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耐心(1/1)
李华盈呜呜哭得像个孩子。
朔文帝和李明达两人看着心疼,却又不知怎么办。
上一次见李华盈哭成这样,还是小时候沈贵妃过世之时。
时令瓜果糕点、各色珍宝、稀奇玩意摆了一桌子。
朔文帝同太子跟哄小孩似的挨个展示了个遍,李华盈还是没露出个笑影。
李明达身边小顺子眼珠子滴溜一转,便给外间候着的小太监传了个话。
朔文帝年事一高,这折腾半天汗都下来了。
正这时外面通报太子妃陆颂仪来见。
朔文帝拍了拍李明达的肩头。
“是该让她们小姑娘说说话,你想得周全。”
李明达不动声色地低头应下:“颂仪同华盈向来玩得好,想必能稍稍安抚华盈。”
小顺子低眉顺眼候在一旁,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勾。
陆颂仪进来行礼。
见李华盈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揽住细细安慰着。
李华盈这会也慢慢平复下来,只是想到雪卢最后那半边皮毛都是血的模样,仍面色伤悲。
待林怀远好容易进了宫,身上还是上值的那套官服。
虽仔细打理过但仍能看出些端倪。
他面上半边蒙着纱布,惴惴不安走入养心殿,眼睛都不敢抬一下,便深深跪伏在地。
“微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落,整个养心殿落针可闻,仿佛这殿中只有他一人一般。
他胸膛起伏,呼出的热气萦绕在眼前。
圣上不发话,他丝毫不敢妄动。
“驸马爷真是,没见过护国公主殿下也在吗,怎么都不知问好?”
好半晌,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林怀远这时才明白,圣上这一会是在等什么。
心中暗骂自己真是在家中松散惯,旋即便高呼:
“微臣参见护国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落下,朔文帝喜怒不辩的声音响起。
“抬起头来。”
林怀远应声。
将贴在额上的手放下,直起身来。
只是目光仍不敢直视天颜,恭顺垂着。
“面上怎么伤了?”
“回圣上,是公主殿下的侍女海月用鞭子打的。”
林怀远不敢撒谎,只好直言。
“砰”一声。
一只精致的玉盏便摔在林怀远面前,砸了个粉碎。
细碎的残片飞溅,不少划在他垂着的手背上。
“打得好,这样衷心护主的侍女朕要给她看赏,你林怀远可有话说?”
朔文帝年老,声音也不像年轻时那样雄浑有力,但天威依旧浑然而成。
听得林怀远浑身一抖。
“回圣上,微臣不敢多言。”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
“你出身江都,还是个读书人,朕原以为你是个安分老实的,没想到你竟一日比一日骄狂,连那些个功勋武将没得你放肆!”
“微臣不敢!”
林怀远惶恐呼道。
“有何不敢?你敢纵容你那江都乡亲在云庭荟大闹,让你舅舅顶着皎儿的名头在外面调戏官家小姐!”
“还敢在泓泉的升迁宴上大放厥词,说些不经之谈、荒唐之言,怪不得先祖说书生最是奸滑,朕看你是想颠覆这大朔江山!”
“微臣……微臣……”
气温合宜的养心殿中,林怀远钳口结舌。
额头上满是汗珠,浸得纱布湿透,面上伤口被冷汗辣得生疼。
“现如今,连朕的女儿你都敢动手,连沈贵妃留下的狗儿都敢毒害,你们林家如此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话音落下,养心殿里早已跪了一屋子。
林怀远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余心中的无限惊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他惹得龙颜大怒,他同林家还不知会是如何下场……
“皎儿你说,你要如何处置这竖子?”
朔文帝说着自己心中也有了几分怒气。
李华盈这会早已经缓过来,见状便端着玉盏请朔文帝喝茶。
“父皇喝些茶,至于处置嘛,让我想想。”
李华盈皱着鼻子笑着。
朔文帝见她这俏皮可爱模样,心情缓和不少。
“又哭又笑,这么多年还跟小时候一样气性大。”
林怀远仔细听着上面的一字一句。
见李华盈只一句话,便让震怒的朔文帝展了笑颜。
他终于真正意识到,世人所说护国公主便是朔文帝最宠爱的心头肉。
这话半分不假。
怪不得她即使远离朝堂,也从无人敢对她不敬。
那么多人说他的是非,却无一人敢多嘴她半句。
她是长在这世上权势富贵顶峰的一朵娇花。
谁若敢朝她伸手,便会万劫不复。
林怀远不敢抬眼,目光只落在那摆满了吃食珠宝的长案上。
那些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宝物歪七扭八地到处躺着,好些都直接摔在地上。
也只为博公主一笑。
甚至就连太子,都只能站在案边。
李华盈却同朔文帝同坐于宽大的龙椅之上。
“我想不到怎么罚,怎么办?”
李华盈娇声道,似是十分苦恼。
林怀远却是心头猛地一跳。
又落下来,在胸腔中“砰砰”不得安宁。
李华盈居于上位,眼神随意扫过跪于下方的林怀远。
她一言一行便能让他胆战再心惊。
当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上一世自己却偏生觉得他是胸罗锦绣的名士风流。
为着他那样作践自己,如今想来当真好笑。
李明达见李华盈这谈笑中怅然的模样,也难得深深厌恶起林怀远。
“华盈既不知道,不如儿臣来说,父皇可准?”
“准。”
“藐视皇室天威,损害贵妃遗物。”
“便官降半级,罚他一年的俸禄,板子二十,再日日跪于佛堂抄佛经卷,如何?”
李明达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容。
这处罚实在不重,甚至对比起林怀远的行径都有些轻了。
台下林怀远呼吸一缓,都松了口气。
朔文帝轻“哼”了一声:“你护着这小子做什么?”
“儿臣哪里敢,不过是看华盈不舍得和离,便也不忍心还她个残废驸马罢了。”
朔文帝花白的眉头皱在一起,看着李华盈:
“皎儿还不想和离?”
李华盈扫了眼台下侧耳而听的林怀远,眼波微动:
“此事一事须有恒久耐心,皎儿愿意慢慢来。”
林怀远面色微微一动,喉咙滚动了下。
朔文帝无奈:“行了,朕是管不了你,你自个过得高兴就好。”
李华盈小女儿作态地乖巧笑着,手指随意把玩着桌面上的一串叮叮当当的玉铃铛。
自然是需要恒久耐心的。
这才只是第一步,怎么能如此轻易地结果了呢?
钝刀子割肉才最疼。
让他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待后悔时已无退路只能纵身跃下。
岂不妙哉。
李华盈嘴角笑意深了深。
台下林怀远已经被侍卫带出去行刑。
只是在出去前,他一双眼睛目不旁视地望着高台上浅笑的李华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