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火留买（1/1）
“都让开！典蕃署监置李和，求速见卫使君，有要事来报！”
李和飞奔向衙署，一手举着鱼符，一手攥着从户曹那儿抄来的籍帐，不等桓门小吏伸手阻拦，他便高声喊道。
李和高喊着飞身直入琴治房，推门一看却不见卫已身影，只有掌案赵可乐带着两名新来的非经制小吏在整理文案。
“赵掌案，可知使君在哪？”
“使君今早去了静恭堂公馆查案，现在还没回来，李监置难道没……”
“没时间跟赵掌案闲聊！”
赵可乐话还没说完，李和便又飞也似地钻进了大雪之中。
公馆，卫元吏舍。
“先生，查……查到了！”
卫裴二人正好要离开，李和人未到却声先至。
裴正闻声去开门，却与兜头冲过来的李和撞了个满怀，李和虽然壮实魁梧，奈何对方是铁打的裴正，只听啊吔一声李和巨大的身体竟自廊道的扶栏处翻了出去，噗地一声跌进了厚厚的雪地了。
狮子猫喵地一声蹿到了卫已怀中，一双圆溜溜地眼睛狼顾门外的一切。
“裴千牛名副其实真是头牛啊！”
李和仰面躺在雪中，脑子如翻江倒海，刚才只觉撞到了一块铁板。
裴正忙翻过栏杆扶起李和：“得罪得罪，万万没料到李监置会来的这么着急。”
三人回到卫元吏舍，掩上大门。
“先生要的人找到了，我可以肯定就是他。”李和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他从户曹抄来的籍帐。
过往商客，凡在城中逗留者除了要勘验过所外，还要记录其个人信息，然后户曹会发放一张临时照身贴，供其在城中自由行动。
昨夜李和按照卫已的指示，去户曹调阅近七日各城门检查的过所，汇总持械带刀者名录，并索貌阅，这本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户曹刘老吏却精明能干，一月内城内出入商客的信息他大多都记得，两人分工合作，短短半日便筛选出十几个持械入城者。
而其中有孔牛者，是关西名酷吏，两天前入城，且携带刑兵，几乎完全符合卫已的要求。
“关西酷吏孔牛，此人几天前就到达敦煌境内了，但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有进城，在三危山附近逗留过，而后去了城外的佛爷庙湾，一直等到前天的挨夜边他才火急火燎地赶进城。”
卫已端来一碗水：“端中不急，先饮水再说。”
李和咕嘟咕嘟牛饮了一阵，继续道：“孔牛进城的时候都快宵禁了，这时候门吏管控最松，如果不是车队进城，他们基本上都是潦草应付，可偏生那天户曹刘老吏在，他按规定检查了孔牛的过所，还命人搜了他的身，而后填写了籍帐，这才没让他做了漏网之鱼。”
说罢，李和又感叹道：“人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难道真有神明之眼在看着我们吗？我原以为先生交给我的事情是在大海捞针，没想到才半日便勾检出了符合条件者。”
裴正却道：“李监置有所不知，自圣人西巡后，敦煌开肆，从洛阳来的密函一件接着一件，馆驿白天只收函，直到天快黑了才将所有密函打包分送至各县城，户曹刘老吏管的就是架阁库，每天到了这个点他就会去北门等驿卒，也会顺带着直接检查来客过所，省的他们第二天在户曹门外排队，巧的是这孔牛恰好从北门进城。”
“裴千牛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李和问。
“当日我护送龙药师进城时就是刘老吏检查的，上头压得紧，他也不得不认真。”
两人聊天之际，卫已仔细了李和送来的籍帐，上面清楚地显示着孔牛的身份信息，他是一名非经制吏，没有衙署编制，但在关西各郡县的衙署卯册上都有挂名，可以说是一名职业施刑人。
孔牛因为用得一手好刑罚，被各地官府雇佣，以此赚取高额费用。
但在刘老吏记录的籍帐上显示，敦煌郡及下辖三县的衙署都不曾邀请孔牛前来，而在备注中却清楚记录着孔牛身上携带着刑具。
“孔牛携刑兵斧钺、铜片刀、金针刀……凡十八种，皆非重兵，故听之……”
这条备注再清晰不过了，孔牛当时进城必定是来用刑的，这与药草铺暗阁中发现的种种痕迹是完成能对应上的。
“不请自来，问题很大啊！”卫已捏了捏鼻梁，一夜未睡，眼睛稍有涩感。
“阿熊，通知县正曹实，阖城寻找孔牛。”卫已吩咐下去。
接着卫已仍旧将使君鱼符交给李和。
“端中，通知宋大人，让他派人去将崔玉郎君请到衙署琴治房，本使君有话要问他。”
火流买府邸，书房。
崔玉停下脚步，解下雪帽，楼阁的独厢中走出一个着隋服且束发的中年男子，此人虽是中原装扮，但他却须发卷曲，双眼深蓝，略微发福的脸上虽起了褶皱，但不难看出此人年轻时的美貌。
从血统上来讲，火留买是一个低贱的杂胡，他是粟特人与萨珊人的后代，十岁时家乡爆发了战争，在战火中他与家人走失，他是先是委身雇佣军当娈童，而后去了更西方学习异人百戏，会扮演各种人物。
因为常年忍受贫贱与讥嘲，发迹之后的火流买嗜钱如命，贩运禁品、人口、药物甚至提供杀手，只要是有利可图的买卖，火流买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真是个英俊的郎君啊。”
火流买热情地迎上来，一把握住崔玉的手，欣赏着崔玉精致的脸孔。
（若能把这个美丽的中原男子卖到西域，大概能赚一箱金币吧。）
但此人却是敦煌巨富，他的资产可远远不止一箱金币。
“还能演一场异人百戏吗？”
崔玉很着急，他没有时间跟火流买闲聊。
火流买蓝色的眼睛在眼眶中一转。
“崔郎君可不是爱看胡戏的人，难道跟上次一样？”
“不错。”
“这次又是要捉谁呢？”火流买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卫使君。”
火流买哦了一声，而后喃喃道：“又是大人物啊，还都姓卫”
随后他眉头一皱，似有什么难处。
“异人百戏有一个古老的原则，不知我的朋友听说过没有？”
“说来。”
“同一场戏法不能对同一个人表演两次，不然观众们就会怀疑，戏法就会被识破，一旦戏法被识破了，那这种艺术就毫无意义了。”火流买捏着八字胡道，“你我都是商人，做生意嘛，都希望风险小一点。”
“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哦，这不是钱的问题。”
“三倍。”
火流买耸耸肩，而后转身做势要走。
“兄台是想要佛爷庙湾的造纸坊吧。”崔玉冷冷道。
火流买忽然停下了，先是一惊，而后洁白的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崔郎君只说对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