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变故（1/1）

落日余晖。

寻常小院里，炊烟袅袅起。

六岁半的宗岁珩偷偷摸摸爬上单家的墙头，小声呼喊着单敏的乳名：“小敏，小敏！”

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扎着两条小揪揪，刚帮娘亲摆放好碗筷，正准备到小院叫爹爹回来吃饭。听得熟悉的声音，单敏抬头看到趴在墙上的小男孩，忍不住皱眉：“臭岁珩，你又来扒我家墙头！”

“唉，你小声点，别让你爹……”

“臭小子，又爬我家墙头！”说时迟那时快，宗岁珩话都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高大的单父揪了下来。宗岁珩落地后像个滑手的泥鳅一样躲过单父的大手，窜到单敏身后朝单父扮了个鬼脸。

“啧，臭小子，你娘是不是又不在家，让你来我这儿蹭饭？”单父没抓到这臭小子也不恼火，一把抱起乖巧的女儿，大手一抓，准确无误地把宗岁珩拉住了。

“爹爹，该用膳了，娘亲在等你呢。”娇娇软软的女儿在怀里阻止他要教训臭小子的动作。罢了罢了，给女儿一个面子。单父右手抱着女儿，左手牵着宗岁珩，大笑一声：“好好好，我们这就去。”

宗岁珩别扭地说：“师父，我错了。我只是来找小敏，又不是来蹭饭的，我娘说她马上就回来。”

“呵，太好了，那你就赶紧……”回家去。 单父话还没说完，眼角尾光瞥到单母已经从屋里走出来，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本能地感到一种危机，忙改口道：“来吃饭。”

单敏和宗岁珩青梅竹马，单母与宗母交好，还给这两个小娃娃订了娃娃亲，约好要当亲家。

初上柳梢头的月儿挂在半空，往大地撒下银白月色。人间点起星星烛火，点缀黑夜。

饭后，一家人加上宗岁珩坐在小院里纳凉赏月。单母正温声细语地教单敏如何辨别药材的好坏，单父在考校宗岁珩的功课。宗岁珩既是单父的徒弟，又是未来的女婿，避免不了在功课上被严厉对待。

单父一字一顿地指出宗岁珩功课的不足，发现听的人时常走神，便停了下来，皱眉问道：“怎么，觉得无聊了？又要带小敏出去玩？”

“不是。”宗岁珩忙摇头否认。

“不是？”单父趁媳妇不注意，屈起手指往宗岁珩的脑门一弹。“还说不是，你都往她那里盯了多久了？”

宗岁珩被看穿了小动作，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解释：“师父，我并不是想带小敏出去玩，只是，我听我娘说，小敏今天被仙人选中，小敏是不是要去仙门了？”

宗岁珩话音一落，小院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小敏不去！”单敏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来。

“小敏你在胡说什么呢？”单母紧张地抱住女儿。她也不想女儿离开，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她不能自私地断绝了女儿求长生之路。

单父看着女儿坚决的小脸，蹲下身来认真地问她：“小敏为什么不去？你可知道修仙……”

“爹爹，小敏都知道。仙人今天跟小敏说了很多。”单敏仰起小脸看看单父，又看了看单母，认真地向他们解释，“仙人说，修仙之人不可眷恋俗世，修仙了就不能跟爹爹和娘亲住在一起。仙人还说山中无岁月，等我修仙闭关，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几十年。可是小敏现在才六岁半，几十年有好多好多个小敏那么长的时间，那时候爹爹和娘亲就不会认得小敏了。”

小女孩还是小巧玲珑的那么一只，想法却那么通透。单母一把抱住单敏，压抑着声音，却止不住掉泪。

“可是小敏，人的寿命是非常短暂的，人的想法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为父不希望你轻率决定。”

“小敏今天想了好久好久……”单敏耷拉着脑袋，为爹爹的不信任而失落。

单父摸了摸宝贝女儿的小揪揪，爽朗一笑，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仙人恩赐，又怎能轻易推脱？到时候小敏跟随仙人上山，为父和你娘亲在山下结庐而居，我们总有相见的一天。”

单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被父母哄去就寝了，宗岁珩一头雾水地被赶去休息。毕竟很晚了，小孩子要早些休息。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别看单父劝慰女儿时非常爽朗，等孩子们睡下了，他悲从中来，忍不住躲媳妇怀里呜呜哭泣。

单母抱着这个还即将而立之年的男人，小声哄着：“好了好了，你刚才劝解女儿时还很开朗，怎么就伤心成这样了？”

“呜呜呜，我一想到小敏那么小小一只，连木剑都抓不稳，就要修炼那么辛苦，就忍不住……”

“你啊，明明就很舍不得，却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单母捏了捏他哭红的鼻子，忍不住叹气。

“要不，我修书一封，请求仙人让我们……”

突然，一声响彻云霄的雷鸣在耳边响起。

两人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霍然起身，往女儿房间赶去。这时，单敏和宗岁珩也匆忙从房间冲出来，扑进他们怀里。就在这时，天空掉下滚烫的大火，周围房子都烧了起来。他们耳朵还回荡着刚才雷声带来的耳鸣，只看到大家嘴里似乎喊着：“快跑！”跑？跑哪去？天地好像被雷光和火光占据，到处都是火。单父背着宗岁珩，抱起单敏，拉起单母的手，往屋外冲出去。

他们一直跑，可是雷光和火光无处不在，到处都是人们的哀鸣，往日和谐安宁的村庄，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单敏紧紧地抱着爹爹的脖子，听到爹娘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不停炸响的雷鸣。河道近在眼前，也许跳进水里能换得一线生机。时间好似被拉得很长，又似乎只是一瞬间，两个小孩感觉被狠狠推了出去。单敏脑袋一片空白，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她明明大声喊着“爹娘”，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她看到雷光和火光并时而下，瞬间吞噬了爹爹和娘亲的身影。不过眨眼，他们在她面前坍塌成灰，连痛苦的悲鸣都来不及发出。

宗岁珩抱住她，风裹挟着尘土和骨灰，扑向他们。

单敏犹如失去生趣的木偶，一声不吭。宗岁珩分明能感受到她浑身战栗，手里抓住了灰土，如视珍宝，小心翼翼往怀里放。

宗岁珩拼命拉起单敏。

单敏摇头，用力从宗岁珩手里抽出手臂，把自己的手臂抓得血痕斑斑。她朝宗岁珩摇了摇头，一张口就便有血腥从嘴里吐出，她说出不话来，只能无声地说：“你走！”

宗岁珩死死抓住她的手，铁了心地拉着她踉踉跄跄往河道跑。

雷声火舌越来越近，张开血盆大口就要舔舐他们。火焰扑上来的时候，宗岁珩转过身护住了单敏。单敏拉着宗岁珩，止不住势头，一阵天旋地转，往河道一头栽下。

风停了，雷停了，火还在继续燃烧着。

两个小孩力竭，在水里也爬不起来，如果没有人把他们捞起来，最终也逃不过夭折。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里有个小孩。”

单敏迷迷糊糊间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没有宗岁珩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昏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