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这个破世界,既来之则安之。(1/1)
陈树青的奶奶突发脑溢血,拎着菜摔倒在小区门口。
李建军两口子在外打麻将,李建国去外地进建材,王丽正在出摊,保安叫了救护车后,打了一个个号码,最后打到陈树青那里。
那时,他一条腿已经迈上了去教室的台阶,耳机里还放着英语听力。
他不应该再次许愿的。
贪心,所以事与愿违。
她现在还在icu里观察,赶回来的李建国和王丽在那里守着,他们让陈树青先回来休息,明天白天好交班。
路灯晕出淡黄色的光晕,树影绰绰下,陈树青的脸色有些白。
“奶奶的福气在后面,她会没事的。”
两人踱步至下沉通道处的长椅,江溪越还记得那晚她坐在这里吹了一晚上的风。
她以为,她要长眠于江底了。
陈树青的一颗心脏揪着,他不想回家,也不敢睡,怕睁眼听到的消息不是自己想听的消息。
手腕上一阵浅浅的温热传来,他身子一顿看过去,覆盖在手腕上的手小巧玲珑,衬衫袖子被挽到肘间。
“你有点累,我陪你在这坐会然后回去休息好不好?”
他摇摇头:“不敢睡。”
“我明白的,那我们就多坐一会儿。”江溪越没松开他的手。
陈树青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我明白意味着什么,“你......那时候有人陪你吗?”
他本该继续沉默下去,可又害怕沉默。
江溪越眼珠滞留两秒,接着开始转动,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没有的,我请假陪过她一段时间,又被她赶回学校继续学习,我根本学不下去。后来我陪了她一个晚上,第二天她想吃米线,我不知道她是想支开我,独自离开,我没亲自送她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停顿数秒后,手心紧了下,换了个稍微轻松的语调:
“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那就吹吹风,让自己平静一下。”
陈树青十分懊恼,垂下脑袋:
“对不起。”
“我好像总是把事情搞砸,明明不该问这种问题的。”
“我也不该回来的,奶奶本来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就因为我回来了,才会去大伯家,他们对她不太好的,如果她一直在这里,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自责、内疚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他的胸口。
这个家没有他就运转得很好,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三室一厅也刚好够用。
他的回归,压缩了整个家的空间。
“我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在哪里都是。”
“那我该去哪里遇见你?”她歪着脑袋,近乎认真地问。
一股炽热从脊梁爬上来直冲天灵盖,陈树青骤然抬头,被她眼里的真诚烫了一下又一下,他手腕一翻握住她的手心。
她没察觉。
“也许每个人都有过自己是多余的想法吧。反正我有过。”
“不同的是,我可能真的是多余出来的那个。我从一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那个男人不知道我的存在,外婆嫌我是累赘,舅舅觉得丢人,可能只有妈妈对我有期待吧。”
“可我是她一生不幸的源头。”江溪越的声音隐有哽咽的趋势,手心在收紧,她只好抬头看着雾沉沉的黑夜。
好糟糕的夜,月亮不知所踪,星星消失殆尽。
“如果不是我,她可以继续在舞台上跳舞,可以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好男人,而不是为了带我,放弃了舞蹈演员的工作,为了我嫁了个重利的商人,又为了我离婚,发现自己得了癌症,第一想的还是我,去找了她这辈子都不打算找的男人。”
提及江婷,江溪越心里全是愧疚。
“我眼看着他们把那些不好听的,不光彩的标签贴在她的身上,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打架她不喜欢的,理论可我好像真的是私生女,唯有沉默。”
“医生拯救不了她的生命,我挽回不了她的名誉,她就这么一点点在这个烂掉的世界消失了。”
“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
安慰的话卡在喉头,他说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艰涩得很,只得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松手她就消失了。
“我跳了江但没死成,也没有办法回到子宫里用脐带勒死自己。我可能真的不被期待,但我又真的活着,怎么办,那就活着吧。”
“这个破世界,既来之则安之。”
她笑得有些惨淡,脸上两行晶莹。
陈树青抬起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温热,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阿榆,你是在他们的期待下出生的,你不是多余的,从来都不是,回自己的家没有错的。”
“你不是多余的,我们都不是多余的。”
“如果没人期待自己,那就做自己的观众。”
陈树青心里酸得难受,都这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想办法来安慰我?
他咬紧后牙槽,瞳孔附近的白已然不够纯粹,铺上一层浅浅的红,又延至眼眶,带出一滴泪。
江溪越挣脱他的手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肩膀。
“阿榆,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走脚下的路,眼睛往前看。”
“奶奶一定很爱你,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的体温是这凉夜里唯一的温暖,他埋进她的肩,无声啜泣。
她很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泪眼模糊中,江溪越好像看到了去年总是孤立无援的自己。
她真的好需要好需要一个拥抱啊。
她想,现在的他也一样。
厚厚的云层里,钻出了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