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十大杰出青年之一的地方（1/1）
冬日里的萧索并没有使我退缩，闷在家中。
那个穷困仿佛有千疮百孔的家，也确实不符合北方人特有的“猫冬（躲在家里不工作，如同动物的冬眠）”，猫冬最重要的原因是天气环境恶劣，为防备意外发生影响生命安全和质量，因此“养生于家中”。
我家，距离“养生”这个门槛儿还差的有些远。父亲总是要四处找工作，做临时工，锅炉房那样的微薄薪水工作通常也只能做上半年，临时工就是这样的。
父母因为钱、因为生活不顺遂、因为对社会环境的恐惧与无知进而显露出的无能为力、力不从心而压抑恼火的情绪，还有一见到我就狂吠不止，有时宁愿不喝水不吃饭只是回家睡一觉，来躲避那无休止的“争吵”。
自然，父亲除了情绪来了会偶尔的企图跳窗户自杀来“寻死腻活”，发泄着对这个社会不了解而郁郁不平的情绪，偶尔也会打我一顿，借此抒发。
只是我年纪大了，也打惯架，尽管01精神是包含“孝顺”，我这种自小被培养的是不会不孝顺，所以不太会还手。但逃跑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租的房子在顶楼，似乎是六楼。
我从六楼屋子里跑出来，一路跑到马路上，这一路颠簸，没想到父亲要打我的心依旧不熄灭，穷追不舍赶来。
许多男人老邻居见状都阻挡住我，仿佛我是个贼一样。
没奈何，我也就停下来。
结果被我父亲抓住，记忆里画外音是个老男人一脸笑呵呵问我爹：“你这是干啥呢？”
“打我儿子！”我父亲虎着一张脸，照我脖子脸颊处狠狠一个脖娄子！
可能挂到点耳朵……
我愣住了一下。
倒不是耳鸣什么的，而是，我完全不疼。
看得出父亲这一手是非常勇猛用力的。
可是，我竟然感觉到不疼了？
这和我小时候父亲在铁路队做铺铁道力气工人时打我的力气，简直差远了。
……原来，父亲，已然老了么？
我当时的心，浮现起这样一个想法。
－－当然，后来父亲打我，改用起凳子、菜刀，或者屋子外面，是砖头。
－－不论怎样，我是必须要找工作的。
冬日的寒冷么？
呵呵，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自己又和冰块有什么两样呢？
－－市中心的孩子，喜欢高大上的环境，就算工作依然如此。
我终究是服务行业的一员，大家闲聊时难免会说一些市内哪个音乐厅是最大最好的，那里的服务员有多牛逼多不好相处，到里面工作有多辛苦多不容易等等之类的闲话。
太阳城。－－这个钢城最大的音乐厅，也是名气最响的音乐厅，就涌现在我脑海里，跃跃欲试。
太阳城音乐广场，它的名气主要有两点：
那还是个服务行业被严重瞧不起、排斥，认为做的是“奴才活”，且是只有“流氓”才敢去工作的地方。里面的人龙蛇混杂，包括客人，没有一个好鸟。所有自认为好人家出身的百姓，都会躲避在那里讨生活的人，如同躲避瘟疫一样的。－－在如此不堪评价的大社会环境里，太阳城音乐广场的大堂经理王经理，被选为纪元九七年九八年的“钢城十大杰出青年”。
往年这种荣誉都属于钢厂的厂长们或者警察、军人、公务人员。
这是唯一一个以“服务行业管理者”登顶其中的男人。
尽管只是一种荣誉，但如此低劣评价环境里的被认可，可见其管理功力，有多么的精深。
－－除此之外，太阳城音乐广场的第二个名气，就是它的老板。坊间传说，那正是我们钢城的公安局局长！
想想，若坊间流言属实，那这个地方的管理在多么严苛？
服务员可是被社会形容为“像流氓一样的家伙们”。公安局局长来监督管理？这，你就算真是个多大的流氓，有用么？
－－而属于服务员的小心思则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既然经理是“十大杰出青年”，那我们服务员的标准也就只剩下一条－－杰出！
仅仅是优秀，已然不足够。
太阳城音乐广场里敢称“优秀”的服务员，放到其他音乐厅相比，就是“杰出”！保质保量，每一个，都必然如此！
……我呢，也正是怀揣着要“倚靠巨人的肩膀看世界”，渴望学习到更专业更有用更能让我在服务行业生存下去的专业能力，而做好了充分被虐的思想准备，大起胆子毛遂自荐，独自走去太阳城音乐广场的正门，然后，十分客气讨好的，向门岗礼仪服务员询问：“请问，你们这，还招服务员吗？我想应聘。”
为了能看起来精神些，我没有穿家中父亲给的校毕大衣，一身小西装，薄皮鞋，里面也只是绒衣绒裤，在冬日的寒风里，冻的簌簌发抖，嘴唇可能都染上酱紫的颜色，抽烟时整只胳膊都抖抖抖不停，手，冻的发白，所谓灵活……感觉起来更像假肢。
“……应聘服务员？在哪看到的招聘。”
“是慕名而来，太阳城是我们市最大的音乐厅，我想来这里工作，做优秀的服务员。”
“等等，我帮你问问王经理，是不是缺人。你先进来等着吧。”
走进门厅，第一个感觉就是暖和。外面实在太冷了……临近过年这会儿，北方叫腊月寒九，是最冷不过的日子。
明亮、宽阔、装修精致，楼梯向上而去，感觉着像是在“步步高升”，这应该是给客人的感觉……我只是个来应聘的服务员，可瞧着那楼梯，我若来到这里工作，那在服务员里，不也算得上是“步步高升”？
心里略有点喜滋滋的感觉。
礼仪走进经理办公室，经理办公室不在二楼，而是一楼门厅正对着双扇玻璃正门的旁边，任谁一眼都可以瞧见的地方，明晃晃似的。
第一感觉就是，从客人进入音乐广场的第一刻起，我们的经理，已经在“微笑迎接”了。
那种显而易见的责任心感，也让我感觉着“最好的样子”，这确实不是外面习惯形容里的喜欢偷懒耍滑的经理人，会有的样子与状态。
这是多么执着于工作、热爱于工作的男人，才能做到的啊。
“叫应聘的服务员进来！”只听见经理室中仿佛若一声虎吼。
礼仪招呼我走进去，他静立门处。
来到经理面前，我心还有了些紧张。因为刚刚那一声若虎吼的呼喊，让我感觉出“一身正气”的感觉，这感觉，怎么说呢？
像警察。自然，他不会是警察，可就是那股子正气精神，让我忽然觉得，这里就像是服务行业的“圣地”，和外面那种所谓混吃等死的环境，有着本质的不同。
“我们经理姓王。”礼仪在后面提醒我。
我转头朝他笑一下，感激之情，只是在经理面前不敢乱说无关的话，只好在心里念道：谢谢哥。
“王经理好。我叫罗才，想来这里做服务员。”
“你多大？”王经理单手轻轻推起鼻梁上低了些的无框金丝眼镜。发型整洁，容貌有些像狐狸，眼睛很大很有神采和气势，就是身材略微发福，看起来显得祥和许多，身上是一件如绸缎感觉的白衬衫，看得出很精致。
其实只看那只“金”眼镜，就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成功人士”。
至于太阳城门口停着的那辆“进口奔驰”，传说原价两百多万的……这个王经理座驾，我暂时还不知道。
“我十七岁……不过马上过完年就会十八岁了！”我回答的有些急切，有些讨好。
深怕未满十八岁，不够适龄工作这一条，会影响这一次难得的工作机会。
王经理瞧瞧我，把身份证要过去，看一会儿，笑了，脸上有了些许的展颜，问我：“以前做过服务员没有？”
“做过，在解放路音乐厅做过三四个月的服务员。”
“还有其他的么？”
“没有了，就只做过那一份工作，我才出校门。”
“行。那你来上班吧。什么时候能过来？”
“马上！现在就能！”我听着是应聘成功了，欢喜的情绪都激动起来。
王经理微微笑了下，把身份证还给我，朝礼仪说：“穆阳，这个徒弟你来带。记住，要教好。板板脾气，别把外面那些乌烟瘴气都带进咱们这儿来。”
“是，谢谢王经理。”我千恩万谢的心情离开经理室，和招呼我进来的礼仪问好，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他名字：“穆阳哥好。”
穆阳瞧着我，板着一会儿脸，然后笑了下，复又板起脸来，说道：“嗯，你应聘的还挺顺利。咱们太阳城可不是什么人想来工作都能进来的地方。今天可能是经理心情好。……不过你要明白，我穆阳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就算是经理同意，我也不会因此就收你做我徒弟。还在看看你人品心性怎么样，吃不吃得了苦，又是不是服务员这块料子。－－至于你之前工作那些，不管都学了什么，通通忘光。咱们太阳城可不是那种低级的地方，那些经验在这里通通没有用。……知道我们王经理是谁吗？咱们市十大杰出青年，服务行业里走出来的，你自己琢磨，你品，你细品。在这里能做好服务员工作，放眼整个市内音乐厅，出去了，最少混个领班……”
换好工服，一身和穆阳师傅同样的服务生着装。
我认真且心里美滋滋的听着。
外面不知道谁家楼窗户上挂起来红灯笼，正亮着。
临过年了，
临过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