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铃铛的铃（1/1）
腊月三十，这是人间最热闹的一天。
古荛城中，满街的红灯笼。有黄发垂髫裹红绿的花袄，又用木枝挂着鞭炮嬉戏打闹。余府门前排起长龙，主人余德财乐善好施，从昨日起散银万两，接济穷苦，让这些衣不蔽体的人在这寒冬里，也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与之相较的城另一边，城主许府门前则显得冷清，门上挂着的两只大红灯笼，竟还有一个破了洞，在风中摇曳，发出吱呀的响声。
热闹的街上，一男一女穿着明显不同于旁人的袍子，也并不觉着寒冷。前面的女子身形高挑，青春俏丽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晶莹的糖渣。跟在她身后半步的男子同样清秀，街上竟也有不少人识得他，每每经过摊子前，总招来点头道喜。
“余公子，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
“余公子！”
“欸！”
“余公子！”
“什么余公子！余少爷如今已经是仙家！要尊敬些！”有人纠正道，又小声嘀咕：“不然你看前面走着的那位，城里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不是仙女还能是什么？”
余望云看着明三穗的背影，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而视线转到明三穗的前面，她脸上的笑容更甚，又想憋住又难以抑制，嘴角扬起可爱的弧度。凡人的低语哪能逃过他们二人的耳朵。
“师姐，想笑就笑吧，脸都憋红了！”
“哼！要你管！我这是风吹的！”
是是，不让我管，那你刚才买零嘴掏不出钱的时候，别眼巴巴地盯着人家摊子瞧啊！
余大少爷这话自然不会说出口，他还指望着从师姐这借钱开店呢。
“风吹红了啊？我看看，还真是有点。”
余望云快走两步，绕到明三穗身前，歪着头看着明三穗的脸颊。
“你干嘛？”余望云的突然的举动，让明三穗感觉脸上更烫了一些。
余望云回过头，走到她的身前，留给明三穗一个背影，声音从口中传来：“往家去的路上，有一家胭脂店，店里卖一种软膏，以春花嫩芽制成，涂在脸上，滋润又保湿再不怕风吹。现在这个季节也许没有上架，但我与那老板相识，想来也该有些存货，路过时，我去给你买来试试。”
“哼！谁要抹那种东西！”明三穗声音不大，修仙之人肌体浑然天成，明三穗体质与修为境界超凡，自然更不需要这种东西。
可余望云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往前走，明三穗也就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任由满街的喜闹叫嚷传进耳朵。
余府门前，明三穗和余望云二人排进了长队中，鲜亮干净的服饰，显得十分扎眼。
一刻钟前，走到余府门前的明三穗指着门前的长龙问道：“这是你家？怎么门口这么多人？”
“父亲每年都会救济城中穷人，发放些衣物和吃食，不过今年……好像是比往年的人多些。”
“都发些什么？”
“不知，每年都有些许差别。”
“我们也排队领一份吧！”
“为何？都到家了，你要的话，直接随我进去拿便是，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哼！那我自己在这排！”
于是，二人就排起了队。余家少爷在余府门前排队领救济，说出去实在招笑。可明三穗毫不觉着丢人，自顾自地拿起余望云方才买来的小罐子，拧开取出一点涂在脸上，又用手细腻的化开，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
“好用吧！”
“还……还行吧。嘁！也不知道之前给多少小姑娘买过这东西，如此熟练。”
“天地良心，第一次掏钱买！”
“当真？”
“当真！”
余望云面不改色，这的确是他第一次掏钱买。因为之前都是胭脂店老板上赶着送，谁让他租的是余家的铺子呢？
门前的队伍缓缓向前走动着，不疾不徐，就快要轮到他们二人。明三穗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身旁的人和事物，突然有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上了她的剑袍下摆。
“嗯？”明三穗低下头，看见的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孩子，只有两三岁的年纪，脸上没有多少脏乱的泥土，但是却被冻裂开一个个细微的裂口，脸蛋显得红扑扑的。
“啊！娘！”
孩子抬头迎上明三穗的目光，突然慌乱地松开了手，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人。刚才娘还在自己身边，怎么一转脸就不见了？
一个麻衣补丁满身的妇人，听到声音，从前方跑来，怀里还抱着刚刚领来的棉衣和粮肉，还提着两包像是点心一样的物件。
爹今年挺下本儿啊！
余望云心想。
“铃儿！”
女人跑了过来，蹲下身子又将那女孩抱起，低头看见明三穗素白的绸缎袍子上，一个明晃晃的小脏手印，不住地对明三穗致歉：“姑娘对不起，我没看住孩子……”
妇人一弯腰，手里的点心没拿住，掉在了地上，但是红绳扎得紧，没有散开。
明三穗托起了她的身体，展眸一笑：“铃儿？名字很好听，像风铃一样。”
“我是铃铛的铃。”小女孩并不知道两个铃是同一个字，声音脆生生的。
明三穗笑了笑，轻轻捧起铃儿的手，玉指笼罩之下，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有水汽一闪而过，再摊开时，铃儿的双手已经无比干净。她又将手里的罐子打开，又取出花膏，轻轻点在铃儿干裂的脸上，笑道：“擦擦脸，涂匀。”
妇人抱着铃儿，在她耳边说道：“快，听姐姐的，抹一抹脸。”
小小的手在脸上磨蹭，
“真香！”
“香啊？送你啦。”明三穗将小罐子拧好，塞到铃儿怀中。
可铃儿却没有接住，而是转头看向了自己母亲。
“不能要不能要。”妇人显得有些慌乱，但也腾不出手将那罐子掏出来递回去。铃儿抿了抿嘴，两只小手将罐子捧起，递回给明三穗：“谢谢你，我不要。”
可那眼睛分明盯着罐子，一眨也不眨。
明三穗笑出了声，如风铃一般清脆。一旁的余望云捡起地上的点心，递给了她，说道：“拿着吧，你看着队伍后面都因为咱堵住了。”
妇人伸出两根手指，接过点心，看见余望云的面容，突然一愣，开口说道：“余……余公子！？”
“哦？你也认识我？”余望云笑了笑。
“认识！认识！余府的少爷，我怎么会不认识！”妇人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位，开口又说道：“那这位姑娘相比就是余少爷的……”
“我不是！”明三穗着急打断，急急忙夺过那罐子，一把塞到铃儿怀中，紧紧的。然后说道：“送你了！别还回来了。”
铃儿看向母亲，妇人欠身致谢：“多谢，多谢！”
铃儿在母亲怀里，也有样学样，笑得十分开心：“多谢，多谢！”
几人这么一耽搁，队伍瘀滞，门前余府负责放粮的人在前叫喊道：“别站着不动啊！往前走！”
这声音，很熟悉。余望云抬头一看，透过几个不多的人缝中望去，发现了声音的主人。
“呵呵，果然是他。”
妇人抱着铃儿离开，队伍又一次向前，不多时，余望云和明三穗二人就站到了门口。
“不要衣服，多给我来两份点心！”
“都是按例发放的，这大冬天的，你不要衣服，不得冻死咯？”
“你甭管，就好吃这一口。”余望云嘴角带着笑，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点心。
“诶诶！手往哪伸呢？同意了吗你就拿？给你这衣服拿好！”大个儿一巴掌打落余望云的手，可提起的打包好的棉衣，却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能送出去。
“少……少爷！？”
“挺有劲儿啊你？”余望云揉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三穗瞥了一眼余望云的手背，暗自笑着，心想还不是你自己手贱要去拿点心？
“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大个儿却仿佛慢了半拍，此时才突然叫喊起来，邻旁的几个分发食物的下人，这才注意到余望云所在队伍的异样，纷纷抬头来看，发现竟然是自家少爷，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
吵嚷瞬间蔓延，惊动了屋里的人。
老冯腆着大肚子走了出来：“什么事情？吵吵嚷嚷？呀！少爷！”
他颠颠地跑了下来，一把抓住余望云的手：“少爷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已经回宗了吗？”
“回来有点事儿。”
“过年？”
“嗯。这不就是了么？”
“我这就去禀报老爷！”老冯一步三回头，可是看的却是余望云身旁，那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好好好，少爷这是回家给老爷带来个儿媳妇啊一起过新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