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休息（1/1）
“小月啊，每个月工资是5000，婶子我管你吃管你住的，扣个2500不过分吧？今天早上你爸来电话了，他让我把2000块钱直接打到他卡里，说给志强攒着。还剩下500，本来发给你做生活费的，但今天那两个黄毛的拉面被你给倒掉了，这30块钱损失得你自己负责吧？你也别怨怪你爸，你弟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小月攥着手里的470元工资，垂下头，木然地听着花婶继续说教。爸啊，妈啊，我难道不是你们亲生的孩子吗？来这陌生的城市一个月了，你们一次电话也没给我打过，可曾担心过我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
躺在硬板床上，小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明天六点钟开始，又是重复劳碌的一天，没什么进步和成长的一天，连20元钱都攒不下来的一天。她觉得自己像一头没有思想的骡子，被牵着在原地一圈圈打转。这样没有方向没有未来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小月像往常一样工作，花婶看她没什么异常，当面夸她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分配给她的活儿更多了。
小月开始悄悄收集各种招工广告，寻找合适的工作。办公室文员类的工作都要求本科以上学历，最差也得是专科；有些简单的销售和服务员岗位要求高中以上学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需要任何学历的清洁工作，诸如洗碗工之类的，年龄又不符合。原来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小月越看越对自己感到惭愧和失望。
这天，曾给过小月“小费”的戴墨镜的中年男子又来吃拉面了。他一个人在角落沉默坐着，即使吃面的时候，也不曾摘下眼镜。小月感激他给过小费，服务格外上心，默默给他的杯子里续了好几次水。
到窗口给客人端面的功夫，墨镜男大叔已经走了，桌子上放着不多不少15元钱。小月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墨镜大叔旁边的座位上落下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垃圾袋，小月拎起来，竟然沉甸甸的，往里看一眼，有些惊住了。里面是一块金条，足有三四斤重。
小月镇静地用袋子把金条包住，端着脏的碗筷走到了后厨的洗碗池。她悄悄地用几个脏碗掩盖金条，然后若无其事地忙碌其他事情。沉默寡言的花叔负责拉面煮面，花婶前前后后打下手，她说自己手腕疼，自从小月来了之后，洗碗的事情都交给她来负责。
小月还没有时间确定那是否真的是金子，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能让花婶知道了。上个月有一次顾客遗落了钱包在店里，小月拿给花婶看，花婶让她不要声张，然后把里面的2000元现金掏出来揣倒了自己的口袋，把其他的银行卡、身份证等物件连同钱包一起拿了出去，不知道扔到了哪里。等顾客来寻找时，花婶还反过来指责顾客“自己丢三落四，丢了东西还赖别人，我们可没人看到你的钱包，卖一碗面给你，还惹来这么多麻烦和不愉快……”
小月不敢傻乎乎地“揭穿”花婶的谎言，如果花婶反过来说看到她拿了钱包，那她该怎么自证清白呢？
当天，墨镜大叔并没有来寻找金条。晚上，小月在房间里把金条拿出来细细观察，上面标着重量：2KG。前阵子花婶买了一副金耳环，6克左右，用了2500元钱。如果是2000克的话，那岂不是要八十多万？！小月唯恐自己算错了，又重新算了几遍。没错，就是八十多万！她瞬间觉得金条很烫手，转念一想，也许是假的呢？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有人装在垃圾袋里，还随手乱放，把它弄丢了呢？她想来想去，竟然抱着金条睡着了……
夜晚，她梦见自己在商场购物，把想要的东西都买了，梦见自己交了学费，也上了高中，结果上课的时候，父母和墨镜大叔一起来找她，墨镜大叔让她还金子，父母让她把钱拿出来给弟弟买房子……
小月惊醒了，手里还拿着那个沉甸甸的金条。不知道那个墨镜大叔今天会不会来寻找呢？
小月把金条在床底下藏好，简单洗漱一下，把拉面馆的卷帘门打开，烧了桶开水，把一些需要用到的菜洗干净切好。她一边做着营业前的准备，一边等着花叔花婶从家里赶过来。前几年房价还没涨起来的时候，花婶付首付在附近小区买了一套房，如今房价已经翻倍了，变成城里人的花叔花婶在老家村里的地位更高了。
已经有几个客人来吃早点了，小月站在门口张望，都这个点了，花叔花婶怎么还没来？柜台的电话响了，是花婶打来的：“你花叔肩周炎犯了，疼的厉害，这几天都没办法拉面了，你在大门上贴个条子，说这几天停业休息。”小月问候了几句暖心的话，表现自己对花叔的关心。花婶最后又强调说：“这几天不干活，跟你提前说好，不算工资啊。”小月表示明白。
把几个吃面的顾客打发走，一个多月以来，不曾休息过的小月坐在凳子上发呆，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她很快起身，洗了头发，换了一直没舍得穿的新衣服，那是离家时，母亲给她买的，她为此很是感动，跟母亲保证，一定听花婶的话，好好挣钱。
看了眼镜子里娇美的脸蛋，柔顺的长发，淡黄色的新连衣裙，小月变得自信起来，对着镜子微笑起来：“加油，你是幸运的！”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招聘员工的地方，走了一上午，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路过图书馆的时候，她走了进去。数不清的书籍，干净的环境，舒适的桌椅，关键还免费，这真是天堂一般的存在。她饥渴地在书架间穿梭，这个也想看，那个也想看。最后，她拿起了一本余华写的《活着》，她是早就知道这本书的，但从来没有机会把整个故事情节读完。
小月坐在图书馆角落的座位，忘我地翻着书。图书馆人员来来往往，不时的有人注意到她，多看了几眼。她自己沉浸中，一次也没抬过头，读到某些情节时，共情地流下两行清泪。
“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本身。”傍晚时分，小月回味着这句话，走着返回住处。她想象着书中的富贵，一个只剩下活着的老人，与一头也被唤作“富贵”的老牛为伴，慢慢地走在田埂上。因为活着，生命才有意义；因为活着，一切终将过去；因为活着，才能书写更加美好的明天的故事。
“你好，小姐姐，有兴趣参加我们的素人改造计划吗？”一个自信成熟的二十多岁的姑娘拦住小月问道。她自称媛媛，解释自己经营短视频账号，目前有十几万粉丝，视频内容是随机寻找路人，帮助他们化妆打扮，焕然一新，看到小月非常适合她的短视频创作，所以冒昧询问。
本着对陌生人的警惕，小月本想拒绝，但听媛媛说，拍摄完成之后可以赠送一张必胜客的100元代金券。小月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欣然答应。
媛媛把小月带进路边的咖啡店，从大背包里拿出化妆盒，这个小姑娘的皮肤真好，和婴儿一样细腻，五官也标志，随便收拾一下就很美，兴许今天拍摄的视频能火。
小月摘掉眼镜，任凭媛媛在自己脸上涂来涂去。这是她第一次化妆，媛媛认真的表情，熟练的手法，还有身上淡淡的香气，都让她觉得既享受又安心。
“你的气质比较温婉恬静，年纪又小，就给你打造个民国公主风吧。”媛媛说着用小皮筋小发夹麻利地给小月做起了发型。她先把女孩的头发全部往后梳，把她漂亮的鹅蛋脸呈现出来，再用工具把头发做成蓬松的弹簧卷，增添俏皮可爱的气质，最后在她左边鬓角戴了一朵逼真的小菊花，白中带粉，衬托得女孩更加秀丽。
媛媛打量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套旗袍改良款的民国风公主裙，递给小月：“小月，去卫生间把这个换上，我们就可以拍摄啦！”
没戴眼镜的小月在卫生间凑近了镜子打量着自己，有点惊艳，有点陌生，镜子里那个美丽动人的，可爱高贵的，千金小姐一样的少女真的是自己吗？眨了眨眼睛，镜子里戴着假睫毛的大眼睛也在同频地眨着，原来真的是自己。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美丽……
小月扭捏着走出卫生间，媛媛看着面前精致可人的女孩，高呼道：“小月，你真是太漂亮啦！”小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虽然近视眼看不清，但她明显感觉到有好几道打量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有道目光的主人径直走到自己面前，惊喜地问：“你是柳幸月吗？你还记得我吗？”
对上声音的目光，小月的心里开出了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甜丝丝的花朵，她笑着用力点点头。我当然记得你，林永乐。今天的运气真好，有必胜客的代金券，还能在美丽的时刻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