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毒(1/1)
宋雎的登基大典上,宋姚站在皇后霍芝芝的身后,埋头漫不经心地盯着脚尖,对刚刚发生的一事耿耿于怀。
明明是两宫太后,芝芝甚至还是嫡母的身份,静妃凭什么让芝芝站在左边,还抢先走了两步,走在了芝芝的前面?
这么爱出风头吗?真该让她好好出出风头。
可是用毒之事恐怕已走漏风声,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在文武百官的叩拜声中,她再次告诫自己。
“哇哇……”幼童的啼哭声骤然响起,众臣突然的鸦雀无声,令那哭声更加刺耳。
本由两名大太监护送的宋雎忽然拔腿往静妃身边跑,拉着他娘的衣袍:“儿臣怕。”
静妃自持而端庄地站着,发髻上的流珠金步摇丝毫未动,只眼神示意太监快来将宋雎带走。
宋雎立刻跑到霍芝芝跟前,拉住芝芝的手:“母后,人好多。儿臣怕。”
霍芝芝目光温和,蹲下身子与他四目相对,安慰道:“雎儿别怕。有你阿姐陪着。雎儿什么也不用怕。”
说罢,将宋雎的小手交到宋姚手中,宋姚依然在走神,忽然牵住了一只冰冷又小小的手,芝芝又示意她往前走。她也就顺势牵着宋雎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宋雎拉着他阿姐,再也不慌,任由大太监安排。
宋姚牵着宋雎,弓着身子,跨过四十八级白玉石阶,来到太和宫的正殿。
宋姚虽目视前方,却也能看到殿外已整齐地站着文武百官,那么殿内呢,一定满是高官和皇族们,顾隽也会身处其中吧,他见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有一点惊讶?
步入大殿,目光所及皆是作为三朝元老的白须老人以及威武将军。
顾隽未在。而其中一人,只寻常装扮,却如鹤立鸡群。
他穿着深紫色便袍,神情严肃,目光如炬,高瘦挺拔的身姿配一脸的清冷,令人无端畏惧。
这人宋姚在中宫外见过一次,今日他站于武官队伍的最前端,宋姚更加肯定他便是大将军李瑜。
“哥哥……”静妃走近后,如是喊。
他只轻轻点了头,再抬眼的一瞬间,原本透着凉意的眸子忽然就晕了一层水光,仿若暗夜里缀满了星辰。
李瑜也好些年没见过静妃了吧,果真是兄妹情深。宋姚这样想。
“殿下。”大太监尘拂轻扬,示意他们应当走上金台。
宋姚想雎儿就算还小,往后也是君主,很快会扛起重任,这通往皇座的最后一段路应当让他自己走完。于是她松了手。
她本要站在的金台下待宋雎上了台阶再避到的一旁,奈何身体被人一推,力道不小,差点让她一个趔趄摔倒。
她环顾四周,幸好百官中除了李瑜其他人都微垂着头,没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而李瑜只是一副冰冷的、天塌下来都无妨的模样,她可以暂时把他当作是死人。
“公主可别僭越了。”用胳膊肘撞她的静妃冷冷道。
宋姚冷笑,忽然的愤怒让她决定抛开理智。
静妃含笑又含泪地目送着她穿着明黄色小龙袍的两岁孩子一步步走向天子尊位,未待迟疑,她也第二个登上了通往金台的玉阶。
这时,她忽然感到手背处一点点沁骨的冰凉,好像被冬日里极凉的雪水滴中。她微微皱了眉头,没有在意,走向龙椅右侧后方的桌案前坐下。
宋姚跟在皇后身边,坐于龙椅左侧后方的位置上。
典礼开始前,内侍搬来一把扶手椅,安置在李瑜身边。太监恭敬道:“李大人腰有旧伤,静娘娘特别吩咐为大人看座。”
在百官纷纷的目光中,李瑜毫不推辞,甩袍坐了下来,又吩咐太监,道:“对面也留个座,顾公他腰也不见得有多好。往后恐怕也需坐着上朝。”
挺狂妄的!宋姚心道。本朝二百年来尚无坐着上朝的臣工。顾隽和李瑜今后虽是辅国丞相,可毕竟还是臣子。
宋姚看了一眼霍芝芝,见她面色平常,只将一缕温和的目光投向小小的宋雎,顺着她的目光,宋姚也赞赏地看向今日分外乖巧的小皇帝。
典礼开展的很威严顺利,除了忽然全身泛红,瘙痒难受极了的静太后。
典礼官宣读圣昭,封天子嫡母为太后,又封天子生母为静太后。
本朝二百年来,也没有两宫太后之说,若是庶子即位只尊嫡母为皇太后,生母为皇太妃。
静太后年纪轻轻就荣登尊位,正是众目睽睽、人生巅峰之时,熟料忽然的全身起红疹子,痒得她撕心裂肺地难受,她本极力忍着,却还是不得体地挠了挠。最可怕的是,越挠越痒,只觉本来是手臂,很快扩展至面部,她的指甲盖里也抠出了血渍。
锦夕怯懦又惊讶道:“娘娘您脸上出血了……”
百官未有面见后妃的机会,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名动江南的第一美人,本都赞叹不已,诚服于静太后的威严和仪态万千,不曾想见到这一幕,纷纷面面相觑。
除了一人,李瑜。
他的目光只在静妃脸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顷刻间就转眸看向小皇帝,眼中只有幽深和冷漠,仿佛并不将他妹妹的遭遇放在心里。可是很快,他又看向小皇帝身后宋姚这一处,带着些许疑虑的目光令人生畏。
“他并非是神,我的毒又下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哪里能猜到是我呢?”
宋姚慌张地垂下头,然后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大典之后,静太后乘步撵回了翠华宫,并传太医署的医令大人前去诊治。赵医令看破不说破,只说应当是花粉症,开了清热解毒的药方子。
赵医令走后,锦夕望着娘娘一张尚有淤血的白皙脸蛋伤心不已,对静太后道:“奴婢听闻韩医正善外伤,有养颜的秘方,不如派人去传他。”
“还不快去!”静妃对镜自照,咆哮道。
霍太后让宋姚去翠华宫探望静太后,宋姚虽百般不愿意,却也带着三分的愧疚,想自己当初虽并没有要致静太后毁容的本意,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于是听话地往翠华宫走。
刚进了宫门,就看见太监宫女挽着袖子匆忙得很,其中一位提着锄头的小太监回话道:“回禀殿下,娘娘下令,要铲除院子里所有的花木。”
宋姚叹了一口气,环顾庭院一圈,此时真是春季,百花齐放、香气扑鼻,大兴宫虽有亭台楼阁无数,花木林间却不多,她似乎很久没听过蝉鸣和鸟叫了。果然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师妹儿……”是刚从内室出来的韩汶在喊她。
“师兄是来给静妃换肤的?”宋姚问。
韩汶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走走过场而已。不过是抠破了点皮,迟早会恢复,不消我炫技。”
“师兄。”宋姚恳求道,“请你为静太后上两幅敷药吧。”
韩汶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指着她的眉心道:“妇人之仁!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
韩汶扬袖要走,宋姚问:“听说顾隽生病了?”
“应当如此。”
“可知道他所患何症?有什么症状?”宋姚连忙问。
“不知。”韩汶摇头,“不过应当不轻,若非如此,怎会缺席今日的大典?”
宋姚微垂着头不吱声,韩汶指了指前面,道:“不进去?”
“不了。”宋姚难掩沮丧。
韩汶无奈道:“既然不进去,就跟我走吧。”
“去哪里?”
“去见一见让你牵肠挂肚的人。”韩汶解释道,“得亏你运气好。静太后下旨让宫中派太医去顾府,你赵爷爷就指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