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三个问题（1/1）

“第三个问题。”

小老头猛地喝下一盅白酒，又给祁期递了支烟。

烟是和天下，在这方面，小老头从来不亏待自己。

二人点上香烟，烟雾氤氲在包间中，一片朦胧。

“小祁，你能放弃什么？”小老头又抽了口烟，喃喃道：“拥有什么，想要什么，大多数人都能想明白这前两个问题。”

“可他们往往忽视了这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困难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们能放弃什么。”

小老头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放在祁期碗中。

“吃菜，不用急着回答我。”

没有人可以不放弃就得到一切，这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定律，它往往决定了你想要的东西能否实现。

祁期看着碗中的油麦菜一阵沉默。

其实他知道，今天老师请他吃饭的目的，既是为了开导他，也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放下心中执念。

可是他是人啊，人怎么会没有执念呢？

那夜，祁期和老师都喝醉了。

二人像是父子，又像是兄弟，互相搀扶着走回学校。

老师和祁期聊起自己，他说自己年少时其实是个没有天赋的孩子，所以他更能体会到这条道路的艰辛。

他直言，让祁期放弃。

他的安慰道：“希望你和蜕皮的蛇一般，毁灭，将带来新生。”

回到宿舍后，祁期辗转难眠，深深思考着。

老师的话，他听懂了，也听进去了。

可是他不愿。

就像老师说的那样，面对巍峨高山时，人们其实都清楚它无法跨越。

可是还是会有那样一群人，他们舍弃一切，他们咬紧牙关，他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因此，他们伟大。

嗓子被毁，只不过是让他失去了以往引以为傲的天赋，可是天赋并不是他走到如今的原因。

支撑他一路走来的，是日夜不息的勤奋。

但这时候的祁期并不知道。

——失去了地基，就算大楼建造的再辉煌，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那晚，他始终没有入睡，他忽然很想念谢晚声，他觉得如果谢晚声在自己身边的话，一定会温柔的鼓励他，让他重新恢复信心。

他甚至已经想象出了谢晚声说这些话的模样。

她会拉着自己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像小猫般的依偎着自己。

这是谢晚声独有的安慰方式。

她从不高高在上的说些大道理。

譬如“都会过去的”，“我以前也经历过，还不是走过来了”，“男人都很坚强的，经历风雨就会带来成长”。

她也从不会像大多数的女孩那般，哄小孩似的抱着你，嘴里念叨着“别难过了，我陪着你”，“抱抱宝贝。”，“我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这样的空话。

谢晚声的安慰，只会是轻轻牵起你的手，放在她自己的头上，随后扑进你怀里，告诉你，你在她的心里是一个多么的强大的男人，她是有多么依赖你，她相信你永远不会被挫折打倒。

每次听见谢晚声说这些话的时候，祁期就会觉得身上忽然充满了能量。

是啊，怀里这个小姑娘是那么的崇拜你。

她为你高筑神台，在她的心中，你就是居于云端的无所不能的神明。

她给你的，是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你怎么可能不充满力量呢？

通常在说完这些话后，谢晚声就会久久地凝视他。

一直到世界寂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心跳，一直到祁期有些不知所措，出言问她在看什么，她又会突然笑起来。

“我在看我命苦的未来丈夫。”她笑容似月光皎洁，故意说：“我刚才一直在想，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吗？”

闻言，祁期也会在瞬间心领神会，牵着她走向梦乡，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解开衣扣的那一瞬间，祁期只觉得，谢晚声美的像是遥远的太古时期，将自己献祭给神明的处女。

他将自己的感觉告诉谢晚声，却得到她的轻声否认。

“祁期，我不是你的信徒。”她指着锁骨上的纹身说，“我是你的小猫。”

比月色还要幽冷的白皙上，黑色纹身如此显眼，像是在炫耀。

那是三个简单的英文字母，C，a，t，组合起来的意思是——猫。

那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因为祁期无心的一句话所纹下的。

回想到这里，躺在宿舍恼人的硬板床上，祁期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冲动。

他飞快的在手机上打好车，随便捡起一件黑色风衣套在身上，无视舍友的问询，冲出了宿舍。

坐在车上，他心中涌出难言的激动，他并没有告诉谢晚声自己去找他了，虽然他们已经长达三个小时没有联系过，虽然这些天来因为嗓子被毁，转专业的事，他已经至少有一个月没有和谢晚声好好的聊过天。

这些天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已经喝醉了。

但是他心中对谢晚声的思念是如此的折磨，他太想念那温暖似水的躯体了，也太想念那一字一句似要捧出真心的虔诚了。

祁期已经幻想出了谢晚声看见自己出现的表情，她一定会觉得幸福，甚至会不顾周边人的眼光跑到自己身前，像小兔子一样跳进自己的怀中。

他靠在车窗上，脑海中尽是谢晚声的音容笑貌，怀着美好的愿景，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清晨。

付完车费后，他几乎是身无分文，肚中酒精消释后，他又饥又渴。

在谢晚声学校门口随便找了个早餐店，他剩下的所有钱却只够买下两个包子。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缩减食量，买下一个包子，用买另一个的钱换了一瓶润田矿泉水。

他蹲在路边，一夜酒醉后又舟车劳顿，薄薄的风衣盖不住他一身的酒气，刚从车上睡醒，头发又油又乱，像是宿舍里那从来不洗的拖把。

他一口包子一口水，热腾松软的包子吃进肚子里，让他恢复了一丝力气。

他又拿出手机，用仅剩的十格电量给谢晚声打去电话。

话筒中每传来一次嘟声，他的心跳就更快一分，他清清楚楚的数着，一共是六声，六声过后，听见那熟悉的冷淡的声线，他的幸福感跃至顶峰。

“阿声，你在哪？”他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了？我在宿舍，刚醒。”手机话筒中，谢晚声的声音有些闷。

“你下楼来，我给你一个惊喜。”他丢下半瓶矿泉水，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谢晚声的学校大门口走去。

“什么惊喜？”谢晚声低声说，“晚点吧，我准备洗澡呢。”

“没事儿，等会在洗，一样的。”

听见谢晚声说要洗澡，他不禁心中暗笑：“急什么，等你见到我，就是一起洗了。”

“可是……”谢晚声好像十分犹豫。

“别可是了，快下楼。”说完，他挂断电话，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阴沉的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今早虽然没有阳光，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很快，他就要见到自己的太阳。

身后忽地有汽车鸣笛，他明白自己是挡住别人停车了。

他低着头，让开道路。

一辆奥迪a6缓缓行驶，精准的侧方停车，和车位上划下的白线保持着十分平均的距离。

副驾驶的车窗打开，里面坐了一位女子。

是在宿舍刚睡醒，准备洗澡的谢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