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结局(1/1)
陶西让班小松早上去他家拿一份训练计划,班小松起了个大早,骑着单车奔往陶西住的公寓大厦。
教练家所在的这栋大厦就在长郡学校旁边,所以安主任到长郡后,也住在了这栋大厦,而且就在教练家的对面。
听教练说,他们俩从安主任搬进这栋大厦的那一天起就怼上了,从鞋柜一直吵到保险丝,用教练的话来说:“这个巫婆就是成天用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折磨我!”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教练和安主任不打不相识,成了情侣。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小熊队的功劳呢!
上一次,教练把小熊队和啦啦队拉到城郊安主任的母亲家,当着所有人的面完成了求爱大作战。
自那以后,教练和安主任的关系就像坐上了火箭。
教练这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最近一听到“安”字就特别敏感,还经常举着球棒露出一脸花痴的笑容。
鬼都能看得出他春心动了。
班小松坐电梯上了11楼,左边安主任的家门紧闭,右边教练的家门虚掩着。
他敲了几下门,又喊了几声:“教练?教练?陶老师?”
没听见回应,就试探着推门走了进去。
门厅里没人,他喊着“教练”往客厅里走去,却一下子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定住了。
只见陶西穿着条花内裤、赤裸着上半身站在浴室门口,头发上还滴着水,身体正试图把一个人压在墙上,那个人正是安主任!
班小松满脸通红,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消失在空气中。
安谧也看见了他,呻吟了一声,用手捂住脸滑坐到地板上,一副不打算再活下去了的模样。
陶西错愕了,但是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解释:“小松,你别误会,安主任喊我没人应,怕我出了危险,就过来看看。我这是在和她开玩笑呢。”
“哦哦。”
班小松说,“你不用解释,我走了,你们继续,继续。”说完就拔腿往门外冲。
在电梯口,他被半裸着的陶西拦住了,陶西用沉重的语气问:“班小松,你今年几岁了?”
“还差3个月过17岁生日。”班小松回答。
“哦,没到18岁,那么,我向你道歉。不过,你也算是个男人了,刚才看到的事情……那个,帮我保密好吗?”
“放心放心,我绝对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时电梯到了,班小松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班小松上了单车,猛踩踏板,突然觉得很想笑,越踩越想笑,于是从车上跳下来,扶着车把,好好笑了个痛快,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时候他已经在长郡学校门口了,可是离上课时间还早。
班小松想了想,折回头往家的方向骑去。
每次接近栗梓家门口的时候,好像连时空都慢了下来。
梧桐叶落下来,落在班小松的肩膀上,向来静不下来的他此刻却静立得像棵树。
栗梓出来了,也推着一辆红色单车。
她没看见班小松,直接骑上单车,脸上的笑容像这个早晨一样清新。
班小松默默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裙子随着骑车的动作一摆一摆的。
栗梓在即将穿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小马路前回头看有没有车经过,却看到了来不及躲起来的班小松。
那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吃惊、高兴、害羞,最后变成了愠怒。
班小松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出现那么多的表情?
“你变态啊?偷偷跟着我干吗?”栗梓下车对他说。
“因为知道叫你的话,你会骂我。”班小松摸摸脑袋回答。
“我骂你干吗,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栗梓说着又骑上车走了。
班小松急忙跟上:“我怎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们一起长大,是多年的同班同学,还有,我是你棒球队的队长!”
栗梓回头横了他一眼,不说话,猛踩几脚单车把他甩开了。
班小松连忙也猛踩几脚,凑在栗梓旁边问:“你怎么又不理我了?能不能告诉我?我猜球路可以,猜女生心思实在不行……”
话说到这里,突然“咔哒”一声,脚踏板空转,车子不动了。
“啊!”班小松惨叫,“栗梓,等等我,我的车坏了!”
他本来以为栗梓不会理他,可栗梓却停下了,站了一会儿,转回头,没好气地问他:“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不是我玩花样,真的坏了。”
班小松摇了摇脚踏板,对栗梓说,“喏,链条断了。”
“那怎么办?”
栗梓有点儿着急,“离上课没多少时间了。”
“没办法。”
班小松贼贼地看着栗梓,“除非……你载我走?”
“想得美!”
栗梓说,就在班小松垂头丧气的时候,又听见了栗梓的声音,“要载也是你载我。”
他大喜过望,赶紧把坏了的单车移到街边锁好,接过羞答答的栗梓手里的车把,踩上单车,慢慢起动,对栗梓说:“上来!”
栗梓上车了。
一开始不愿意碰他,后来在一个转弯处不得不搂住了他的腰。
就这样,在金色的梧桐雨里,在班小松的窃喜里,在街角传来的《因为遇见你》的歌声里,一路向前。
他们俩进教室的时候,高一(六)班正热闹着,原来邬童今天来上学了。
邬童原本就是班上的焦点人物,所以班上的很多同学都已经知道他家的事情了,有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无声的支持,有的关切地说“邬童,你瘦了啊”,女生们则在旁边小声议论着:“是瘦了,不过好像更帅了,腿也显得更长了。”
陶西让班小松去拿的那份训练计划,是针对u18联赛的。
比赛打到这里,小熊队和并列第二的成德队同样积6分,能不能挺入冠亚军争夺战,就看接下来的这场比赛了。
这最后的半个月,经教导主任安谧特批,小熊队的训练改为每日进行。
小熊队能够走到这里,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校领导特意为此开了会,决定将参赛目标紧急调整为争冠保亚,并将棒球队立为今年学校的工作重点、来年的招新亮点!
过去的很多问题,现在都不是问题了。
很难想象,过去小熊队曾经为了经费、器材,甚至训练时间那样发愁,求爷爷告奶奶。
现在的小熊队则好比尚方宝剑在手,走到长郡的哪里都是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这天的训练开始之前,安谧来棒球队宣读了最新的《关于支持长郡棒球队建设发展工作的若干意见》。
她刚读完,陶西就得意洋洋地走上前,对爱徒们说:“对我们的这次联赛之旅来说,这也是很重要的一课,你们学会了吗?没实力的时候少废话,好好练内功,因为说了也白说;等你有了实力,这个世界会自动来巴结你,拍你的马屁,懂了吗?”
“耶!”队员们欢呼。
安谧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瞪了陶西一眼:“庸俗!”然后掉头就走。
陶西看着她的背影,心虚地摸摸脑袋自言自语:“惨了,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陶西让邬童带领全队练习投球、接球,对班小松和尹柯说:“你们俩跟我过来一下。”
“我们下一场要跟工大附中队打。你们知道,他们有多强吗?”陶西说。
“知道。市冠军12次,u18冠军两次,还曾经代表国家参加过世界青少年棒球锦标赛。”尹柯回答。
“对。但是,用不着害怕。棒球是偶然性很大的比赛,在棒球场上,什么样的奇迹都可能发生,最弱的队有可能战胜最强的队,这就是棒球的魅力。今天,本教练要给你们俩上一堂特殊的课。”
说到这里,陶西正色问班小松,“小松,如果你准备全垒打,会用什么样的打法?”
班小松比画着:“这样,用腰部的力量、手臂的力量、重心前移的力量……”
陶西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可以赋予球棒本身以力量。”
班小松不解:“赋予球棒本身以力量?”
“看好了!”陶西说完,抓起球棒单手挥动,只见球棒横向自转360度之后,一声巨响,将尹柯全力投来的棒球击向远远的看台。
在班小松崇拜得瞠目结舌时,陶西将球棒扛在肩上:“这是单手旋转打法,利用球棒自身的旋转来叠加冲击力。只要你打得够精准,从力量上来说,出手就一定是全垒打。”
班小松欣喜若狂:“教练,我要学!我要学!”
班小松着魔般地练习着“单手旋转打法”,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尹柯却有问题要问。他走近陶西,用班小松听不见的声音问:“教练,您为什么要骗小松?”
陶西转身笑着看尹柯,仿佛早已料到他的问题,故意问:“我哪里骗他了?”
尹柯言之凿凿:“您刚才教给他的所谓绝招,其实根本就没有用。投手丘到本垒差不多18米,一个合格投手的球速至少在120公里/小时。也就是说,球从被投出到落入捕手手套的时间不到1秒。这一眨眼的工夫,哪儿来的时间摆出那么多花哨的动作?”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精密的计算,锁定了真相,不愧是“计算机”。
陶西笑了:“尹柯,所以我说,今天这堂课是给你和小松两个人上的。你——”他轻轻拍了拍尹柯的脑袋,“是靠头脑打球,很少犯错。而小松和我一样,是靠这儿打球——”他又指了指尹柯的心脏,“用心打球的人,可能会做在你看来没有意义的事,但是不要小看他们。等有一天,班小松真的悟透我教给他的东西,你就会看到棒球的奇迹。”
尹柯思考着陶西的话,若有所悟。
班小松手拿球棒跑到他身边,擦着汗问:“教练怎么走了?他和你说了这么久,都说什么了?”
“用脑和用心。”
“用脑和用心?”班小松听不明白。
尹柯看着远处正在和小熊队一起认真训练的陶西,问班小松:“小松,你还记得上次邬童出事的时候,教练提过,他也和自己的父亲不合?”
“嗯。”
班小松点点头,“我听人说过,教练不愿意继承他父亲的事业,很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放着富二代的日子不过,非要来当个饭碗不稳的体育老师,这也是用心,而非用脑才会做出的决定吧。
但尹柯此刻非常感谢陶西用心,而不是用脑决定,否则,他就不会遇到这么好的教练、这么好的老师。
陶西在远处喊着:“邬童,再大力投!陆通、冯程程,你们分别从三个方向投球,我一个打你们三个!”他笑得像个孩子。
人的心,总是很复杂。
小熊队铩羽而归,惋惜的人和庆幸的人各占一半。
特别是当初落选了棒球队和啦啦队的同学,看到小熊队“越飞越高”,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眼下小熊队“飞得高摔得惨”,正中他们的下怀。
有些人总是误解成功。
成功是你走100步,我争取走101步;而不是我只能走10步,所以想办法让你只能走9步。
早上,栗梓、沙婉和几个对小熊队冷嘲热讽的男生吵了起来,正巧被路过的班小松、尹柯和邬童撞见。
栗梓快哭了:“他们为了学校的荣誉那么拼,你们太没良心了!”
那几个男生讥笑着:“什么为了学校的荣誉,是为了博眼球、为了高考加分才对吧!”
有人用冷冷的声音接话:“没错,我们是为了自己。不过不是为了博眼球,也不是为了高考加分,而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精彩一点。奉劝你也多关心一下自己的人生,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叽叽歪歪地讨论别人的人生。”
那几个男生回头一看,认出接话的人是邬童,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班小松愕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们怎么了?我们得罪他们了?”
尹柯无奈地说:“有时候,你的存在就得罪了某些人。”
“那怎么办,我又不能不存在?!”
班小松边说,边试图给栗梓擦眼泪,结果被她打了一下。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理他们。”邬童一如既往地洒脱。
“沙婉,你没事吧?”尹柯见沙婉气得脸都红了,担心地问。
沙婉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儿,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两个女生先走了,班小松、尹柯和邬童默默地跟在后面。
最近,他们三个之间的话很少,好像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度过呢?
u18的报道还在继续,自己却成了无奈的看客。
邬童突然提起另一件事:“上次我们查出来的,教练受伤的真相……”
班小松说:“本来不是打算赢了,趁他心情好告诉他吗?”
尹柯盯着沙婉远去的身影:“这下没有合适的时机了。”
是的,这段时间的陶西,谁都看得出来:最好别去打搅他。
发呆、望天是常态,还动不动就使劲捶身边的任何东西。
有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抓飞过来的足球,结果被打了个嘴啃泥。
幸好安谧动了恻隐之心,最近不再对他若即若离了,特别温柔,特别有爱。
班小松、尹柯和邬童走进高一(六)班教室的时候,早自习铃声正好响起,他们赶紧到座位上坐好。
刚坐下,陶西就冲了进来,但他没有冲到讲台上,而是直接冲到班小松、尹柯和邬童他们的座位前,大喊一声:“你们仨!”
“怎么了,教练……哦,不,陶老师。”他们三个条件反射性地站起来,立正。
“哈哈哈……”陶西仰天大笑。
班小松目瞪口呆,难道教练伤心得太厉害,精神错乱了?
他看了看身旁的邬童和前排回头的尹柯,他们俩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陶西笑了一会儿,擦掉脸上笑出来的眼泪,说:“你们,哈哈,一会儿课间时间去擦器材,下午放学留下来训练。”
班小松的心随着这句话开始狂跳,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可能吗?
命运真的有可能这么慷慨吗?
只是和他们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教练,到底是怎么回事?”邬童问。
陶西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他们,只见体育版的头条是:“u18爆冷!白景队险胜成德队!”
“白景队居然赢了成德队!”班小松惊叹道,“赛前没有人看好白景队的!”
尹柯迅速反应过来了:“那么现在累积6分的就有三支队了。我们队、白景队、成德队。白景队赢了成德队,我们赢了白景队,也就是说——”
“我们挺进冠亚军决赛了!”邬童喊道。
“万岁!小熊队万岁!白景队万岁!”班小松一下子跳了起来。
将手里的书扔向天花板的同时,人已经蹦了出去,和奔过来的薛铁、焦耳拥抱在一起。
陶西的两只手分别搭在邬童和尹柯的肩膀上,彼此的眼睛都有点湿润。
邬童感慨地说:“白景队真的很了不起!”
“是的。”尹柯心领神会,“他们明明知道赢了,是送我们队进决赛;输了,是送成德队进决赛,但他们一点儿也没有惜力,更没有记恨我们赢了他们。”
“这才是真正的体育精神。”
陶西重重地压了压他们俩的肩膀,“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就是像他们一样,拼全力去打!”
邬童和尹柯对视了一眼,问陶西:“教练,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好?”
“当然!简直好到爆表!”
“那,我们有点事情要告诉你。”
前方的班小松听到邬童的这句话,蓦然回头。
有位哲人说过:你无法找到一个对的方法去做错的事。同样的,你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去做一件注定带来痛苦的事。
在早自习后的教师办公室里,班小松、尹柯和邬童三个人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成年人崩溃了,而且崩溃的这个人,是数年来一直以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痞子形象面对世人的陶西。
看过那封邮件之后的陶西,先是将自己办公桌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接着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其间,班小松想上前安慰他,被邬童和尹柯拉住了。
他们示意他不要参与,就让陶西发泄。
陶西的哭声渐渐低下来,他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鼻涕,站起来,拖着麻痹了的腿走到窗前,背对着三个少年。
少年们看到陶西的肩膀抽搐的频率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陶西开口了:“我应该谢谢你们。无论如何,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这么多年来,这件往事一直是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从今天开始可以搬开了。虽然,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一拳捶在窗框上。
邬童和尹柯随着陶西的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在听到这句话之前,他们还对自己将真相告诉陶西到底是不是正确抱着一丝怀疑。但班小松从没怀疑过,他热情地接口:“不!教练,可以改变!从此以后,你可以无愧地站在棒球场上。你虽然不能再当球员了,可你仍然可以和我们一起为了棒球努力,为了联赛冠军而努力!”
陶西回过头看着他们,显然,他被班小松的话深深打动了。
得知自己的棒球生涯以及猛虎队不是被自己的倔强轻率葬送的,对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解脱,仿佛他心灵上一道与棒球之间的屏障被拆除了,对棒球深深的热爱又开始在他的眼睛里闪烁。
陶西走向三个少年,缓缓伸出右手:“为了小熊队!”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泪水。多久了,离上一次说这种话的时候?当时,他身旁站的是兄弟般的队友,他们喊出的是:“为了猛虎队!”
而今天是:
“为了小熊队!”
“为了小熊队!”
“为了小熊队!”
四只手叠在一起,四颗心,因为对棒球的热爱和友情而强烈地跳动着。
送走了少年们,陶西还有事情要做。
今天没有体育课,他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向安谧请半天假外出。安谧批准了,看着暗藏怒气的他,好奇地问:“你要去哪?”
“一个早就该去的地方。”
陶西曾经想过,自己是那么抵触父亲干涉自己的职业选择,但其实他最终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仍然与父亲有关。
因为自己与父亲的关系太失败了,他需要一份能够看到更多成功的亲子关系的工作,才能重拾对婚姻、对家庭的信心。
在高一(六)班班主任的岗位上,他做到了。
他看到了能够在班小松的心里播种阳光的家庭,看到了能够为了爱而改变的尹柯的父母,也看到了经历不幸而用心良苦的邬童的父母。
他为学生们高兴,可说到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仍然是一道年代过于久远的伤疤,腐肉和新肉交织在一起,已经无法厘清,只能用纱布草草包上,不再存治愈的希望。
如果不是这次父亲挑战了他的底限,他将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这栋摩天大楼里。
陶宇不急不忙地问:“是来找我算账的吗?果果不是已经跟她妈回非洲去了吗?”
陶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来找你算账的,不过算的不是这笔账。宋国梁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吧?”
陶宇的眉毛不易觉察地动了动。
“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贿赂医生、假造病例、断送别人的职业生涯,这可是犯法的。”
“什么宋国梁,我不认识。”
“果然,”陶西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否认到最后一刻。”
他把打印出来的宋医生的邮件放到陶宇的桌上。
陶宇低头看完邮件,沉默半晌后问:“你打算去告我吗?”
“不,我不打算去告你。”
陶西苦笑,“何况,我就是去告你也告不倒你。我连律师费都付不起,而你却有全国一流的天价律师团。”
“你知道就好。”
“但是,我不告你,不代表你就不会受到审判。你如果还有起码的良知,就应该审判自己!”陶西的语气开始有些激动。
“我不会审判自己,这也和良知无关,这是我对自己的孩子负责任的表现。”
“我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负责任!我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你怎么能这样肆意妄为?你不是上帝!”陶西忍不住大声反驳。
“你长到多少岁,也是我的儿子!”
陶宇也开始激动,“我唯一的儿子,放着眼前大好的家业不来继承,一会儿去打棒球,一会儿去当老师,你知道有多少人会觉得你愚蠢吗?!”
“我不在乎有多少人觉得我愚蠢!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可你是我生的!”
“是不是要我像哪吒一样削骨还肉,你才会放过我?!”
孩子是有着独立灵魂的人。
西方人总说中国人对此意识太淡,但其实我们的老祖宗早在数千年前就对这个话题有所触及。
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不惜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为自己的灵魂赎身。
陶西来之前就决定了,今天要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这些话在他的心里好多年了,之前总因为伤害性太大,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他单刀直入:“爸,你一定要我复制你的人生,无非认为自己是成功的楷模。可是你知道吗,在我看来,你很失败。”
陶宇瞪着陶西,以为他只是在说气话,可陶西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或许觉得,有钱有势就是成功。可是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没见你停下来享受一下人生、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可你错过了我的成长,现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还比不上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里的父子关系;我妈生病,你出钱请最好的医生,送最好的医院,可她的生命都进入倒计时了,你还在开会……一个男人,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不亲近,连自己心爱女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只能守着一堆冷冰冰的钞票,这,能叫成功吗?”
陶宇似乎因为陶西的话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好半天,才费力地开口:“所以,我不是在努力让你回到我身边吗?”
“可你是怎么努力的?开始的时候,你想方设法阻止我打棒球。我因为伤病不得不提前结束棒球手的职业生涯,受伤的那段日子我心灰意冷,可是你在哪?你在加班,你在开会,你在赚钱!后来又阻止我找工作,我好不容易在长郡找到了工作,你又用果果来要挟我。现在,又被我发现,你竟然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爸,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多大的伤害吗?”陶西流泪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这不是爱。”
陶西摇着头肯定地说,“爱一个人不会在他受伤的时候对他冷嘲热讽,你知道那段时间我已经是中度抑郁了吗?因为抑郁症,我经常有自杀的念头,小白搬来与我同吃同住,就怕我想不开,可是你呢,你却让你的秘书去警告小白,说我和他在一起玩物丧志!谈生意、谈赚钱,我或许没有你懂;但是说到爱,我肯定比你懂得多。爸,等你懂得的那一天,你就会找回我们的父子之爱了。”
“抑郁症”“自杀”——陶宇被这两个词惊呆了。
陶西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掉头预备离开。
在门口,他又站住,回头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事瞒着我?”
陶宇犹豫了一下,摇头,把自己派安谧到长郡中学的事咽回了肚子里。
人,终其一生都在和控制欲做斗争。
从出生时紧握的手,到临终时终于放开的手,很多人要用一生才能明白放手的道理。
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以爱之名控制着他人,这种控制不一定来自父母,也可能是爱人、师长、朋友,甚至儿女。
对无关的人,这些人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控制欲,一旦到了至亲的人那里,他们却放纵这种本能,肆意妄为。
他们自以为是爱,其实是自大、是失控、是伤害,是让至亲之人用无法倒流的时间,甚至是仅此一次的宝贵生命,为他们的控制欲“买单”!
那天放学后的训练时间,班小松、尹柯和邬童看见教练准时出现,总算放下了心。
班小松排在跑圈队伍的第一个,边跑边回头对排在第二个的尹柯说:“看今天上午他那个样子,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平静了。”
尹柯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回答:“你怎么知道他恢复平静了?”
“看上去啊。”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点演技。”
跑在队伍最后压队的邬童喊:“领跑的,不要聊天,脚步不要慢!”
班小松对尹柯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开了。
小熊队打入决赛了,安谧和陶西确定关系了,是不是以为高一(六)班就能过一段太平日子了?
错了。
陶西是什么人?
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这不,他又要整新花样了。
早自习铃声刚响过,他就站到讲台上冲全班同学一个深鞠躬:“同学们,还有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回想当班主任的这个学期,和大家一起成长,第一次担负这么重的担子,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谢谢大家对我的包涵!”
这话里怎么充满了告别的意味啊?同学们满腹狐疑,班小松带头问:“教练,不会是安主任要把你班主任的职位给撤了吧?”
“那倒不是,不过,别忘了我当上班主任的时候,和你们的父母有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期末全班全a的约定啊。当时我立了军令状,如果期末考试达不到全班全a,本班主任就心甘情愿被辞退。”
陶西这玩儿的是哪一出,就连安谧也搞不懂了。
一个学期快过完了,高一(六)班的进步有目共睹,家长们已经打心眼里接受了这个新班主任,根本不会有人跟全班全a的约定较真了,他自己提出来干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其实这正是“陶氏教学法”里的一招——放条鲶鱼!
心理学中有种效应,叫作“鲶鱼效应”,指的是在一群安静的小鱼中放一条多动的鲶鱼,可以打破鱼池的平静,也激活了小鱼的求生本能。
在他看来,目前的高一(六)班,什么都有,但还缺了一点胜负欲。这胜负欲,就需要由一条鲶鱼带来。
那么,他打算放的这条鲶鱼,到底是谁呢?
陶西一说出“全班全a”这个词,整个高一(六)班就一片“切”声。距离期末考试只有30天了,不,准确地说,应该是29.5天,要让高一(六)班拿到全班全a谈何容易?不要说是高一(六)班,就算是在长郡中学的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班级好吗?!虽然高一(六)班在这个学期的进步比任何班级都要大,但这个目标仍然是天方夜谭。
全班同学在讲台下议论纷纷,陶西拍了拍讲桌提醒大家注意:“好了好了,都安静下来,我是想和大家打个赌。”
“什么赌?”大家瞬间安静下来,都好奇地看着讲台上的陶西。
陶西:“这次期末考试我也会参加,如果我没有拿到全a,那就任凭你们处置。但如果我拿到了全a而你们没有拿到,那下学期的社团活动全部取消。”
什么!老师和同学一起考试比成绩,而且赌注是社团活动?谁不知道,社团活动就是长郡的灵魂,没了社团活动,让他们下学期怎么过?
还没等同学们反应过来,陶西抓住他们还安静的工夫说:“没有反对意见吧?那就这么愉快地定了!现在,都好好自习吧,不过别太努力,好让我能轻轻松松赢了你们!”
说完他就走了。
他刚出教室,同学们就纷纷议论起来:“这算是宣战吗?”
“宣什么战啊,陶老师再牛,他一个这么多年没碰过高中教材的体育老师,怎么可能拿到全a嘛!”
“对!到时候让他跑圈,他不是总喜欢罚我们跑圈吗?”
大家越议论越得意,直到班长沙婉站起来拍桌子:“我现在开始自习了。按照班规,谁打扰我自习就得做俯卧撑了啊!”
他们没看见,步出教室的陶西把他们的议论都听在耳中,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看来,他这条“鲶鱼”刚入池,就成功地开始兴风作浪了!
陶西让安谧把过去十年的高一期末试卷真题全找给他。
安谧不解地问:“你闲着没事自己搞什么考试?考得再好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重新再上一次大学?”
陶西回答:“我就是要考得比他们好,气死他们!”
安谧觉得又气又好笑——这幼稚病还能治吗?
陶西抱着厚厚的一摞打印好的试卷真题,故作低调,实则高调地出现在高一(六)班的教室门口,对同学们打招呼:“不要看我,我不是来监督你们的,是来学习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坐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把那摞半米多高的试卷放在自己脚边,然后使劲咳嗽了一声,做两耳不闻窗外事状。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高一(六)班出现了奇景。
史上最大龄同学捧着一堆学习资料疯狂做题,关键这大龄同学的学习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做完试卷自己对照答案改卷的时候,隔着几个位置都能看见他给自己的试卷画满了红叉,更别提他那副抓耳挠腮的痛苦模样,惹得同学们都嗤笑不已。只有尹柯敏锐地发现:埋在题海之中的陶西,每完成一份试卷后都会在ipad上点点画画些什么。
下课铃响过,陶西伸了个懒腰后站起来,将手里的试卷扔进垃圾桶,往厕所走去。他的身影刚消失,同学们就围到他的座位前,班小松和其他几个男生特有默契地跑到垃圾桶里找他刚刚扔掉的卷子,栗梓检查他的桌肚,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好像排练过无数遍。
班小松展开试卷,立刻被震惊了,他把试卷递给其他人:“全是小学试卷!”大家边笑边传着看。
栗梓的眼睛一亮:“看看他的ipad里藏着什么!”
一直没有参与的尹柯这时站了起来,拿起陶西的ipad,调出最近的浏览页面。他的表情从惊讶到若有所思,再到恍然大悟,对众人说:“看来陶老师是认真要和我们比一比。”
大家不明白。
尹柯解释道:“你们看,陶老师扔进垃圾桶的全都是小学试卷,而放在桌上的则是初中试卷,放在脚边的是高一考试试题真题集。
也就是说,他打算从小学开始,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把所有知识点全部过一遍。”
班小松觉得不可思议:“从小学开始,那得做多少题啊!”
尹柯拿起ipad:“这就是他取巧的地方了。他ipad上的资料里清楚地罗列了每次考试的考点、知识点。也就是说,他只要确定哪些知识点还没掌握,然后有针对性地学习,就能用最快的速度提高考试成绩。”
大家有些明白了。
邬童分析着:“他现在把小学试卷扔了,说明小学的知识点他已经全部掌握了,再过段时间,他就该攻克初中知识了,然后是高中知识。”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眼前幻化出陶西打通关的景象。栗梓害怕地说:“我怎么觉得陶老师没准真能拿全a了……完了完了!下学期的社团活动全泡汤了!”
对啊!同学们此刻都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早知道真不应该和陶老师打这个赌!大家郁闷地沉默了,直到被班小松打破。
班小松不服气地说:“怕啥,他拿全a,我们也可以拿全a啊!我们可以照着他的方法去学,我就不相信他能做到的我们做不到!”
沙婉赞成:“小松说得对。我们上了那么多课,写了那么多作业,如果陶老师突击几天就超过我们了,也太没面子了吧?”
邬童想出办法了:“把陶老师的这份资料分享到云端,大家就都能用了。”
对!班小松立刻拿起ipad开始操作,文件正传到一半,在教室门口放风的焦耳紧急报告:“陶老师回来了!10,9,8,7,6,5……”
大家一哄而散,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陶西回到自己的座位的时候,他的ipad被放在原处,看上去仿佛没人动过。
不过他一眼就发现了文件上传的标识,不动声色地坏笑了一下,默默坐下。
又一次下课铃响了,陶西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全体默默学习的同学们说:“最后一节自习课,棒球队的人到操场集合训练,其他同学留下自习。”说完,边揉脖子边走出了教室。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立刻有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你们说,陶老师学习了一整天,初中知识点到底学完了没?”
焦耳探头往教室外看了看:“陶老师肯定回办公室换衣服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栗梓自告奋勇地向陶西的位子走去:“我去翻。”她走到陶西的课桌前,只见桌上摊着的教材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笔记,边上还贴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
“哇!”栗梓惊叹道,同时拿起那本教材一页一页地向同学们展示。
班小松和邬童对视了一眼,同时从书包里拿出自己近乎崭新的课本埋头猛学,直到换好了球衣的陶西进来催:“棒球队的,还愣着干嘛?!”他们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陶西带着小熊队在操场上跑圈,跑圈口号可特别了:“sin(a+b)=sinacosb+cosasinb!cos(a+b)=cosacosb-sinasinb!”这奇异的风景线引发了许多人的关注,连安谧也被吸引了,在教学楼里透过窗户看着他们。
跑圈结束,已经习惯了热身训练的队员们不但不见丝毫疲态,反而筋骨松快、神采奕奕地回到教练面前。陶西一声“立正”,队员们迅速站好队,只听陶西对他们大声说:“你们知道现在排名第一的,即将和我们争夺冠亚军的队伍是哪一支吗?”
队员们当然知道。陆通大声抢着回答:“银鹰队!”
“对!就是那支曾经在练习赛中狠狠打败了我们的银鹰队,和我们同城的银鹰队,获得上一届u18联赛冠军的银鹰队!”
陶西说,“坦白说,以你们现在的实力,想打赢银鹰队,希望非常渺茫。”
满腔斗志的小熊队队员完全没想到教练会兜头泼他们一盆冷水,都惊异地看着陶西。
陶西环顾着他们的脸,接着说:“我本来计划让你们慢慢磨合两年,等高三时再全力冲刺u18冠军,没想到你们第一次就走得这么远。”
这到底是赞美还是嘲讽?
小熊队听着自家教练的这番评价,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泄气的了。
班小松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教练,你是不是得绝症啦?”电视剧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得了绝症的人不得不说点真话。
他的问题换来的是陶西的一个白眼:“瞎想什么呢!我是想通了,既然梦想已经离我们这么近了,为什么不现在就全力拼一把?现在,你们离u18冠军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你们真的想好了,我们就一起拼一次,从今天起开始进入强化训练。你们想不想拼?”
“想!”小熊队的每一个人都是用灵魂吼出这个字的。
小熊队这次是玩真的,全身心投入。
高一(六)班分成两个阵营,一个阵营的人在自习教室里被陶西这条鲶鱼刺激得“头悬梁”“锥刺股”,另一个阵营的人在操场上被陶西用激将法刺激得“同仇敌忾”、挥汗如雨。
整个长郡都关注着高一(六)班,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体育老师”刮目相看。
今天就是期末考试的日子了,安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无论高一(六)班拿不拿得到全班全a,陶西的班主任位置都坐得稳稳的。
但就是因为这个傻瓜放话在前,自己也不想看到他失败失落的模样。
安谧看着日历上被精心标出的“期末考试日”,还有紧接其后几天的“小熊队比赛日”,默默地祈祷着。
教室里,考试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监考老师发完试卷,整个教室里就只听见笔尖摩擦考卷发出的沙沙声。
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之一,离开学校很久的人常常会怀念它。
教室里还有特别的风景——高一(六)班的班主任陶西,也和同学们一样,坐在教室的后排认真地答卷。
考完一科以后对不对答案,这是一个大问题。
两大学霸尹柯和沙婉的答案当然是大家对照的标准,栗梓总是冲在最前面对答案,她的口号是“死也要死个明白”;焦耳这种纠结型的就比较惨,明明不想对答案,还老有调皮的同学在耳边大喊“acdbdcadac……”他只能牢牢地捂着耳朵,生怕知道自己考砸了,影响后面的发挥。
终于,监考老师在讲台上收拾了一下试卷,随着“咚咚”两声,宣布:“考试结束!”
哇!每一根神经都瞬间放松下来的感觉真好!
花费时间又开始有选择了的感觉真好!
有人从座位上跳起来,欢呼:“解放了!”
这欢呼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响应,整个高一(六)班热闹得像煮沸了的开水。只有邬童伸了个懒腰,趴到桌子上开始睡觉。
在另一边的教师办公室里,老师们开始批改试卷。
这是一项技术活,评卷标准早就尽可能量化,不能量化的也制定了非常具体的标准,执行的时候要严格按照标准,摒除感情;老师们成流水线改卷,保证每个老师不接触一整张试卷;所有的试卷都被密封条封住了班级、姓名,老师们在批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试卷是谁的。
陶西在办公室外面抓耳挠腮的,明知道这会儿在这里干着急没有任何用处,可他就是做不到像个安静的美男子一样默默等待。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他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进了办公室,蹭到白舟的身边,搭讪着说:“小白,喝点水吧!”
白舟接过他倒的水喝了一口。
“热吗?我给你扇扇风。”
陶西又开始一脸谄媚地给白舟扇扇子,却把试卷都扇了起来,白舟忍无可忍:“陶西,你别折腾了好吗?”
陶西做乖乖状:“好好好。”
他在白舟的身旁立正了没一小会儿,又开始探头探脑,“这字儿写得这么好,光凭卷面就得给个a吧。”
“哎!这一题都写满了怎么一分也不给啊!”
也不知道他在瞎着急什么,白舟改的试卷根本就不是高一的。
最后白舟只好站起身,把陶西推到办公室外,“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上,整个世界立刻清静了。
试卷全部批改完了,老师们将卷子的密封条拆下,按照班级分好,将成绩录入电脑,所有的成绩最后都汇总到教务主任安谧那里。
安谧刚打开邮件,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安主任……”
安谧厉声朝正要扑过来的陶西说:“你别过来!”
陶西来了个紧急刹车,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看着安谧。
安谧不动声色,打开邮件,连接打印机,打印,神情凝重地将成绩单递给陶西,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陶老师去安主任那儿拿成绩单了,任何一秒都可能拿着成绩单出现,整个高一(六)班的同学都在心神不宁地等待着。
班小松不耐烦地说:“陶老师也该来了吧,磨磨叽叽的,你看把焦耳吓的。”
邬童顺着班小松的目光看去,只见焦耳捂着耳朵趴在桌子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邬童反问班小松:“你就不紧张?”
班小松自我感觉良好地回答:“不紧张啊,我有预感,咱们班这次保证全a。”
这时有人发出一声尖叫:“陶老师来了!”
果然,陶西拿着一张纸走上了讲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垂头丧气”来形容,全体同学的心都凉了一半。
陶西居然给大家鞠了一躬。
班小松小声说:“这是什么情况,一上来就鞠躬,不会坏事了吧?”邬童皱着眉头,紧张地看着陶西:“别胡说。”
陶西终于开始说话了:“成绩已经出来了,结果就在我手里的这张纸上。在宣布结果之前,我想先谢谢大家,十分感谢这段时间以来大家为我做出的努力。”
什么嘛,怎么听着有点临别遗言的意思?
陶西接着说:“我曾经和大家说过,不是任何付出都会有回报,也不是任何好的结果都能通过努力得到。但真的亲身体会到这个道理的时候,却发现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接受。”
他的话说到这里,基本上所有人都可以肯定了:他们没能做到,全班全a失败了。
果然,陶西又给大家鞠了一躬,深吸一口气,说:“没想到分别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会想念大家的。”
有女生已经开始哭了。
栗梓虽然没哭,但也哭丧着脸问:“难道陶老师真的要被辞退了吗?”
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高一(六)班通过这一个学期,已经成了密不可分的一个集体,这个集体里任何一个人的离去,都是所有人的损失。尤其是陶老师!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陶老师,其实正是这个集体的精神领袖!
班长沙婉抑制住悲伤,站起来追问:“陶老师,我们没有完成全a计划吗?结果到底是什么?我们究竟差在了哪里?”
陶西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也许全班只有尹柯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已经开始微妙地转变了。
陶西将手里一直卷着的成绩单举起来,面向全班同学慢慢展开,一张橘红色的奖状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前排的同学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奖状上的字:“优——秀——班——级?!”
陶西瞬间移开奖状,露出他的笑脸:“热烈祝贺高一(六)班全体同学全a通过,获得学校颁发的优秀班级奖状,并正式迎来寒假假期!”
“切”
——当个老师需要这么调皮吗!
被耍得很开心的全体同学纷纷将桌子上的试卷朝讲台上的陶西扔去,陶西笑得合不拢嘴,假装左躲右闪。
班小松笑得嘴张得大大的,圆圆的大眼睛闪着光芒。
邬童也忍不住笑了,说:“必须把陶老师吊起来打一顿了。”
尹柯却觉得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要搞清楚:“陶老师,您考得怎么样?”
陶西的笑容被他这个问题打断了,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个……我曾经和大家说过,不是任何付出都会有回报……”
他还没说完呢,焦耳举着手机喊起来:“最新新闻!我爸刚刚看了陶老师的成绩单——三科没及格!”
哈哈,原来刚才陶老师的那一长串悲情告白是为了这个啊!
栗梓第一个拍案而起:“我们要怎么惩罚陶老师来着?”
哦哦哦!
全班开始起哄,眼看一场“嗜血屠杀”势不可避免。
陶西抓住逃跑前最后的机会喊:“马上就要开始放寒假了,大家出去玩注意安全!就这样,解散!”
解散?
没那么容易!
新的校园奇景又出现了:高一(六)班全体同学满操场围追堵截他们的班主任。
跑在队伍最前面的陶西,将少年们的笑声努力甩在身后,也将更温暖、更灿烂的冬日暖阳迎在眼前。
三科没及格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这条心理学上的“鲶鱼”,已经充分发挥了作用,高一(六)班的“求生”刺激成功啦!
就在邬童和班小松即将追上陶西的时候,陶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笑着对扑上来的少年们展示:“别闹别闹,是安主任找我有事。”
说完,他接通了手机,说了几句就挂断了,对同学们说,“我要去安主任办公室领旨了。今天晚上校门口自助火锅,我自掏腰包请全班同学,就当是赔罪,行不行?”
“行!”班小松领头叫道。
陶西笑着跑开了,班小松也笑着,回头看邬童,却发现他的表情怪异,惊讶地问:“邬童,你怎么了?”
邬童回过神,对班小松和走过来的尹柯说:“刚才,教练手机上的那个号码,就是‘神秘人’的!”
对班小松来说,时间好像画了一个圆。
几个月之前的那个早上,他从通道走进球场里,走向与银鹰队之战;今天,他又一次站在这条通道里,等待着与银鹰队的再次决战。
和当时相同的,是他对棒球的热爱和对胜利的向往;和当时不同的,是如今在他身后站着的肝胆相照的伙伴们。
他的视线从教练陶西的脸上,转向邬童、尹柯、薛铁、谭耀耀、陆通、焦耳……每一张脸上,此刻都没有畏惧和犹豫,有的只是信念。
通道之外,人潮在喧嚣。
小熊队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最后时刻,一旦跨出这条通道,他们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战士。
他们互相拍打着肩膀,既是在鼓励,也是在告别——对被成长抛在身后的自己的告别。
终于,陶西站在他们面前,如同决战前的将军做着最后的演说:“也许你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们已经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作为一支完全由高一新生组成的队伍,你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在之前甚至连碰都没碰过棒球。但现在,你们已经成长为一支出色的棒球队!”
是的,在小熊队之前,从未有中学敢于让全部是新生的队伍去参加联赛,太多的人不看好他们,但他们一路打进小组决赛的表现,足以让那些不相信奇迹的人闭嘴。
陶西举起拳头,声音铿锵有力:“还有最后一场比赛,只要赢了,你们便会站上全国青少年棒球队的王者之位!”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环顾着一张张被他的话点亮的年轻面孔,直到觉得火候到了,一挥臂,指向那充满了耀眼光芒的出口,“出发!”
场内是青春和热情的海洋,小熊队一登场,欢呼的潮水就毫不吝啬地向他们涌去。他们略有些受宠若惊地站在场地中央,看着观众席上满满的人群和那个最牵动人心的巨大记分牌。
尹柯一眼就看到了观众席前排的爸爸和妈妈,他们正使劲冲儿子挥手,脸上写满了自豪,尹柯开心地笑了;班小松知道,这会儿爸妈离不开拉面馆,不过肯定在通过电视密切关注着这场比赛;邬童也在猜想,爸爸会不会从忙碌的会议日程中挤出一点间隙,来观看这场对自己来说意义非凡的比赛呢?
陶西意外地在观众席里看见了陶宇,父子俩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陶西露出一个微笑,但陶宇满脸严肃地走到自己的贵宾席上,正了正西装,笔直坐下。陶西只好耸耸肩,带领他的队员们向看台三鞠躬之后上场热身。
小熊队今天的状态非常好,完全不见大考之后的懈怠感。
昨天,陶西给全部队员挨个儿打电话,把他们从床上或电脑前叫了出来,带上了驶往郊区的大巴。
陶西哼着歌开着大巴向郊区驶去,这一次没有中途把任何人赶下车。
大巴终于停下了,小熊队队员一个个伸着懒腰从车上下来,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是哪儿啊?没有棒球场啊!”
陶西解释:“明天就是决赛,我希望大家能够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来,所以今天带大家出来郊游,透透气。”
噢耶!大家欢呼。
其中,班小松的欢呼声是最响亮的。
郊游,这么有人情味的安排,真不像教练的一贯风格。邬童和尹柯警觉地保持沉默,因为上一次去安主任母亲家时中途被赶下车,最后小熊队气喘吁吁地跑了25公里,这一次真的是郊游?
果然,接下来他们就听到了陶西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幺蛾子:“你们放心玩,午餐我都准备好了。”
直到此时,班小松还未觉察危险的迫近,好奇地四处看:“午餐在哪儿啊?”
“在学校。”
说时迟那时快,陶西转身冲上大巴,瞬间启动,从合拢的巴士门缝里丢下一句,“学校食堂12点开饭,过时不候,先到先得!”
“又来!”
小熊队这才全体明白过来,邬童和尹柯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就知道教练没这么好心!
大家很快就认命了,喊着“午饭!午饭!”的口号,跟在始终不远不近的大巴后开始跑步。
少年们很快就找到状态,在阳光下尽情奔跑。
——
比赛开始了。
第一局上半场,小熊队守,银鹰队攻。
小熊队布阵,邬童站上投手丘,银鹰队第一棒走上尹柯前方的击球区。
尹柯发出暗号,邬童会意,起身,将力量集中到手臂和腰部,然后全力投出。
棒球以起码130公里/小时的速度破空而出,直逼银鹰队击球员的面部,尾劲诡异地上扬。
很快,银鹰队的三名击球员出局。
解说员兴奋的声音响彻全场:“刚才我们看到的是小熊队投手邬童的精彩表现!他的球速非常快!本来他是中加银鹰队的王牌投手,在赛季开始之前转学去了长郡!”
攻守换位,银鹰队布阵。
小熊队略感意外地看到,站上投手丘的人是捕手江狄。
这是怎么回事?
陶西一看就明白了:“他们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小熊队很愤怒,陶西却高兴了:“比赛刚开始,他们就犯了轻敌的大错。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他们以为我们还是一个学期之前打练习赛时的样子,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尽量拿分!尹柯,你第一棒,先测测江狄这个客串投手的水平;班小松第二棒;邬童第三棒,稳扎稳打上垒;陆通第四棒,给他们来一个全垒打。”
“好!”小熊队的十几只手叠在一起。
依照陶西的部署,尹柯和班小松陆续顺利上垒,邬童则被未战先怯的江狄以四个坏球保送上垒,轮到第四棒陆通了。
开场不利让银鹰队的江狄有些心浮气躁,班小松的盗垒心理战又搞得他一肚子火,他隐约感觉到面前的小熊队和一个学期前有些不一样了。
第一球,陆通未击中。
第二球,江狄故意投了个坏球,陆通仍然不假思索地全力挥棒。
这下江狄心里有数了,看来小熊队的这个击球员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连坏球都打,那就好办了。他再次投了一个坏球,果然,一根筋的陆通仍然铆足了力气挥棒。
江狄等着看笑话:“偏这么远,怎么可能打中?”
话音未落,他眼睁睁地看着陆通的球棒狠狠击中了棒球,赶紧转过身气急败坏地朝外野喊:“左外野!”
银鹰队的左外野闻声而动,飞速逼近看台,冲到墙边踩着墙借力跳起,手套却与棒球差了一点点,球落在看台上。
小熊队全垒打!
全场沸腾,只有邬童一边沿着垒线继续奔跑,一边冷静地提醒大家:“愣着干吗?不去踩垒包可不算分。”
第一局结束了,小熊队拿下4分,银鹰队要求换人。他们的新投手小跑着上场,貌不惊人,不过背后的号码牌“1”非常显眼。
大家都知道这个“1”字在棒球队里意味着什么,看来,他们已经用实力结束了银鹰队的轻视,也结束了陶西口中“乘机拿分”的真空期,到了双方“真枪实弹火拼”的时候了。
说来奇怪,这个新投手的球速不快,看起来简直是轻飘飘的,但奇怪的是没有人能够接住他的球。
直到尹柯也和他交手,并和前面的队友一样败下阵来之后,立即找到陶西汇报情况:“教练,他所有的球都是变化球!第一球是指叉球,第二球是滑球,第三球、第四球、第五球都是卡特球,最后一个是飘球。”
队员们心生惊慌。
薛铁问:“一个直球都没投?他到底会多少种变化球啊?”
焦耳问:“那他有没有弱点?游戏里的无敌大boss(非常厉害的对手或怪物)都有致命弱点啊。”
尹柯摇摇头:“根本没有弱点!特别要小心他的卡特球。一般变化球都是为了让击球员碰不到球,所以变化幅度比较大,但是卡特球只会在接近本垒的时候有小幅度转向,让球棒只能击中球的上侧或者下侧。如果击中球的上侧,球就会直接冲向地面,变成滚地球,投手可以直接冲上来捡起球扔向一垒,让击球员根本没机会上垒;如果击中球的下侧,就会打成软绵绵的高飞球,很容易直接被接杀。所以与追求三振出局不同,卡特球可以说是一球致命。”
听完他的话,下一个即将出场的邬童提前站起来,紧握球棒去了候场区域,紧盯着此刻正在场上的班小松。
班小松已经失了一个球,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球已经进了捕手手套。他想起刚才和尹柯擦身而过时,尹柯对他说的那句“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按照你的节奏去打”,尹柯说得那么冷静,他希望这份冷静也能传给自己,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场上遇到如此可怕的对手。
哪怕是当年的邬童,也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他努力迫使自己忘了此刻观众席上的喧嚣,忘了记分牌,忘了一切,他的世界里,只有对面的那个人和他手里的棒球……
银鹰队1号不明白,对面小熊队那个眼睛圆圆的击球员刚才闭上眼睛的短短几秒钟之内到底想了些什么,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好像闪耀着星星,他的表现也有如神助,在他的球棒的逼迫之下,自己已经累计投出三个坏球了,再投出一个,对方就会被保送上垒,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这个球,是银鹰队1号和班小松的最后对决了。
银鹰队1号深呼吸,仰身,上肩出手,球速依旧不快,球在接近本垒的时候突然飘忽起来。
小熊队的休息区里,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卡特球!
班小松这时突然做了件奇怪的事情:他将球棒轻轻一抛,换左手接棒,横扫半圈,再转身翻腕。动作干净利落,不像打棒球,倒像练武功。
这正是陶西教给班小松的那一记绝杀!
班小松的球棒制造的阴影,封住了整个卡特球的去路。银鹰队1号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飘忽的棒球最后下沉时正好撞在班小松下压的球棒上,棒球如一颗转向的炮弹飞速砸向银鹰队的二垒手,二垒手被球直接打翻在地,球向外野滚去。
班小松上垒了!
不可思议!
小熊队的休息区里沉默了一瞬间,继而一片欢腾。
尹柯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里:“班小松居然击中了!”
同时也对陶西的那句话产生了一种新的感悟。
陶西也很高兴,但不忘指挥接着上场的邬童,对他给出的暗号,邬童起先惊异,继而会心地一点头。
场上,银鹰队1号正要投球,一垒上的班小松朝垒包外走出几步,一副摆明了准备盗垒的架势。
面对这个情况,银鹰队1号不爽地哼了一声,投了一个牵制球,但班小松以飞快的速度扑回了一垒。
棒球重新回到银鹰队1号手里,他看了看再一次摆出盗垒架势的班小松,沉吟片刻,将球投向银鹰队的捕手,棒球经过邬童的时候,邬童突然一改全力挥棒的姿势,打了个触击,棒球轻轻地沿着边线向一垒滚去。
银鹰队捕手江狄吃了一惊:“邬童这样骄傲的人居然会打触击!”
这个出乎意料的情况迫使他立即起身向棒球扑去,银鹰队的其他队员完全来不及反应过来补守一垒。
邬童抓住这个机会,扔了球棒向一垒狂奔,在银鹰队完成捡球传球的前一秒滑垒成功!
原来这就是邬童在上场前陶西给他的暗号——
用“上垒触击战术”!
这个战术成功的关键就是一定要出其不意,将真实动机隐藏到最后一刻,而班小松的第一次盗垒也给邬童做了很好的掩护。
场下的陶西此刻运筹帷幄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他对下一个上场的陆通嘱咐:“你也打触击,但不用真的触击,只要摆出触击的动作迷惑一下对方就行……”
江狄看着陆通的触击准备动作嘀咕:“又是触击!”
给银鹰队投手发了暗号,投手投球,球在半路突然转而砸向地面,然后弹进江狄的手套里。
可江狄发现陆通根本没有出手!
他刚才的触击准备只是假动作,那么这场心理战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清楚,他的余光已经看见小熊队一垒的邬童正疯狂地跑向二垒,他一急,立即将球传给银鹰队的二垒手。
可邬童瞬间折返跑回了一垒。
他再看,才发现二垒的班小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近了三垒,江狄急得对二垒手大吼:“快传三垒!”
可是来不及了,等棒球传到银鹰队三垒手的手里时,班小松已经轻轻松松地跑上了三垒。
而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邬童又折回了二垒。
垒边裁判双双示意班小松和邬童上垒成功。
双——盗——垒!
这就是陶西的最新玩法!
直到这个时候,银鹰队才彻底看清:眼前的这支小熊队早已不是他们在这学期初相遇的那一支了,这是一支速度、力量和配合都达到专业水准的球队!
银鹰队的教练周钰的脸在抽搐,生队员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气队员没有发挥出平时的水平,气自己在排兵布阵时太轻敌。
说到底,他看轻的不是小熊队队员,而是陶西这个教练,他觉得陶西的心已经不在棒球上了,也不会用心去带领这些少年。
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自己好像错了。
还来得及!
他把银鹰队队员召集在一起训话:“还有一场比赛我们就能成为u18双冠王,你们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掉以轻心?
特别是三年级的,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冲击全国冠军的机会,你们忍心让这三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周钰满意地看着队员们眼里随着自己的话而升腾起的杀气,点头道:“好!就是这个气势!接下来的每一个球都给我全力挥棒,不放过任何一个上垒的机会!”
银鹰队毕竟是银鹰队,重新开场后,他们逐渐凭借1号的变化球和整体配合扭转了战局,接连逼平小熊队两局,赢下一局。
陶西引导正在休息的小熊队队员看记分牌:“上面写了什么?”
尹柯答:“我们领先2分。”
陶西:“还有呢?”
大家不解。
陶西解释道:“我们拿下的4分全在第一局,而且完全是因为对方轻敌我们才有机会。对方1号上场之后,我们1分都没拿到过,而他们却从我们手里拿到2分,这说明什么?”
陶西看向队员们,大家显然已经明白了,都垂下了头,但他还是得把那个残酷的现实说出来:“说明,按照现在场上的真正实力,我们已经输了!”
看着被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领先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的小熊队,陶西鼓励道:“要想堂堂正正地赢他们,那就到场上去全力挥棒!再拿3分!”
“好!”这个字,小熊队队员是吼出来的。
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为小熊队发挥制胜作用的是冯程程。
对,没错,就是那个总不按牌理出牌的学弟冯程程。
是他,发现了银鹰队发球和布阵的关系。
休息区里,从开场以来还没说过话的冯程程直愣愣地盯着场上正在向外野后退的银鹰队,不知道在问谁:“变速球是不是很容易被打成高飞球?”
在得到尹柯肯定的回答后,他慢条斯理地点点头,“难怪!我明白了。学长你说过,卡特球被击中的话,会打成滚地球或软绵绵的高飞球,一般都会落在内野,所以银鹰队的守备会提前前移;而变速球如果被击中,球就会飞很远,这时他们的守备就会后退。”他的话还没说完,银鹰队1号用一个变速球直接让班小松出局。
尹柯和陶西面面相觑,其他听到冯程程说话的队员也都震惊地看着他,他却还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刚刚进行了多么惊人的分析,最后还是陆通忍不住打了一下冯程程的头,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冯程程认真地指着自己的双眼回答:“用眼睛。”
陆通愣了一下,无力地看向周围:“还是无法沟通!”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的表情说明,他已经开始膜拜这个情商游离、智商超高的怪学弟了。
冯程程的惊人发现,让小熊队再次占领了先机。
之后上场的邬童、陆通全部猜中了银鹰队1号的球路,成功击球,小熊队再得2分。
银鹰队休息室里的周钰面如土色:“卡特球和变速球都被他们看穿了,这怎么可能?!看来只能暂时封禁这两种球了。”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场上,少年们的身躯已经在沉重的护具里湿透了,他们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但仍然抓住每一个时机冲刺、变速跑、跳跃。
班小松的小腿在第九局时抽筋了,陶西喊暂停之后由队医做了紧急处理,现在他又生龙活虎地站在了场上。
尹柯觉得身上的捕手护具越来越重了。
还有邬童,他眯起眼睛观察着银鹰队1号,想从蛛丝马迹中看出:对方的手臂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开始疼痛了。
截至目前,他们投出的球已经超过50个了。
区别仅在于:银鹰队1号不是从一开场就上场的。
解说员的声音依旧兴奋:“观众朋友们!今天我们有幸欣赏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棒球比赛!现在,双方在规定的九局之内已经打平,接下来将进入延长赛!”
延长赛——场边的陶西握紧了拳头,猛虎队最后一战就折羽在延长赛上。延长赛对投手来说是极大的考验,他担忧地看向邬童。
邬童正准备发球,尹柯突然举手示意暂停,接着小跑着上了投手丘,在邬童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邬童正式发球的时候,对方的击球员不由得心底一喜:“歪头、微笑,邬童,看来你又要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指叉球’了。”
棒球迎面飞来,银鹰队击球员自信地将球棒向下拦截,却愕然发现球并没有下坠。
原来,刚才尹柯在邬童耳边说的悄悄话是:“还记得薛铁的发现吗?”
是薛铁,第一个发现邬童在投球之前会有习惯性的小动作,也从而破解了银鹰队总是猜中他球路之谜。
这一次,尹柯将对方的武器变成了自己的,邬童故意做出了指叉球的小动作,发出的却是直球。
击球员的球棒与棒球擦过,棒球轻飘飘地飞向上方,稳稳落在邬童的手里。
邬童一刻也不停地将球传给正在往二垒跑动的班小松,班小松接球、踩二垒垒包,迅速再将球传给一垒的冯程程。
尹柯的计谋和邬童的假动作,不仅将银鹰队第二棒接杀出局,而且造成银鹰队的一垒、二垒都因为提前离垒而出局。
延长赛第一局上半场,小熊队旗开得胜。
银鹰队的第三棒是江狄。
奇怪的是,当他和邬童遥遥相望时,心底隐隐的愧疚感消失了,愤恨、妒忌再一次像毒蛇一样钻入心底。
江狄的脑子一片混乱,不敢正视那个越来越强烈的想法,直到邬童投来的球被他击中,瞄准了投手丘上的那个身影,“砰”的一声,邬童倒下了,全场哗然,江狄才愣愣地抛下球棒,惊觉自己在有意无意间做的事情。
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情况。
投手投来的球被原路打回,这样的战术除了伤人之外没有
任何意义,所以邬童完全没有防备,棒球结结实实地砸在他右肩上,上次和白景队之战后刚刚养好的肩膀一阵剧痛,他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跪倒在地上。
几乎是在同时,尹柯和班小松扔下护具,拔脚冲向投手丘。
场上的空气凝滞了。
而在遥远的某处办公室里,秘书小王担忧地看到:总裁紧盯着电视屏幕,握着扶手的手指都发白了。
邬童还能打吗?
同时抵达投手丘的班小松和尹柯,从兄弟的脸上看出: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之前的受伤,他们从邬童脸上看到的都是倔强,而这一次,他们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赤裸裸的恐惧。
是的,邬童害怕了。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下意味着什么,无论他有多不情愿,命运已经判决他不能走到比赛的最后了。
在这种时候,涌上他心头的第一感觉就是害怕,不是害怕受伤或失败,而是害怕令那么多期待着的心失望。
于是他将从心底涌到眼睛里的恐惧用力压抑下去,在班小松和尹柯的搀扶下,努力站直,给了全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迎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解说员的声音激动无比:“邬童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比赛继续!”
此刻,班小松和尹柯的心里乱极了。
从邬童的眼睛里,他们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们真想叫暂停,让比赛停下来,好好地看一看邬童的伤势,可情势已经不容许再有任何犹豫……
小熊队不可挽回地向失败滑去。
尽管尹柯一次次做出准确判断,尽管班小松和二垒手焦耳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可邬童觉得,自己的肩膀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从一开始的疼痛,到被自己漠视之后转为麻木,仿佛是身体为了惩罚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视线发灰,几乎连尹柯躲在击球员身后发出的暗号都看不清了。
终于,一个全垒打之后,银鹰队反超了。
邬童的脸色煞白,尹柯的表情平静,班小松和其他的队员都牢牢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对被反超的比分视而不见。
尹柯走近邬童,说:“没关系,才落后1分,我们还有一次进攻机会。”
他的冷静感染了邬童,接下来他又投出了两个好球。
下半局,最后一次进攻机会。
对许多人来说,时间好像突然间慢了下来。
陆通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训练时,连棒球规则都搞不懂的样子;
冯程程想起了最初训练时只有班小松认真投入,其他人都在玩手机的样子;
尹柯想起了自己曾经不得不放弃棒球的时候;
班小松想起了很多……
邬童是经过队医的简单包扎治疗之后上场的。
他看了看场上已经成功上垒的尹柯和班小松,以及场边被三振出局的队友们,明白自己的这一棒意味着什么。
他用熟悉的姿势握住球棒,满意地在银鹰队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恐惧。
江狄沉吟了许久,给投手发暗号。
球飞来,棒挥出,清脆的声音将周遭的喧哗全部逼退。棒球飞向远远的天际,只是,没有邬童所期待的那样远。
这样准确的击中,如果不是这受伤的肩膀,会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全垒打。
可惜,球在所有人的狂奔中,轻轻地落入银鹰队外野手的手套里。
一切都结束了。
银鹰队欢呼雀跃!
小熊队失败了。
那么多的努力,那么久的等待,仍然在即将登顶的一刻功亏一篑,坠入失败之中。失败像静默的阴云,压抑着整个小熊队。
突然,班小松在静默中起跑了。
小熊队的十几双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他孤单而执着的身影,在山呼海啸般献给银鹰队的欢呼声中,在银鹰队球员胜利的吼叫声中,逆流而上,穿过一垒、二垒、三垒,最终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本垒上。
所有人都哭了。
班小松推着单车出门,意外地发现栗梓正在马路对面等着他。
这在从前是经常的事,他和栗梓结伴上学。
表白之后,他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还失去了一个好友。
少年的惊喜只是在眼睛里。
成长,总是发生在不经意之间。
走过了一轮拼搏、希望和失望,总有些东西沉淀下来。
班小松上前对栗梓说:“早。”
栗梓没有回答,悄悄地打量着这张从9岁起就已经熟悉的脸庞:
下巴是从哪一天开始从圆变方?
人中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出细嫩的胡茬?
还有他的眼神,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栗梓转身骑上单车,与班小松并排而行。
班小松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去学校?”
“明天就要正式放寒假了,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去棒球活动室把器材都收拾好。”
班小松侧脸看了看栗梓:“昨天我抽筋的时候,我看见你哭了。”
栗梓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低着头说:“你看错了吧,是天太热,我出汗了。”
昨天是小寒——班小松微微一笑,不再追问了。
班小松和栗梓来到棒球活动室,没想到邬童和尹柯早就在那儿了。
他们看见班小松和栗梓,只是淡淡一笑,转头各忙各的事情。
尹柯一边将装棒球手套的箱子码在一起,一边说:“收好了,下学期还要用呢。下一季u18选拔赛,夏天又要开始了。”
班小松知道,尹柯这话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他特意转头看了看邬童,结果什么也看不出来。
关于邬童去美国的事,与白景队之战后,他和尹柯本打算问个清楚,可后来紧接着出了邬童母亲去世的事、教练受伤真相的事,接着又是u18冠亚军赛,竟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他清楚地记得,在邢家会所的屏风后面,他听见邬童和邢姗姗约定:一旦小熊队的联赛征程走完,他就立刻动身赴美。
他再次感到邬童深不可测,怎么直到现在,他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难道他打算等到飞机起飞前的最后一刻,才把一切告诉自己和尹柯吗?
小熊队和他们“三剑客”,对邬童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和邢姗姗一样,注定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吗?
他突然觉得很愤怒。
对,很愤怒。
如果有些人不明白什么叫作友谊,他班小松今天就要让他明白。
他怒气冲冲地从尹柯怀里抢了两只手套,又拿了一个棒球和一根球棒,走过去,对正在擦垒包的邬童居高临下地说:“走,打一局。”
“什么?”邬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班小松冲操场一偏头:“我和你,单挑,打一局。”
“有病。”邬童嗤了一声,把班小松硬塞进他怀里的手套扔开。
“受伤受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是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对手?”班小松出言挑衅。
邬童瞪着他,呼吸开始沉重,冷不丁拾起地上的手套:“走!”
操场上,邬童开始预备投球。
班小松站在离他10米左右的位置上持棒等待,尹柯和栗梓紧张地站在一旁。
第一球,邬童投了个很温柔的直球,简直是瞄准班小松的球棒而来的。
班小松狠狠将球击向天际,对邬童叫:“就这点功夫,也能叫王牌投手?”
邬童有点生气了,第二球的时候没留情,一个快速指叉球,班小松差点没击中,打出的球距也近了很多。
邬童得意地冲班小松挑了挑眉。
班小松却喊:“又是指叉球?是不是只有这一招?”
邬童沉默,沉着脸,一记螺旋球,充满了对班小松这个右打者的挑衅。果然,班小松的球棒与球轻微擦过,变成了一个滚地球。
“怎么样,服了吧!”
邬童摘下投手手套,并不打算把事情闹大。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班小松了,还以为班小松是因u18失败而有情绪。
“不服,再来!”
班小松捡起滚地球,狠狠扔向邬童,差点砸中他。
这下邬童真的火了,冲班小松喊:“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啊!”
尹柯走上前,劝道:“小松,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
“投球!”班小松推开尹柯,对邬童吼道。
邬童拿起棒球,抬腿,用力,谁都看得出这将是一记赤裸裸的直球,毫无技巧,有的只是巨大的力量和怒气。
“嗖!”棒球破空而来,班小松扔下球棒,在尹柯扑过来之前,上前一步,用身体承受了这一球。
“小松!”栗梓尖叫一声,从场边跑过来。
班小松倒在草地上,胸口很疼,眼前发黑。他看见栗梓扑到他身上,满脸眼泪,想着这一次她总赖不掉了吧;又看到苍白着脸的邬童问:“你没事吧?这是发什么神经啊?”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来得及对邬童说:“你是个混蛋。”
市立医院急诊科的值班医生听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丝喧闹,如释重负地说:“但愿这辈子再也别遇上棒球队长受伤。”
两个小时前,两个挺帅的少年把另一个同样帅的少年送到急诊室来。
他们俩火烧火燎的,但其实被送进来的那一个明显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就在医生安排受伤的少年去做一系列检查的时候,急诊室被陆续来的少年挤满了。
他们一个个叫着“队长!队长!”一边互相责怪不该让队长自己去收拾活动室,一边又说明知道队长一天都少不了棒球啦……简直快把人的脑袋都给吵炸了。
还好,检查的结果是只有一些软组织挫伤,医生开了一些外用药,像送佛一样送走了这些人。他们说自己叫小熊队,是什么u18的亚军。
可这个世界有谁会记得亚军呢?
值班医生不是棒球迷,但也大约记得今年u18冠军队的名字是银鹰队。
班小松和队员们一起走到医院门口,大家吵着要送他回家,可一看到羞答答地等在马路对面的栗梓,就会心地一哄而散了。
班小松对栗梓摆了摆手,问尹柯:“邬童呢?”
尹柯如实说:“刚才医生说你没事,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班小松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问尹柯:“一起走吧?我们是一个方向的。”
尹柯冲马路对面的栗梓示意了一下,笑道:“我才不当电灯泡呢。”
摆了摆手,转头走了。
邬童是被邢姗姗的电话叫走的。
邢姗姗在车里等着,一看到他就满脸兴奋地说:“邬童,机票我买好了,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美国了!”
等看到邬童的脸色才反应过来,掩住嘴说,“对不起,小熊队输了,我不该这么高兴。”
邬童弯下腰,透过车窗对邢姗姗说:“姗姗,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美国了。”
“什么!”邢姗姗失望至极,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邬童想了想,上车,让司机把车开到公园门口,和邢姗姗步行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刚停在一株冬青树下,邢姗姗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变卦了?不是说好了,联赛打完就一起去美国吗?”
邬童苦笑了一下:“当时,我确实是想用寒假的时间去做一个特训,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想去看我妈。”
“哦……”邢姗姗明白了,她迅速调整了思路,挤出一个笑容说,“不去就不去。那,邬童,我们怎么过寒假呢?听说你已经搬回家住了?我去你家找你,你教我游泳好不好?”
“姗姗……”邬童有些艰难地找着措辞,“你来我家玩,我很欢迎,但是……只能作为普通朋友。”
“为什么?”邢姗姗不甘心地问,“你喜欢我,你别不承认!我不是傻瓜,我能感觉到!”
“姗姗,过去我以为我爸有意撮合我们,也确实是误会。现在误会都已经解开了,但在我心里,我对你没有……”
听了邬童的话,邢姗姗哭着说:“我不明白!你明明对我跟对其他女生不一样,为什么?”
邢姗姗哭了很久,才被邬童哄着送上了公园门口的车。
邬童没有跟她一起上车,独自走回公园里,觉得这两天过得真够精彩的,输了一场比赛,丢了一个冠军,伤了一个女孩,吵翻了一个兄弟。
思绪刚转到班小松,手机响了起来,正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邬童有点不开心地接通电话,没好气地说:“喂!”
那头的班小松说:“邬童,早上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我和尹柯说好了,今晚7点来学校操场吧,我们有东西要给你看。”
上午和邬童吵了一架,下午又和栗梓谈过心,班小松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也许是因为栗梓的那番话:“我们都还小,生活还有许多可能性。很多东西,手握得太紧,也许反而像流沙。开心努力地走下去,生活会为我们揭晓答案。”
他想通了,邬童有权利选择对他最有利的人生。
扪心自问,如果有机会去美国打棒球的是自己,他也未必能舍得放弃。
但是,他还是想给邬童一个不一样的告别,作为这段友情的纪念。
无论这段友情对邬童来说意味着什么,反正对自己来说,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他和尹柯提前在学校的操场上布置了很久。
邬童来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不好,问道:“班小松,你叫我来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还要继续发神经?”
“对不起!”班小松郑重其事的语气把邬童搞愣了,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故意满不在乎地说:“算了算了!再说,最后受伤的人是你。”
“我说对不起,不只是因为上午的事。本来想,在你去美国之前,用u18冠军为你送行,可惜我没能做到,小熊队没能做到。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当初同意和我一起重建小熊队,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做到。”
班小松的声音里隐约有了哭音。
邬童看了看他,又看向尹柯,莫名其妙地问:“这家伙玩的是哪一出?”
尹柯的心情也同样沉重:“邬童,我们已经知道你要去美国打球的事了。没关系,你去吧。明年,我们一定会拿下联赛冠军,到时候请你回来和我们一起庆祝!”
“对。”
班小松偷偷擦掉没忍住的眼泪,和尹柯一起朝邬童伸出手去。
可邬童没有接住他们俩的手,而且居然笑了:“你们大晚上叫我来操场上吹冷风就是为了这个?”
班小松看着邬童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我知道,你在美国会遇到更优秀的球队、更厉害的队友,你不会在乎我们这个破球队……但你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毕竟大家一起战斗过一个学期,难道你真的不把我们当成朋友吗?”
尹柯被班小松酸溜溜的语气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转移话题道:“小松,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邬童,你去美国的事我们还没有跟球队的其他人说过,找个机会你亲口……”
他的话被邬童打断了,邬童向前走了两步,用轻快的语气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美国了?”
什么?
班小松和尹柯都愣住了。
班小松纳闷地问:“那天在邢家的会所里,你不是亲口和邢姗姗约定,联赛一打完就去美国吗?”
“那只是为了寒假的特训。再说,现在我妈不在那儿,我连寒假特训也不打算去了。”
班小松和尹柯互视着。
尽管是在深冬的操场上,他们俩却出汗了。
闹了这么大一场,居然是个乌龙事件,真的是太糗了!
尹柯此刻的心情尤其复杂:一向淡定的他,就这么被班小松拖下了水,更不要说一会儿还有早已安排好的节目。
尹柯拔腿往操场角落里跑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连续升空的烟火,让邬童循声回头,表情从诧异到玩味,从玩味到戏谑,他问道:“这不会都是你们为我准备的吧?”
尹柯难堪得捂住脸,实在不想面对这一刻。
邬童坏笑:“原来你们这么舍不得我啊?”
对于这个问题,班小松和尹柯很有默契地选择了不回答,不约而同地转身走向看台,去拿他们事先放在那儿的汽水。
在看台上,班小松和尹柯相视一笑
——是的,就是这么舍不得他;
但是,打死他们也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尹柯拿着汽水先过去了,班小松却还有事情要做。
今天栗梓回家前,让自己去她的qq空间,不过不是看,是听,而且一定要临睡前才能听。可这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拿出手机,进入栗梓的qq空间,又想了想,掏出耳机戴上了。
有音乐响起来了,班小松凝神细听:“爱,或许是来日方长的事情……”男女合唱的温柔声音,像流水一样流入心田,这是只属于栗梓和他两个人的暗号。
班小松闭了闭眼睛,收好手机,奔向草地上的朋友们。
邬童将一罐汽水扔给班小松,班小松伸手利落地接住,他们俩用力地拧开瓶盖。喷出的泡沫猝不及防,他们俩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将瓶口对准正在斯文地拧着瓶盖的尹柯。
尹柯被溅湿了,他抬头看了看正满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的班小松和邬童,什么也没说,板着脸,用力将自己手里的那瓶汽水摇了摇,打开,绽放笑容的同时将瓶口对准了班小松和邬童。
少年们奔跑着、欢笑着,笑声传遍了夜色下的操场,留下的是青春的声音。
邬童在笑着,离开中加的时候,他委屈、失落、孤独,没想到前方会有最好的友情和最好的队友等着他。
班小松在笑着,他已经知道了邬童拜托他父亲私下帮助班家面馆的事,但邬童不想让他知道,他也就不说。
有时候,努力生活就是对朋友最好的回报。
尹柯在笑着,如果不是陶西、班小松和邬童这帮小熊队的伙伴们,他应该还在当着封锁内心的学霸,得不到为梦想而奋斗的机会,也得不到和妈妈敞开心扉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