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乱世前夜-三世同堂（1/1）

公元1618年，万历46年，将过年关，寒气逼人，大雪飘泊。今天对于三晋地界的五台山下的宋环村，一个略显破落的大户人家，萧氏家族，实在是一个大喜的日子。他们家又添了一口白白胖胖的男丁。萧氏家族，其先祖可追溯到南北朝的梁武帝时期的一个偏室。明代天下初定时，明太祖朱元璋为改变人口南方多北方的情况，重新凝聚北方汉人，下旨迁徙一部分南方人口到北方去，萧氏家族便在迁徙到了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太原府的忻州地界。虽然因为元末太原久经战乱，地势贫瘠。但人烟稀少，加上宗族男丁较多，互相帮衬。萧氏宗族，一步步的在太原开枝散叶，慢慢生活了下来，生活虽然没有南方那么富足，但却也年年有余，简朴开心。族人皆仰慕刘关张之忠义，海刚峰之刚正，诸葛丞相之治国。民风淳朴，宗族内的八九岁小孩都要学习背诵族训。族训如下

恶不在大，心术一坏，即入祸门。

色相本空，娇姿如幻，画瓶盛粪，锦袋藏刀。每当暗室闲居，莫生妄想，即使邪缘凑合，勿丧良心。唯以慧力照之，正念持之。当念自心之良知，炯炯然其在我也。虚空之鬼神，森森然其鉴我也。头上之三台、北斗，赫赫然其临我也。家中之灶神，身上之三尸，凛凛然其伺我也。天堂之福乐，一转瞬而可登。地狱之苦轮，一失足而将入。临崖勒马，苦海回头，于万难自持之时，存一万不可犯之想。《寿康宝鉴》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

萧氏祖训的内容。多选自一些著名善书的著名语句，或祖辈的一些被广泛认可的话语。每一家皆要印制祖训以及祖训里包含的善书来教导子孙。偶有违反祖训而被揭发者，或有其父母恳切哀求而不至被赶出者，或感到羞愧而外出者。违背祖训是一件件百害而无一利之事。

父亲萧老实和其母张氏目不转睛地慈祥怜爱地看着这个圆嘟嘟、白乎乎的孩子，乐得合不拢嘴，整个家族都很高兴，村子里与萧氏经常互相联姻的海家和诸葛家还有关家都来互相道贺。

萧家在一处平坦宽阔而又阴凉的地上，摆起了许多的宴席。人们在一起吃吃喝喝，十分愉快。但也有许多哀愁。男人们在一起抱怨税收越来越重、灾害越来越频繁、天气越来越冷、桌子上的肉腥也越来越少。

“恐怕后面的日子不太平呀！”

“你们可是没去到过江南呀，那地方，人人出入皆马车，身上穿着的是五彩斑斓的绫罗绸缎，大酒大肉，香车宝马……如同仙境。”

一位回来祭拜祖先的商人炫耀道。他送的礼价值白银。出手阔绰，身着绫罗绸缎，引得众人惊羡。

“可是听说西边有些流民，北方的金人凶猛异常。萨尔浒之战惨败。不知道这样的太平日子还有多久？”

“近多年来，世道人心，愈趋愈下，争地争城，互相残杀。人祸既烈，天灾又临，水旱虫疫，同时降作。此种灾祸，皆由大家宿世现生种种恶业之所感召。只有克己复礼，止恶扬善。才能平平安安呀！”

说话者是一位老居士，在当地颇有威望。

虽然平常人们对于这话有些不以为意，但随着灾祸频发，人们也不由得收敛起心意来，连称赞道先生说的极是。

人们最近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山西也爆发了很多灾荒。先是下大水，然后干旱，蝗虫过境，颗粒无收，流民四起。当有关灾情的奏章呈于朝堂之上时，天启帝有些头疼，东南方面荷兰进犯台湾，西南也有叛乱，最近在东北方面更是有些吃力，东南的税也收不上来。天启召令大臣安排赈灾事宜。随着早朝结束，朝廷还是命令手下免除陕西、山西2年赋税，并调度大量赈灾银两与粮食（数目不详）前往灾区。在照例捞了一些银子后，大臣秘密命令手下监督赈灾官员。经过一两个月，村民们终于度过艰难的岁月。

萧老实一家共育有5个孩子。大哥萧刚，二哥萧岳，三妹萧桂花，四妹萧小花。对于刚出生的第5个孩子，算命先生取他的名字为萧备。他们家有一个比较大的四合院祖宅。但是开始渐渐破败。院子中央的平地上，在青色与光滑的砖缝里生长着一些绿色的杂草，或者一些美丽的花。粉色的或者白色的红色的都有。沿着用一些坑坑洼洼的石头堆砌的小梯台，便可以进入房内。有一些潮湿或者昏暗的感觉。房子里的地还算平整，上方木质的横梁，爬满了灰尘与蜘蛛网。并储存着一些粮食。支撑房子的横梁有很多划痕，充满老旧的气息，似乎已经经历了上百个年头了。木头做的长方形桌子四面都放了长板凳，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萧北的记忆开始于生活的这个院子。在父母一趴屎一趴尿的辛苦抚养下，萧备开始渐渐长大，他和他的哥哥睡。天刚蒙蒙亮，二哥便开始去上社学。（1375年（洪武八年），朱元璋诏令天下立社学，府、州、县每五十50家要设社学一所，用于招收八到十五岁的民间儿童入学。儿童入学后先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然后学习经、史、历、算等知识，同时必须兼读《御制大诰》、明朝律令，另外还要讲习社会之礼。）大哥也早早的就起床和父亲一起去农耕了。小备有时候也会在早上朦胧的醒来，一些冷冽的空气从纸窗里吹打在小备的脸上，清清爽爽。门外树上鸟儿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透过纸窗看着外面的蓝天绿树，还有赶路的马车，吱呀吱呀的，越走越远。时间就是这样，缓缓的流淌着。小备经常想着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持续千万年乃至永远。院外种着一棵桂花树。桂花树散发着迷人的桂花清香。小溪从床上爬起来，去到另一个屋子里看到母亲和大姐姐正在勤劳的织布，她们手脚并用，使用着这个古老而又陈旧的织布机器。一点一点的正在源源不断的神奇的变化出来。母亲看到了小备，感到很开心。她已经将近40岁，常年穿着一个青土色的被子。脸上有着一些密密麻麻的皱纹，但笑起来很慈祥。她说话总是朗朗大声，大大咧咧的。“小备，让大姐领你去吃饭吧”。大姐十分的端庄大方勤劳，也微笑的看着小备，并领着他去吃稀饭。随后小备便开始去和小伙伴们放牛去了。虽然小备已经八九岁了，但由于家里钱财微薄，只能供养得起一个人上社学。所以小备要等到二哥上完学以后才能上学。

小备和关家的小岳子还有张家的翼翼玩得很来。他们骑在皮肤厚重紧实的温顺的青牛上，叼着甜甜的芦苇枝。拿着玉米杆当成武器。扮演成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肆意挥舞，自由自在。累了就躺在牛背上看着远处的青山，听小溪缓缓流淌发出稀疏的声音，牛吃草的声音。

“你们以后想干嘛呀，我们以后会去哪”小备有些忧愁的问到。

“我们一起去当大将军吧！”小岳有些激动的说道。“去军营里舞刀弄棒。”

“我们一起提刀上阵，龙飞凤舞，永远一起。”翼翼也附和道。也许是父辈的教育，或者是最近听了岳武穆关云长的说书，他们对于当兵打仗显得很激动。小孩子总是稚嫩单纯，还没有受到世界的污染，还没有意识到世界的残酷。人们就是这样单纯的走来，然后不单纯的进入另一个更加悲惨的世界。

他们一起偷偷的去小溪里游泳。他们像鱼一样在甘甜清爽的溪水里欢快的游着。有时碰到滑油油的鹅卵石，好不畅快。中午时去给哥哥和父亲们送饭。他们在烈日骄阳下辛苦地劳作着。黄昏时分，霞光的云晕大片大片的印在天上，他们就和父亲和哥哥一起走在回家的古道上，和往来的熟人朋友打着招呼。他们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追逐着蝴蝶蜻蜓。就像南朝·谢朓诗《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写的“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回到了家，就吃上了母亲大姐煮的晚饭。一家子把桌子椅子搬到外面，趁着太阳还未散去，月亮刚刚出来，在光线还不算暗的时候，吃饭。饭桌上，父亲开始担忧今年麦子似乎长得不太好，朝廷又加了好多税。

“城里的赵大人又开始收刮了好多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们。张二家已经把地都卖了全去给赵大人当佃农，这样就不用交税了，不过利息却比平常高了很多。”父亲的脸上布满着忧愁。

“小华已经十九岁了，二妹也17岁了，都是一个结婚的年纪。小备也该上学了”母亲也担忧着。

时间静静的流淌，转眼到了小备上社学的日子。寒冬九月，母亲专心的帮小备扎上头巾，往衣服他衣服里面哈气，顿时小溪便感到温暖了。母亲目送着他和小伙伴们逐渐远去。他们在上学的路上蹦蹦跳跳的走着，没有发现有一个担忧而慈祥的目光，一边在小溪边洗衣做饭，一边边目送着他们。真是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忽然天上下起了毛毛的细雨，又想起宋朝陆游《临安春雨初霁》里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刚进教室，小溪便满眼好奇的四处环顾。学堂屋顶又由简陋的茅草加以装修以后盖着。四面是坑坑洼洼的，薄薄的土墙。同学们有的一起挤在一个小桌子上。有的干脆站着。其实最令小备难忘的是老师的眼神，严厉而又冷漠。他们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及《御制大诰》。学习简单的算数、历史等。此后三年里，无论春夏秋冬，寒冬酷暑，他都在这里学习。当老师表扬他的时候，他感到很开心，当老师批评他的时候，他感到哀伤。令他印象很深刻的是他的同桌，诸葛道，他虽然十几岁，但是却有着一种飘飘欲仙的气质。他不善言辞，喜好黄老之学，经常去道观里东瞧瞧西看看，道观里的师傅们也经常免费给他很多道教的书。要不是父母反对，他可能早就去当道士了。他性格温和，经常如痴如倦的看着这些书籍。

“你想成仙吗？”萧备大咧咧的问。

“也许吧”诸葛道有些犹豫的回答道。

“我想当大官，号令全军。”萧备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你以后成仙了，可要带我去参观一下仙境呀！只是可惜诸葛这个姓氏了。”诸葛道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身材魁梧的萧备，突然拎起他的身子，在天空中旋转旋转又旋转。在以后的日子里，萧备只记得他又和谁打了一架？他又考得了高分，或是考差了。或者和玩伴们一起打闹、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最后去乡试……就这样度过了整个学生时代。

崇祯元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魏忠贤死了。即使在消息闭塞的山西的村庄也知道了这个信息。魏忠贤无恶不作，死有余辜。老师长辈们也纷纷教育孩子们不要效仿阉党之行。

日子很平凡。村子里和平常一样进行着婚丧嫁娶等诸多事宜。人们开开心心，恣意妄为。享受着天伦之乐，也越来越奢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过所有的这些将会消失在时间洪流中。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并且随后将以一个异常痛苦的方式被撕碎在他面前。在未来的日子里，灾荒瘟疫横行，官军，闯军与满军相互厮杀。百姓的性命犹如草芥一般。接下来的日子，对于人们来说，真是一个噩梦。对于动物们来说，和平常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