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议论（1/1）

早5点的飞机，乘客们落座后大多安静地在补眠，只听见空姐走动的声音。季晚秋也不例外，她坐在靠窗的座位，疲惫地把头靠在窗上戴起眼罩小憩。这周外派出差，打着到溪岑市督导学习的名义，实则是去帮溪岑的分公司竞争一个合作项目。因为溪岑市分公司才成立一年，在当地本行还不是混得很出色，又有一个项目总部这边很感兴趣，便把来自溪岑的她给派回老家。

今日没有秋高气爽，倒是阴沉迷蒙，不见阳光。她的心情一如今天的天气，有些沉闷。溪岑虽然是她成长的地方，可是这里不友好的回忆充斥着她上大学前的整段备考时光，那是压抑紧张的学习中痛彻心扉的双重打击。别人家的小孩高考前那是苦中作乐，而她却是兵荒马乱、苦不堪言，以至于她对从小长大的地方几乎没有让人魂牵梦萦的家乡情结。

三个小时的飞机行程，8点20到达溪岑机场。溪岑比临宁要冷好几度，还下起绵密的秋雨，淅淅沥沥，阴冷透骨，是季晚秋最讨厌的寒冷下雨天。她裹紧身上的长款风衣，还是穿得薄了些，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寒气不断往她的皮肉和骨头里钻。

位于远郊的机场，风都吹得人脸颊生疼。季晚秋提前定好的计程车已经在接机的地方等她，连忙钻上车避寒。半个小时后，终于到达福安小区，她在溪岑租住的地方。没错，这不是她的家。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在溪岑已经没有家。在溪岑长大，却没有一套属于她们家的房子，说来也是可笑。

拿出钥匙开门，屋子里头冷冰冰、空荡荡，一点生气都没有。意料之中，齐琶女士果然不在家，肯定又跑去哪里跳舞或者玩了。不过她也没有告诉老妈她要回溪岑，反正没有几天她又要走。她放好行李，烧起一壶热水，泡了一杯泡面垫垫肚子。

吃着泡面，突然看到墙上的挂历，第二天的日期被齐琶女士画了个红圈，原来不知不觉明天是去看爸爸的日子了。

福安小区是溪岑头两批开发的小区，年代比季晚秋出生时还久远，即便门已经换过一次，打开时仍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齐琶女士看着门口换下来的高跟鞋，往里探头，“呀！你啥时候回来的？”

“刚到。”

“怎么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我去给你买早餐。”齐琶女士换好鞋子放下手中的小拎包，一身汗，显然是刚跳舞回来。她从阳台上收下一条毛巾进卫生间洗澡，也不管自己女儿回没回话。

季晚秋已经习惯齐琶女士这副洒脱自得的性子，即便生活落魄得难以为继，她也能雷打不动每天去跳舞。这么多年，也还从来没学会做饭，自己一个人煮了啥吃啥，吃不死就可以了。有时候她对自己亲妈这副啥都不管啥都不顾的性子是有些愤懑的，觉得她什么忙都帮不上，累死累活都是她。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她能从一个白白嫩嫩的千金大小姐守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到人近黄昏已是强过大多数普通女人。

这头自顾自遐思，那头齐琶女士已经从卫生间出来，头顶一块大毛巾，双手不停地用毛巾裹紧又松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用带着不争气的眼神看向有些呆滞的季晚秋问道：“上回那个相亲对象咋样？问了你好久都不回我！”

“妈，我被你弄得丢脸都丢到网上去了，人家是温少言，他从网上截取到我的信息后，故意扮成你以为的相亲对象来和我叙旧的。人根本不会在临宁停留多久，哪会认真处对象？就你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劲，被人骗得团团转都不知道！”季晚秋毫不留情地奚落她。

“温家小子？不是吧，以前他挺老实的，怎么现在连阿姨都耍？”齐琶女士略为震惊。

“得了吧老妈，他可从来没有老实过，就你看着他那不爱说话的样觉得他老实。”季晚秋眼皮都快翻上天了。

“明天你准备了什么拿给爸爸？”季晚秋岔开话题。

“还不是那几样，吃的穿的用的。”齐琶女士有些忧伤，她这女儿可能读书读傻了，都没人要，恋爱都不见她谈一次。本以为读完大学她就会把人生大事提上日程，结果她又要读研究生。读书她是支持的，她耐心地等她读完研究生。结果现在工作差不多3年了，也没见有谈恋爱的迹象，一副看齐灭绝师太的模样。

“下午我们去一趟商场给爸爸置办些冬天的衣服吧。”她可不敢指望齐琶女士能把事情打点得周到稳妥，她妈从小就是十字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嫁给爸爸后也从来没用她干过家务活。

“好啊！”齐琶女士一听女儿说去大采购立马来了兴趣。

***

下午三点，季晚秋和齐琶女士正在惠安商场三楼精品男装店选着成衣。齐琶女士虽然干别的不行，挑衣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两人挑好一件夹克，还想再挑一件棉袄。这时隔壁一阵男男女女议论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还有些熟悉。

“选定在哪天同学聚会了吗？”

“中秋节或者国庆放假的时间挑一天吧，那时候大家都方便。”

“这次通知季晚秋吗？”听到这里，虽然时间久远，季晚秋还是分辨出这是她高中同学的声音。

“通知啊，只是她不见得会来。”

“她哪里敢来，但凡要点脸的都不会来。”林姻的声线颇尖，季晚秋一听便认出来这是她的声音，高中时和她极不对付的一个女生。

“林姻，都过去那么久了，没必要，再说她当年也是受害者。”其中一个男生开口道。

“不过换作是我，估计也没办法面对大家吧。”说这话的是魏明铭，以前她们5班的班长。

“就你们这些男人会心疼漂亮姑娘，要不是她穿得这么骚气，能被老男人惦记吗？”林姻说话和她的声音一般，尖酸刻薄。

齐琶女士听到这些话，气得全身发抖，攥紧拳头就要上前理论，被季晚秋一把拉住，朝她笑着摇摇头。她倒是挺想听听十年后同班同学对她的评论，反正再恶毒再难听的言论在15岁时已经听过无数。

男装的衣服货架更为高大，挡住了她高中同学的视线，一群人还在肆无忌惮地议论纷纷。

“你还别说，当年季晚秋穿的可都是那时候最流行的款式。”另一个女同学魏彤跟着附和。

“再怎么流行她现在都是落魄千金，估计连好一点的品牌都买不起吧？更别说名牌。”林姻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

“对了，听说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男朋友。”魏彤一脸八卦的说着。

“出了那样的事，还想找男朋友？有哪个婆家敢接受这样的人嫁进来？那不得一辈子被人盯着后背脊梁骨说三道四啊？”林姻越说越起劲。

“每天看她妈在网上瞎配对，我都替她觉得可怜。”魏彤摇摇头。

“听说她当年还是尉西谨的女朋友，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传出来的？尉西谨能看上她同学聚会我表演倒立吃西瓜！”林姻信誓旦旦。

“你们看看给班主任选哪件好吧？”魏明铭似乎是听不下去这群女人的尖酸言论，适时打断她们。

季晚秋依稀记得她们班当年的高考成绩还不错，只有几个同学是没考上大学的。能来他们班的自然家境都还不错，没考上大学的最后也送出国读了。她实在是无法理解，都是一群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倒像村口大妈一样舌头长舌头短的在背后肆无忌惮地嚼人舌根。

齐琶女士气得差点要哭出来，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歉意，似乎为自己给她惹麻烦感到愧疚。季晚秋摇摇头，用目光表示她没事没往心里去。然后拉起齐琶女士的手转身向那群久未谋面的高中同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