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刻骨铭心旧时梦（1/1）
看着桌子对面对自己咬牙切齿的楚沐辰，殷久也没有多言，接过身边唐羽柔刚刚倒满的酒杯，大方的对着楚沐辰举了举，对她说道：“楚姑娘，你天资聪慧，想来自己心中能够明辨是非，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修真之人先要修心，逞强之心不可有，争胜之心不可无，望你今后遇事三思而后行，善自珍重。”
说罢，仰头将杯中酒水一口饮下，轻轻的将酒杯放回桌上，微笑看着站在对面的楚沐辰。
楚沐辰见殷久一反之前的态度，没有因为自己的挑衅生气，反而语气诚恳的劝诫自己，再想到自己的态度，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愧疚的态度。
没有多言，只是对着殷久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袁成雄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楚沐辰今日的几番举动，让他们大感意外，想来这丫头经过这次教训，将来心性定会更加成熟。
袁成雄哈哈大笑起来，端起酒杯，朗声说道：“殷兄弟救下铃丫头在前，救下辰丫头在后，是我鬼门的大恩人，来，大家举杯，一起敬殷兄弟一杯。”
一阵觥筹交错之后，袁成雄忽然想起了什么。
沉吟了一下，看向一边的楚沐辰。
“沐辰，你之前传信，说要下山？”
“是，这次下山探查，在那座东营据点中发现了那些东瀛人的一些禽兽行径，周围不少普通老百姓，被他们抓进据点，仿佛坠入了人间炼狱，受尽非人折磨，而那些东瀛人美其名曰，在进行什么造福人类的医学实验。”
“那些百姓手无寸铁，活着被他们折磨，死了之后尸体弃之荒野，就连魂魄也被那三名阴阳师据为己有，成了修炼邪术的补品。”
楚沐辰说到这里，仿佛回忆起那据点中的惨景，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身上微微的颤抖着，原本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暗淡和悲愤神色。
深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看到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动了手，我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那三名东瀛阴阳师，一人被我活活勒死，一人被兽王锤成了肉泥，最后剩下的一人，居然挟制着一个男孩作为人质，我一时手软，被他暗算，中了那毒咒印，亏得那孩子关键时刻舍了性命狠狠咬住他的手腕，我才有机会将他一击毙命，可惜那孩子之前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最后也没能救回来，我能为他做得只是将他安葬在这灵山脚下。”
说到这，楚沐辰眼里已是闪过点点泪花，一边的袁铃儿，安慰着她，抓住了她的手，却发现那手微微颤抖，冷如寒冰，显然当时的情况，要比楚沐辰叙述的过程更加惊心动魄。
“不过这次的经历，也让我下定了决心，即便我们修成大罗金仙，连自己生存的土地都守不住，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决定下山，我知道我的力量有限，做不到扫尽千里狼烟，但只愿我所到之处，不再有这人间炼狱，哪怕是拼了性命，我也再所不惜。”
袁成雄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可以，他也想下山斩尽贼寇，可他身后还背着这传承千年的鬼门，他能一走了之，可鬼门总不能就这么断了传承。
“但求此生心无愧，管它谁人列仙班！”
殷久忽然想起了师父多年前喝的酩酊大醉，口中唱着的两句诗词，不由得念了出来。
看着对面的楚沐辰，忽然郑重的端起酒杯。
“楚姑娘有如此胸襟，不愧为巾帼英雄，这一杯，我敬你！”
楚沐辰本来心情激荡，然后听到殷久说的两句诗词，顿时感到心神一振，豪气千云。
又见殷久第一次夸奖自己，之前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当下也举起酒杯，与殷久对饮了一杯。
“既然你决定下山，那我也不拦着你，门中的兵器药材，你有需要，尽管带上，不用问我。如果在外边有什么意外，不要怕麻烦，尽管回到门中来，这些天杀的倭寇，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另外，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也希望你能早日回来，我们待你早已如家人，这鬼门之中永远是你的家！”
楚沐辰再次起身，这次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着袁成雄和唐羽柔“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袁成雄连忙起身将她扶起，一边的唐羽柔却是偷偷的抹着眼泪。
袁铃儿更干脆，两杯酒下肚，酒气上涌，硬是满面赤红，吵着要和楚沐辰下山，被袁成雄一个巴掌乎在脑袋上，委屈的撇着小嘴。
最后还是楚沐辰答应等过两年她再大一些，亲自来接她下山，心情才好了一些。
吃过晚饭，鬼门演武还要继续，殷久多喝了几杯，和袁成雄招呼了一声，就直接回房睡觉了。
至于本打算将“生米煮成熟饭”的袁铃儿…
她没撑到散席，就已经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了，一边睡，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殷大哥，你别怕，我是来煮饭的”，将一群人听得满头雾水，最后被楚沐辰扛回了自己的闺房。
深夜，殷久又做起了那个一直跟着他的梦。
师父陆压口角挂着丝丝鲜血，抱着自己从高高的山崖一跃而下，身后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脸上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就这么用金色的眼眸牢牢的盯着他们坠入无底深渊。
然后就是坠落。
那种浮空落下无所依托而产生的揪心感觉，是幼时殷久最大的梦魇。
漫长无比的坠落之后，“噗通”一声巨响，二人跌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
冰凉的潭水从口鼻灌入肺部，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窒息感和无力感。
他拼命抓紧师父的衣袍，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忽然，眼前一暗，再睁眼时，自己已是十几岁的翩翩少年。
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桃花林，那株巨大的桃花树下，自己日思夜想的窈窕身影，身着红裙，正站在那里，撑着自己送她的花伞。
殷久伸出一只手，拼命的向前奔行。
然而不论他如何努力，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仿佛永远触不可及。
倩影转过身来，仍是如花笑颜。
那鲜红欲滴的嘴唇微微翕动。
再次看到思念千年的容颜，殷久已是经泪流满面。
他知道她在说：“小久，你来找我了吗？”
就在马上要触碰到那身影时，
眼前又是一暗，自己已经身处岳帅相府中。
院墙之上，仍是那红衣倩影，傲然立于演武场中，单手指天，一字一句的怒骂着：
“一骂苍天无道，遍地豺狼虎豹，修身积德无善报，恶徒佛光普照！”
刚刚的万里晴空，忽然被漫天乌云遮蔽。
“不要…”殷久看着这情景，慌出声阻拦，
然而那身影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二骂苍天不公，奸佞享乐朝中，护国良将无善终，满腔热血成空！”
满天乌云更盛，明明是正午时分，天地间却再没有一丝光亮，云中隐隐有如同火链一般的蓝色电光闪过，仿佛其中藏着什么可怕的庞然巨物。
此时的帅府，犹如一处死域，再也感受不到半点生机，连同声音都被一并隔绝，安静得让人心悸。
“停下，瓶儿，别骂了…”殷久目眦欲裂，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三骂苍天昏庸，我父报国尽忠，无妄构陷把命送，苍生尊你何用？”
“听到了吗？你这昏庸无道、不明事理的死老天、贼老天、臭老天！”
“轰”
话音刚落，乌云中一道惊雷砸在演武场中央，巨大的气流，瞬间将殷久震飞出去，这雷电的力道，竟比他之前度过的雷劫还要强大。
这不是雷劫…
这是天谴！
骂天三声，魂飞魄散！
再望向场中的岳银瓶，肉身在被雷电击中的瞬间便已经灰飞烟灭，甚至连一声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只剩下一道虚影，眼中含着不舍，痴痴的望着自己，逐渐淡化，直至消失。
“瓶儿，不要啊！！”
殷久从床上嘶吼着坐起，原本狭长明亮的眼睛中，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以他为中心，一股凌厉的妖气冲天而起。
虚空中，一只十几米高的巨大的白色狐狸，摇晃着身后八条尾巴，挥舞着利爪，呲着尖利的牙齿，向着昏暗的天空咆哮。
那咆哮声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厢房的桌椅门窗承受不住巨大的妖气冲击，瞬间化作了碎木。
半晌，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殷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贴身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打透，用手撑住疼痛欲裂的脑袋。
许久之后看到房中的景象，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多年以来，一直只用灵气，而刻意隐藏着妖力，但这妖力，却始终是他的本能。
抬头看向了窗外，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而殷久，再一次回忆起生死离别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