在桌面上的保温杯，质地厚实，一看就不便宜，“你挣的奖学金不用浪费在这上面。”

“冬天的时候带在身边，随时可以喝到热水。”路迢遥收回自己放在保温杯上的目光。

她记得院长冬天的时候总是喜欢咳嗽，又因为太忙，口渴的时候习惯随意端起冷水就一饮而尽，所以一咳就是一整个冬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便利店挑选礼物的时候偏偏院长咳嗽的样子就忽然浮现在脑海里，于是只好顺手买了一只保温杯。

许梅芬听到路迢遥的话忍不住笑起来，她没想到自己这不招眼的小习惯居然会被一个和她不算熟悉的孩子记住。

“谢谢，我很喜欢。”

“回去吧，在福利院里转转，你好久没回来了。也可以去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你认识的朋友。”

“好。”路迢遥脸上带着半真半假的笑容，轻轻颔首后离开了办公室。

她没心情四处乱晃，只找了在后院找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发呆。

以前她就喜欢呆在这里，足够僻静，两面墙呈夹角挡住她的身影让她不至于被人发现和打扰，同时，这墙也不妨碍她抬头看看天空和云朵。

她喜欢看着天空发呆，有时候思考人生，有时候思考学习题目，有时候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天空，脑子里空空荡荡。

晚些时候和福利院的其他孩子聚在一起吃过晚饭，然后在护工的安排下找到了自己的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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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鸿下了客车步行进入自己无比熟悉的小巷，沿着胡同深入，停在家门前。

没有敲门，他一直有钥匙。

推门入内，外婆不知所踪，想必是在附近做活，有时候是清扫街道，有时候是捡拾空瓶子，有时候是帮人看门。

姜鸿进入逼仄的室内，在没有去姜家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家那么逼仄。

进入自己的卧室，姜鸿温习了一遍路迢遥的笔记，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开始翻找冰箱里的食物，计划下厨做饭。

虽然每隔一两天他都会和外婆通电话，但声音传递的感情远不如亲自见一面，每一次老人都会嘱咐他好好学习，姜鸿没敢向她提及路迢遥的存在。

再晚些时候，姜鸿把饭菜摆上桌便听到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什么时候回来的？”彭淑英的脚步还算利索，一头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犹可窥见年轻时的风韵。

“挺久了，我做了饭。”姜鸿忙将一杯水递到彭淑英面前。

“回来就好，坐车累不累，在学校怎么样？姜家的人有没有……”彭淑英接过姜鸿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才开口询问。

“我没事，很好，都很好。”姜鸿打断彭淑英絮絮叨叨的话，斩钉截铁的回答虽有欲盖弥彰的成分但足以安定老人担忧的心。

“那就好，好好跟姜家的人相处，但也别委屈了自己。”

“我也存了一些钱。”

姜鸿听到彭淑英的话，敛下眼眉没有作答，只是拿着碗开始盛饭。

当初周晴病重，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大笔债，还是姜家人出手将他们富贵人眼中不值一提的债务结清。

这也是姜鸿愿意隐忍脾气，继续留在姜家的原因。

无论出于什么心理，姜家人的的确确帮他们还了债，有恩于他们，在他没有偿清债务之前，他只能和姜家保有关系。

姜鸿也几乎可以想见彭淑英口中的攒钱有多么难，凭她一人做一些琐碎的活计，除去生活费，最后能够剩下来的又能有多少。

他只恨自己成长得太慢，只恨时间过得太慢，他还需要慢慢成长才能羽翼渐丰，才能让彭淑英享晚年之福。

“吃饭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样，要注意身体。”

“好好好，吃饭。”彭淑英洗过手，看着姜鸿颀长的身影立在眼前，虽仍旧稚嫩，但已有担当。

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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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路迢遥早早起床，简单洗漱过后和院里的其他孩子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便背起书包离开了福利院。

她就读的初中离福利院不远，步行二十分钟便可到达。

沿着有些破旧的街道向前，卖早餐的小摊早已经支起，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

因为是周末，这情景反不如平时热闹，街道上看不到学生。

来到校门前，路迢遥敲了敲门卫处的玻璃窗。

“刘叔，是我。”

“小路啊，快进来。”门卫见到路迢遥忙放行。

路迢遥中考时一战成名，连带着这个学校都一度受到关注，政府审批的资金都更充足。

门卫也知道这孩子回来多半是要看望班主任李兰，所以没多做阻拦。

路迢遥进入校门，横跨过不算大的操场，直奔教师宿舍而去，准确停在李兰的家门口。

“叩叩叩——”

“来了。”李兰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迢遥啊。”李兰侧过身让路迢遥进门。

“是我李老师，我回福利院拿些书，顺便过来看看您。明天是您的生日吧，那我提前祝您生日快乐。”

路迢遥换好鞋进屋，将自己买的水果放在客厅的桌面上。

“有心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连吭都不吭一声。”说到这里李兰笑得有些无奈。

她教书这么多年，不说弟子三千，至少送走了不知道多少届学生，其中不乏像路迢遥这样出类拔萃的人，但到头来和自己儿子的关系却不大好。

“也许再等等，明天他说不定会给您个惊喜。”路迢遥出言宽慰。

她知道李兰的儿子，当初她在初中的时候还借用了那个男生的教材。

“行行行。”李兰笑了笑，见到路迢遥摆在桌子上的水果又说道：“我知道一中会给你奖学金，但你也不能这么乱花，跟老师不用这么客气。”

“这不是您的生日嘛，所以就买了。”路迢遥拆开包装，将打包精美的钢笔递到李兰手上，“我知道您没事喜欢练硬笔书法，所以给您买了支钢笔，不知道好不好用。”

李兰将钢笔握在手里，金属质感厚重，品牌logo低调地嵌在笔杆上，一看就价格不菲。

“下次，别这么浪费钱。”

“我知道了老师。”路迢遥拿起自己刚刚买好的苹果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洗了之后切好，递了一半给李兰。

钢笔和保温杯是她前几天在市区买好的，在市区的大型商场她专门询问过服务人员，虽然贵了一点，但质量可靠。

有些人和事一生只能经历一次，对于自己珍重的部分，花点心思和金钱肯定值得。

“你先坐着看会电视，等吃完午饭再回去，我去备会儿课。”

“不用了，给我找本书看就好。”

“好。”李兰的眼角漾开笑容，路迢遥果然一点没变。

还在初中的时候，路迢遥可不仅仅只知道做题和学习各个科目，还会从她这里借各种课外书。

投稿参加过好些征文比赛，虽然没能得什么厉害的大奖，但也入围过几次。

路迢遥接过李兰递来的书，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这本书她看过，讲述的是一个大学生“为民除害”，杀死了一个放高利贷的老板娘。

用不正义的手段来追求正义，那么所得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当大环境如此，底层的个体除了运用暴力还能做什么？

路迢遥初看的时候便想不通，再看一次，也是一样。

现实和人生，她从来不抱太多的希望，所以越看这些书她越喜欢数学。

跟着李兰呆在书房，路迢遥坐在一旁看书，李兰则是在安静地备课，相互之间互不干扰。

闹钟响起，李兰起身到厨房做饭，路迢遥仍在看书，快到饭点的时候李兰的老公才结束给学生的课外补习回家吃饭。

三人在餐桌上又寒暄了几句，路迢遥吃完饭又坐了一会，看完先前没看完的那一章，胃里的食物也消化得差不多，才提出告辞。

“慢点走，好好学习。”

“知道了李老师，我先走了。”路迢遥在走廊一头向站在门口的李兰挥挥手，随后便转身步下楼梯。

两手空空，穿过来时的操场，与门卫招呼，路迢遥回到街道上。

这里的烟火气，隔了一段时光再看，她仿佛已经融不进去。

在空地处等待客车的到来，现场买票上车，路迢遥踏上返程的路。窗外的街景向后退去，客车偶尔会微微摇晃，路迢遥觉得自己好像就要飘起来了。

就像蒲公英，像脱落的树叶，像干燥的灰尘，像细微的雨滴，像雪花……像很多没有根的东西，就这么随风飘荡，找不到立足之处。

此心安处是吾乡。

路迢遥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达到这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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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开始。

周一的早上，路迢遥一大早就进入教室，将自己能找到的笔记全都放到姜鸿桌面上。

各个科目，或浅粉或天蓝的本子，有的是线圈款有的是皮面，唯有一个共同点：陈旧。

“路迢遥！”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路迢遥向靠着走廊的窗户望去。

“在这儿！”姜临风向路迢遥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