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道士(1/1)
往厢房走的那短短几步路里,老僧狗脑海里百转千回。
「它」刚刚已经展现出自己有写字的本领了,却又瞬间压下了告诉髓变自己就是他师父的想法。
无他,唯尴尬尔。
之前的十几年里,自己在一众弟子面前一直都绷着脸,一派得道高僧的高冷模样。
虽然偶尔会暴躁地骂一骂那些狗徒弟们,但那根本不影响自己伟岸的形象。
这要是让髓变知道了自己已然变成了这条大黑狗,岂不是会被他笑死。
不行不行,还是不说为妙,就让往事随风,「它」要死死守住这个秘密。
老僧狗一边摇着头一边进了厢房,进屋后「它」没理睬正坐在桌边的李雨荷,径直跃上床榻卧下了。
李雨荷盯了这泰然自若的黑狗片刻,犹豫开口,“你是大黄?”
等了半天也没得到老僧狗的任何回应,李雨荷“哼”了一声,“畜生就是畜生。”然后抬脚就出去找罗大肉二人。
老僧狗眯眼扫了一下她的背影,又闭眼假寐了。
在后院没看见罗大肉,李雨荷只见到髓变在畜栏边忙活着。
“小师傅,”李雨荷语气焦急,“刚刚我见到了一条黑狗...”
“啊,对,它就是大黄。”髓变手中的活计没停,正拿着大桶往猪圈内侧的食槽里倒食,溅起不少汤水。
李雨荷皱着眉头往后边挪了两步,想掩住口鼻又立即放下袖子,继续问道:“那它打探出什么消息了吗?”
“嗯,那黄衣女子今晚就要施法,”髓变放下桶回头看她,“还有一个道士。”
“道士?”李雨荷蹙眉,又咬牙道:“一定是那道士助那妖女害我!”
髓变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今晚去会一会就知道了。”
李雨荷没再问出更多,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臭烘烘的后院,于是便回去厢房了。
半个时辰后,罗大肉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他按照大黄刨的指示,把晚上要用到的东西都买了回来。
这一趟着实花了不少银子,但这些天卖超度版鲜肉赚得比以前多很多,他心里并无怨言。
听见罗大肉回来后,老僧狗跳下床,无视了正在桌旁歇息的李雨荷,径直走到了院子里。
「给我。」老僧狗在罗大肉脚下刨出俩字,示意他把买来的东西给「它」。
罗大肉把买来的东西掏了出来,在老僧狗面前一一摆好。
“你要咋弄?”罗大肉蹲下身来,好奇问道。
老僧狗没有回应罗大肉,「它」在地上排成一排的物件面前来回走了三趟,盘点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这傻大个儿记性还不错,让他找的东西一样不少。
之后「它」在地上刨了几句,说自己要去处理一下这些东西,让罗大肉与髓变不要打扰,更不许偷看。
罗大肉认真点头,帮「它」把东西都挪进里屋,带上门后退了出来。
关上门后,老僧狗在屋里乒乒乓乓叽里呱啦地忙活了起来。
眼看着日头快要下山,罗大肉与髓变决定先做饭吃饭,吃饱歇足,到了指定的时辰再出发。
这回髓变坚持要一起进厨房帮忙,因为他白天跟大黄承诺过,要给它做好吃的。
于是两人在小厨房里一起忙活着,偶尔还互相打打下手。
老僧狗在里屋忙活完之后累得半死,觉得半条狗命都没了。「它」直接倒在了罗大肉的床上,晕厥一样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老僧狗闻到一丝熟悉的香甜。
「它」眼睛还闭着就支棱了起来,然后晃晃悠悠往后厨走。
寻着味儿来到饭桌近前,老僧狗还没清醒过来就被狠狠撸了一把狗头。
“大黄果然喜欢!”髓变欣喜道。
老僧狗被这么一撸睁开了狗眼,刚想抬头冲髓变吠两嗓子,就看见桌上摆着的桂花马蹄,哈喇子直接就淌到了前爪上。
这是「它」“生前”最喜欢的吃食。
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不能贪念口腹之欲,更别说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高僧。
可是他就好这一口。
清脆爽口的马蹄,淋上清甜的桂花蜜,没有什么能比这东西更能安抚他这深山老头枯萎的心了。
做狗之后未曾妄想还能再次吃到桂花马蹄,所以此刻再见到这吃食,老僧狗直接泪眼朦胧,不觉流出了泪水。
髓变见状有些吃惊,大黄竟然被感动到如此地步!
老僧狗已经蹲坐到凳子上,满怀虔诚地吃了起来。
每一口都似仔细品鉴,连咀嚼的动作和声响都比平时吃萝卜白菜时柔和了不少。
“啧啧,”罗大肉进屋后瞧见了这一幕,“真是稀奇啊!”
“可不,”髓变感慨道,“我师父生前就最喜这桂花马蹄,万万没想到大黄也如此喜欢。”
老僧狗抖了抖狗耳,这次竟然没有立即发癫。
“哎,”髓变接着又叹了口气,“我师父虽然喜欢桂花马蹄,但他那暴脾气是肝火旺盛所致,不应多食这类甜腻吃食。”
“所以每次他让我做桂花马蹄,我都告诉他马蹄还没成熟或是被野鼠刨了,一般逢年过节才给他做上一回。”
老僧狗从食碟里抬起头,向髓变射去「我特么nèng死你!」的眼神儿。
髓变当即就感受到了这凌厉的眼神,“别说,你还真别说,”他大着胆子又撸了一下老僧狗的狗头,“大黄这暴脾气简直跟我师父一模一样!”
... ...
月挂中天,李府后院。
一个须发皆黄的老道士负手站在盼梅院一隅。
这道士身量不高且瘦削异常,一头黄发梳理得板板正正,半张脸被垂至胸前的黄色长须遮掩,一双小眼闪着精光。
虽然看着是老头模样,但脸面四四方方,皮肤却又细嫩光滑,无一丝褶皱。
与他并肩而立的正是若梅,她此时已换成了一袭白衣,长发高高束起,与老道士一起抬头看着月亮。
本是盛夏之夜,这院里却没有半点虫鸣,只有阵阵邪风将二人的衣袍吹得咧咧作响。
几片薄云渐渐向满月移去,若梅开口道:“道长尽管施法,我已设法把云飞困在邻镇,没个三两日回不来,府里的下人也都出了府去寻李雨荷。”
黄袍老道满意地捋了捋长须,抬脚往院子中间走去。
在院子中心的空地站定,老道士从袖口抽出一把法尺开始在地上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