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灭虫（1/1）

睡不着觉，数羊，不如数虫。一只虫，二只虫，三只虫……数到你累了，数到你醉了，数到屎黄色的硬壳被敲得粉碎，数到虫子敢于在阳光下回忆血流成河的一幕幕，被剜出心脏、开膛破肚、割去四肢的男女老少，被炮弹炸得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大地的孩子，数不清的岛上的面目狰狞、走向极端的野蛮人为了变质的荣誉化身魔鬼，牺牲品，恶。

我见过一种奇怪的害虫，又臭又硬，喜欢朝着东升的旭日叫唤，喜欢把脸扔海里，不知疲倦地放出暗黄色的呛人的烟雾，让新生的小虫子患上无知的绝症。

我管这种害虫叫做“东亚病夫”，在若干年前，它们把这块特殊的牌匾挂在了陷入沉睡的龙的头上，不会想到这份爬满虫子的礼物在若干年后被原封不动地丢了回来，而面对龙的怒火，它们只能在恐惧中化为灰烬。

八月十五号，一个灭虫的好日子。

赵四在富强小区的保安室里矮下身子，滑溜溜的小眼睛扫着每一个角落。王勇好奇地看着四哥蹲下又站起，抬头又低头。

赵四从木椅的绑着粗布的腿后捡起了一个屎黄色的五角星，仔细打量了一下，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王勇凑上前看了几眼，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哎，怎么看怎么像日本军官帽子上的五芒星。”

赵四闻言身躯一震，把五角星撕碎，丢进门口的垃圾桶。

“王勇，给你三哥打电话，就说今天是八月十五日。”赵四仰视天空，一大片阴云飘了过来。

“好。”王勇摸不着头脑，但跑到一边儿拨打三哥的电话。

赵四掏出手机，手顿了顿，拨打了上次唐仁杰留给他的电话。

他在早上遛弯时看见了刑警队和辖区民警的车辆，通过和几个熟悉的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唠嗑，了解到保安小孙被开膛破肚，死在了保安室里，就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赵四和三儿、强子在几年前从天使石像手下救下了一个大阪记者，从他口中，他们了解到这个记者叫小林和平，中日混血，父辈是国际民主人士，为了调查出现在泰国的“亡灵战士”，他只身一人去曼谷，却遭遇了记录在案的第三十六种怪物——微笑天使。

强子告诉了我们：“‘亡灵战士’就是复活的小鬼子，会隐身，丧失人的情感，只剩下杀戮的欲望。”

中心城。老三肉饼店。

老三肉饼店在刘强家楼下，开了十几年。

烈日炎炎，蒋三露出光秃秃的大脑袋，穿着一身黑衣服，靠着玻璃，跟一个通身白衣服的瘦高男人交流。

男人椭圆的双眼含苞待放，高鼻梁，长鼻子，嘴唇纤细，轮廓清晰，黑色长发，肤色灰棕，典型的中日混血。

“三哥，嘿，这肉饼，这小味儿，地道。”男人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大口咀嚼着肉饼，口中的肉馅还未下肚，又一大口饼身进了嘴里。

“有时候觉得，你就是中国人。”蒋三嘴角抽了抽。

“我在中国长大，不喜欢日本的细声细气。我认为，那样虽然会让自己显得很谦卑，但也是逃避错误的外在表现。”他用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抿了抿嘴，大大方方地说：“再说了，真男人就该大口吃饭，大口喝酒。”

蒋三哑然失笑。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中心城。富强小区。

下午四点，小区里无人行走，豆子大的雨点子组成了密集的网，向斜下方飞奔而去。身穿全黑色防弹衣的两百名保卫者分成了四十个战斗小组，全戴上了黑色的热成像眼镜。居民已经被全部强制撤离，十几户人家没有动静。

此次行动全程录像，将会在四天后的公开大会上给全国人民播放。

我被唐仁杰临时任命为一个小组的组长，看见了蒋三、赵四、王勇的亲切的脸，小林和平这张圆嘟嘟但不让人生厌的脸，还有在白布下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小男孩的尸体，以及在旁痛声哭泣的一对夫妻。

唐仁杰肌肉抖动了三下，双手握拳，在胸前以两小臂交替转动三下。狙击小组迅速占领制高点，十个突击小组掩护狙击小组上楼，并隔层搜查。剩下的小组搜索地面、地下室、停车场、居委会和活动中心。我负责活动中心的一组。

小林和平走近小男孩的尸体，低头说道：“看见了那么多个生命的流失，我也许会变得麻木不仁。但人，独立平等的人，不能冷漠无情，也没有正当的理由随意剥夺人的生命。”

蒋三在记忆的相册里翻出了一张黑帽小男孩的照片，握紧了拳头。赵四拍了一下蒋三的肩膀，冲他摇了摇头。

王勇猛踢路上的一颗小石子，石子飞进一大片发黄的树丛，消失不见。

赵四眉毛向下皱起，嘴唇紧闭，严肃地说：“我们不是救世主。有句台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没有救下所有面临危机的人的能力，不能也不必承担天大的责任。”

“笃笃笃”的枪声不时响起。

王勇不解地望向赵四，说道：“你冷静得让我感到可怕。”

赵四冷笑说：“你以后会明白的。”

“呯呯”声从7号楼顶层传来，一个亡灵士兵从楼上摔了下来，成了一摊肉泥。

这时，保卫者的无人机在天空中开始播放八路军的冲锋号。

“报告，在活动中心发现超过五百头小鬼子。”刘强击毙了一个军官打扮的鬼子后带着队伍和其他三个小队汇合。

“收到。把它们引到2号楼旁的空地，无人机小队已经就位。”

“配合无人机，把小鬼子引到南面的空地。”亡灵士兵听到了冲锋号，成群结队地冲了出来，一排又一排地倒下。

它们贪婪地流着口水，嘶吼着，狂吠着，向南面冲刺。它们好像看到了十五个手持大刀的遍体鳞伤的中国军人，从对面的山头冲了下来。

无人机携带的加特林重机枪开火，被引到南面空地的亡灵士兵变成了一地碎肉。

“垃圾清理完毕。”耳麦里传来了老大叔的声音。

“收到。继续杀虫。”我发现周围战士都背着我站着，我回头也呆住了。

十五个负伤的中国军人，把手里的大刀插在地上，向我们敬礼。我们用左手脱下钢盔，左手平置于胸前，右手敬礼。

阴云渐渐散去，雨点子抽打在一块块碎肉上，轻轻拂摸着战士们稚嫩却坚毅的脸庞，力道越来越小。几只蝴蝶从树丛里飞出，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