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长江偷渡(1/1)
南朝的侯景之乱是中国古代一次巨大的灾难,对中国古代社会造成的伤害贻害深远。我已经多次说过,侯景之乱是一次完全可以避免的灾难,因为这不是无法预知的天灾,而是可以管控的人祸。在这场灾祸发生前,南梁有很多次阻止侯景之乱发生的机会,也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但可惜的是,每一次的机会都没有抓住,强大的军事实力都没有被有效使用。
而决定所有机会与力量的关键人物就是梁武帝萧衍,只要他稍微重视一下侯景的反叛问题,这场大乱就不会发生。根据当时的力量对比,即使萧衍一而再再而三地误判形势,依据侯景那点儿少得可怜的兵力,想攻进深沟高垒的建康都城,那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然而,事实上奇迹真的发生了,侯景最终站到了建康城的最高点,成功控制了南梁帝国的心脏。
为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却发生了?原因并不是侯景有多狠多牛,而是建康城里有一个人给他当卧底,里应外合帮助他实现了进城梦。这个人,就是侯景谋反之前特意秘密串联的人——临贺王萧正德。
萧正德的荒唐与无良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这人身上其实明明白白地贴着个坏人标签,只有萧衍看不见罢了。侯景就比萧衍精,他一眼就相中了坏中透着傻的萧正德,觉得这家伙身份特殊,位置重要,智商偏低,属于优质二百五资源,可以好好开发利用。
别看侯景又矮又丑,但点子很多,智商甩浓眉大眼的萧正德几条街。他瞅准了萧正德的心理,以仰望星斗的低姿态和假装出来的崇拜心理,恭恭敬敬地给萧正德写了一封信。信中通篇为萧正德打抱不平,说你本来应该是太子的,却被年老昏庸的皇帝无故中途废黜,现在奸臣乱国,朝纲不振,天下百姓议论纷纷,人心都归向临贺王。
侯景也真是能扯,撒谎不眨眼,萧正德臭名远扬,民间哪有归心于他的人?但侯景不管这些,他只想用好听的话把这个重要的皇家成员灌晕,听从自己的摆布。于是吹牛继续升级,说我是你的铁粉,普天之下就服你一个,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为你效劳的机会,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愿意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为你服务,把你送上皇帝的宝座!
萧正德收到这封信后,心里跟灌了蜜似的,觉得自己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人不在江湖,江湖上居然还有我的铁杆粉丝,而且还是大V级别的粉丝。他喜出望外地给侯景回信说,你的想法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早就想这么干了,现在正是难得的好时机,你快点儿动手吧,我在朝廷为你接应。
萧正德对这项造反大业无限期待,他信心十足地告诉侯景:“今仆为其内,公为其外,何有不济!”你尽管放开膀子干,我在宫城里负责内部事务,你负责在外面攻城略地,只要我俩内外配合,何愁大事不成!
瞧萧衍以高贵的郡王待遇豢养的这只白眼狼,吃萧衍的饭,砸萧衍的锅,典型的吃里爬外。他享受着郡王的待遇,却干着叛徒的活儿,萧衍却浑然不知。南梁政权晚期,像萧正德这样的蛀虫太多,尤其是朝廷里,遍地都是。正是他们,日夜不停地一步步将梁国大厦的承重大梁蛀断掏空,终致这座曾经恢宏壮丽的大厦倾覆倒塌。
当然,萧衍自己也算得上是一只大号蛀虫,他不但使大量的国家财富流到了佛寺,而且和风细雨、润物无声地为满朝蛀虫创造了最适宜的生产繁殖环境,最终作茧自缚。
得到萧正德的热烈回应后,侯景觉得自己可以动手了。太清二年(548年)八月初十,侯景开始了自己的造反历程。
侯景首先出兵攻下了距寿阳不远的马头。马头跟马没关系,这是一个城市的名字,即今天的安徽省寿县西北地区,当时是淮河南岸的戍守要地。马头的城防司令曹璆最倒霉,侯景拿他开头炮,还把他生擒活捉了。
军情传到皇宫后,萧衍扑哧一声响亮地笑了,“是何能为!吾以折棰笞之。”遥想当年萧衍初次听到侯景造反消息时的表情,一定是在轻蔑大笑的同时伴随着极度的不屑。他鄙夷地嘲笑侯景说,他能蹦跶出个什么结果?我随便折根树枝就能把这个小蟊贼打死!并马上调兵遣将,分别任命裴之高、柳仲礼、萧范和萧正表四人为都督,要求他们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包围寿阳,消灭侯景。四位都督之上还有一位统率他们的总指挥——邵陵王萧纶。萧纶是萧衍的第六个儿子,也是属于混世魔王级别的,派他当总指挥,只能呵呵了。
侯景得知朝廷派四路大军来攻打他的时候,心里有点儿害怕,他担心自己落入四面被围的困境,便问军师王伟有没有化险为夷的妙计。王伟,这个名字挺有意思,是中国重名率很高的几个超级火热的名字之一,属于爆款型的。在2014年的“中国人重名最多的姓名TOP30”排行榜中,王伟这个名字排第二,排第一的叫张伟,排第四的叫李伟。看来不管是古人还是今人,都喜欢“伟”字。
但这个王伟是不太讨人喜欢的人,他专帮侯景出坏主意,如果不是他这个臭皮匠,侯景的造反路走不了那么长,或许根本就不会造反。王伟给侯景分析了一番形势,很悲观地指出,萧纶大军到达寿阳之日,便是我们的末路。侯景不服气地说,那也未必吧,到时咱们跟他拼死干一场。王伟说,他们那么多人,咱们干不过的,最后的结果是战与不战都是死路一条。听军师这么一说,侯景的心拔凉拔凉的,但转瞬就又热乎起来,因为王伟又给他献上了一条看上去很美的计策。
王伟的这条计策打的是出其不意牌,但同时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在计谋实施过程中,只要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或不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这条计策在当时来说,真的是惊世骇俗,难以想象。他建议侯景放弃寿阳,然后率领轻装骑兵,疾驰向东,直接杀向建康,利用萧正德的内应关系,夺下梁国都城!
以当时的实际情况看,王伟的这个建议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侯景只有八千人,却要去攻占一个庞大帝国的政治中心,这都不是野心家敢想的事,只有疯子才敢这么想。寿阳离建康好几百里路,光是畅通无阻地长途奔过去都累得够呛了,还想攻城打仗?何况中间还有阻挡他们前进的城池和浩荡的长江,怎么可能到得了建康城?
不过侯景那时候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要么在寿阳等死,要么出击建康求死,反正都是死,等死不如求死,兴许求死过程中能中大奖而不死呢?抱着这种心理,侯景决定冒险一搏,带领军队,单刀直入,迅速插向南梁帝国的心脏地区。
侯景懂得兵贵神速的道理,他说干就干,九月二十五日,当朝廷四路征讨大军还在慢吞吞地赶往寿阳的时候,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军队风风火火闯建康去了。当然,侯景走的时候,寿阳并不是空城,他留下了自己的表弟守卫寿阳城,跟表弟说自己出去打猎,等打了野味回来请他吃火锅。然后带着人马,悄悄出了寿阳向东急行。
一周后,侯景出现在合州附近,扬言要攻打萧范担任刺史的合州。合州因为侯景的到来而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全城厉兵秣马等着侯景前来送死。侯景怎么可能做那种傻事?合州可不是马头那样的小城,八千人打光了顶多也就只能在城门口转圈,其他指望是没有的。本来他说打合州就是假的,只是声东击西之计。当周围所有的梁军都以为侯景要对合州动手的时候,侯景却突然原地大角度转身,挥兵杀向合州东边的谯州。
谯州刺史萧泰是萧范的弟弟。这家伙也是个愚蠢的官三代,直到被侯景俘虏的时候,他还在奇怪侯景为啥跑到他的地盘来了,不是说好的攻打合州吗?他还准备在战场外围吃瓜看戏呢,怎么一眨眼就成侯景的阶下囚了?
占领谯州以后,侯景又马不停蹄地折向东南方向,顺利打下了历阳郡。历阳是古代地名,现在这地方叫和县,是安徽省马鞍山市下辖的一个县。和县的地理位置在长江西边,紧邻着长江。在和县的江对面,是当涂县。这两个县现在都属于马鞍山市,但它们本身的历史比管辖它们的马鞍山市悠久多了,马鞍山是因钢铁立市,1956年才设立的,南朝的时候,只有历阳和当涂。
江东的当涂境内有一个名声响亮的著名景点叫采石矶,这个地方之所以大名鼎鼎,不仅是因为风景优美,有数不清的著名诗人为之忘情吟咏赞颂,更重要的原因是,采石矶简直就是一个战时专业渡江登陆点,古代的很多战争都围绕着强渡采石矶展开,一方要过江,一方不让过江,双方在采石矶来回厮杀,鲜血无数次染红了这段江面。
像孙策争夺根据地的定江东之战、隋朝大军扫平南陈之战、南宋和北方金国的登陆与反登陆之战、朱元璋和元兵的渡江大战等影响历史的决定性战役,都是发生在采石矶。打胜了,登陆成功,事业成功;打败了,先夹着尾巴回家,下次再来,继续强渡这地方。
萧衍的哥哥萧懿都还记得不?当年崔慧景造萧宝卷反的时候,萧懿就是从采石渡过长江进而一举把崔慧景打败的。萧懿还在长江以西时,崔慧景的部将就建议在采石布置重兵,防止萧懿领兵渡江,但崔慧景不听,结果被萧懿打了个短平快,过江秒杀。要是崔慧景听取了建议,守住采石防线,萧懿根本过不了长江,而如果没有萧懿的半路杀出,萧宝卷真的就被崔慧景灭了,南朝必定会出一个姓崔的皇帝。正是因为崔慧景忽略了守卫采石矶的重要性,才导致自己的惨败,可见采石矶在江东地区的战略意义。
讲到采石矶这个地方,必须要说那句一形容地理位置重要就一定要说的一句话:“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虽然这句话已经被讲烂了,但还是得再说一次,因为采石矶跟这句话十分般配。这个地方之所以成为过江必选地点,是因为它距南京很近,是南京的守备门户,只要攻下了这个地方,得到南京就不在话下了。得采石者得南京,得南京者得天下。朱元璋当年走的就是这个路线,先攻下采石,然后攻下南京,成就了朱家近300年基业。不过那时候南京不叫南京,也不叫建康,而是叫集庆,朱元璋打下集庆后又将其改名为应天府。
当然,如果单是离南京很近,也不足以成为众人必争的军事要地,南京上下一溜儿排着那么多城市,为什么偏要从采石矶这个地方渡江上岸?从其他地方不行吗?当然行,不过其他地方都没有采石矶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采石矶江面狭窄,强渡所付出的牺牲相对较小。长江在流经采石矶这一段的上游不远处时,突然被一个江心洲挡住,于是江水不得已分岔,分别从江心洲的东西两侧流过。西侧的那一支江水浩浩荡荡向下而去,江面依然特别宽阔,而东侧的这一支江水变得特别狭窄,成了一段夹江,采石矶就坐落在这条夹江的东面。于是,所有觊觎南京的军事集团,都无一例外地把战舰开到窄小的夹江,对夹江旁边的采石矶进行强攻,希望能从采石矶上岸,再像江水一样浩浩荡荡地涌向南京。
侯景这次走的正是这条前人已经走了无数次的路,但他成功的概率太小,几近于无,因为他的条件实在太差了,不具备强渡长江的实力。要想渡过长江到达彼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偷袭,趁敌人没准备、不注意的时候,唰的一下过江了,等到别人反应过来想枪炮齐鸣的时候,你都已经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了;另一种是硬闯,我就是公开地牛哄哄地过江,你能把我怎么样吧?我有三十万大军,就算你在江心打掉二十万,还有十万人上岸整死你!
除了这两种,再没有第三种办法,总不能一个猛子从水底下扎过去吧。而侯景只有区区八千人,第二种可能不存在。第一种可能也同样不现实,军事要地,闲人免进。采石是个江防要塞,警戒哨、瞭望台遍布江岸,八千人船队那么大的规模,只要在江面上露出一个船影小黑点就会被侦察人员发现的。
我写了这么多字,都在强调采石矶的不可强渡性,似乎侯景都要穷途末路了。事实上,如果没有人帮侯景,侯景这个时候确实已经离死不远了,什么时候战败,什么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一般情况下,像这种造反派首领,一旦落败,基本都会死在自己最亲近者的手里,因为身边人暗算的时候好下手,睡觉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甚至转身的时候,都是刀砍剑刺的好机会,而左右亲近的红人需要拿着他的人头作为投名状去投靠下家立功。
但是,在危急时刻,总有人挺身而出,像及时雨一样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在侯景面临长江天堑这个难关时,他的进攻对象萧衍果断出来帮助了他。
没错,是萧衍。我没写错,你也没看错。就是这个南朝的菩萨皇帝萧衍。就在侯景面对长江一筹莫展之时,萧衍为他解决了这道对他来说本应无解的难题。
当侯景飞快地将军队推进到长江岸边时,朝廷上下一片惊呼之声。谁能想到上个月还在寿阳的侯景,下个月就像泥鳅一样钻到了江边?萧衍收到前方送来的紧急战报后,马上向作战经验丰富的羊侃询问对策。羊侃说,事态严重,必须十万火急的同时做好两件事:立即向采石增派两千名士兵,加强江东防守力量,阻止侯景过江,同时命令邵陵王萧纶以最快的速度袭取寿阳,堵死侯景的前途和后路,让他前有长江进不得,后无巢穴退不了。当他的士兵得知后方的寿阳被官军占领后,一定会万分绝望地鸟兽般散去。
萧衍赞同羊侃的意见,他是武将出身,自然知道防守采石的重要性,所以打算照羊侃说的做。可就在他准备向下传达命令时,朱异出现了。朱异的看法和羊侃完全相反,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空想家说羊侃所言全是无稽之谈,他语气坚定地告诉萧衍:“景必无渡江之志。”说侯景绝对没有东渡长江的想法。
不知道朱异凭什么这么肯定侯景没有渡江之志。但甭管凭什么,萧衍就是听他的,既然朱异说侯景不会渡江,那侯景一定不会渡江的。派兵增援采石的事就这么黄了。羊侃急得两眼充血,仰天长叹道:“今兹败矣!”
确实,在取消增援采石的决定后,失败就离萧衍越来越近了。而在这个时候,采石江防又出现了一次换防交接事故,终致南梁败亡之势实际形成,难以逆转。
在萧衍听从朱异的建议拒绝向采石增派守军时,负责采石江段防守事务的将领叫王质。王质是萧衍亲自派去的,还率领着三千名士兵,时间大概是侯景攻打谯州那会儿。
当侯景在江边跃跃欲试,思考着如何横渡时,临川太守陈昕怀着浓浓的爱国情怀给萧衍上了一封奏折,对采石江防提出了担心:“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不能济。”陈昕是名将陈庆之的儿子,他认为采石的战略位置对维护都城安全至关重要,急切需要派遣重兵进行防守,而王质手下的军队力量薄弱,恐怕无法确保采石的防务安全。陈太守建议萧衍马上换掉王质,另派一支战斗力强悍的部队接替采石江防任务。
不知道为什么,萧衍这次跟对待羊侃那次完全不同,他看完陈昕的建议,立刻就接受了,真是皇帝的心思你别猜,根本猜不着。鬼才知道萧衍当时的想法,同样一件事情,昨天羊侃跟他说他不同意,今天陈昕跟他说,他马上同意了。
听陈昕这么一说,萧衍觉得有道理,立即下令将王质调回朝廷,转而派陈昕去接替王质的位置。这个任命吧,也算是亡羊补牢,陈昕作为名将之子,精通军事,对采石江防的重要性认识到位,派他去对付侯景渡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但要命的是王质和陈昕两人的工作交接出了大纰漏,正常的军事交接应该是两人在采石阵地见面后,我下岗你上岗,然后一个打道回府,一个走马上任。可现实情况却是王质率领自己的部队离开采石的时候,陈昕的换防部队还在秦淮河的码头整装待发。
在陈昕整装待发的时候,侯景也在整装待发,而且整装等待多时了,只是蹲在江边不敢发而已。可能有细心的读者会产生一个疑惑,侯景的部队只有马,没有船,他拿什么渡江呢?
是的,侯景确实没有船,但别忘了,他有萧正德这个大内应呀。想当皇帝想疯了的萧正德,吃着萧衍的,用着萧衍的,却埋头苦干挖着萧衍的墙角。他一心一意要把侯景送到建康,然后利用侯景干掉自己的皇帝叔叔,他好来做皇帝。
因为这个美丽的皇帝梦,萧正德对侯景渡江的事特别上心,在侯景的队伍刚到达长江西岸时,他就从建康派出几十艘大船逆流而上,对外宣称这些大船是运送芦草的,实际上却开到了采石对岸,秘密接应侯景渡江。
萧衍这父子俩都是侯景的大救星,轮番接力帮助侯景来对付自己,这样的国家,不灭亡才怪。最具讽刺意义的是,提供渡船帮助侯景渡江的人,竟然是全权负责首都建康军事防卫的总司令!
萧家皇室尽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葩事,上次是徐州最高司令官萧综叛变投敌,这次又是建康最高司令官叛变投敌。萧正德当时的职务是都督京师诸军事,建康一带的部队都听从他的调遣,这种级别的将军投敌卧底,这仗还怎么打得赢?
不过采石防区不属于萧正德的管辖范围,这几十条运载八千人的大船想横渡长江也没那么容易,船只必定会受到采石防区军士的检查。船上装的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证照是否齐全?这些虽然都是例行检查,但这批运兵船都是没有正规手续的“黑船”,里面没装物资,只有士兵,一遇到检查就会露馅,一露馅就会遭到岸防和水军的联合攻击。所以,虽然有了渡船,但侯景还是不敢强行渡江,怕自己被对岸守军发现后攻击,和船只一起葬身江底。
为了寻找机会,侯景派出多名间谍去江对岸打探侦察守卫长江防线的王质的动态。正当他为如何渡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一名间谍回来向他报告说,王质已经带着自己的军队走了,对岸没人防守了!
侯景根本不相信这条消息是真的,可那位间谍发誓说是真的。侯景还是不敢相信,为了验证真伪,他给这名间谍布置了一个任务,说你现在就过江去采石一趟,折一根江那边才有的树的树枝带回来,这样我才能相信你确实到过江东。然后,在侯景的监督下,这名间谍乘船过江。他回来的时候,果然带回来了一根江这边找不到的树枝。
这事挺神奇的,颇有点“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的味道,不过现在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哪种树江这边一棵没有,江那边却满地都是,总之侯景看到这根树枝后欣喜若狂,即刻命令部队渡江。
十月二十二日,离开寿阳不到一个月后,侯景就率军渡过长江天险,从采石登岸,直接杀到了南梁的首都建康城下。这个时候,侯景的全部兵力是:战马数百匹,士兵八千人。
侯景的这支部队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么点儿人马,在江西攻城拔寨不算,还跨过长江,直达都城,神奇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侯景的这次奇袭南京城跟后来明成祖朱棣在“靖难之役”中突然夺取南京的经历极为相像,连两人的背景和处境都差不多。侯景是在朝廷大兵压境的情况下逼不得已的自救措施,朱棣也是一样,他实在招架不住源源不绝开到北京来攻打他的朝廷军队,于是破罐破摔,向死求生,丢开战场上的缠斗,掉转方向,冒险率领军队从天津转到山东,一竿子撸到底,直接冲到皇帝侄子朱允炆所在的南京皇城。明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敌人打蒙了,他没费多大劲儿就进了皇宫,从一个被打得灰头土脸的败将摇身变成了无上尊贵的皇帝。
今天的直辖市天津这个名字就是朱棣给取的。朱棣咸鱼翻身大冒险之初,就是从天津的古渡口偷偷渡过运河一路向南的。那时候,天津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镇,专靠卖点海盐增加GDP。朱棣登上皇位后,回看自己的幸福,觉得当初离开北部战场跨过运河的那一步太关键了,如果不过运河,自己早就连命都没了,哪有后来神仙一样的皇帝生活?饮水思源,感慨万端,他将小镇改名“天津”以示纪念。津就是渡口的意思,天津,就是天子经过的渡口之意,跟我们现在常听到暴发户说的“老子就是从这里起家的”意思差不多。
无独有偶,其实今天的首都“北京”这个名字也是来自朱棣。北京是座几千年的古城,先后产生过好几十个名字:幽州、燕京、大都、北平……新中国成立以后改称北京。朱棣被封到今天的北京当藩王的时候,北京还叫北平。北平这个词大家也很熟悉,民国时期这地方就叫北平。
说来有点儿意思,“北平”这个名字是朱元璋给取的。这地方本来是元朝的首都,朱元璋在灭掉元朝后,自豪感爆棚,为了纪念自己平定北方的巨大功绩,将城市名由大都改为北平,表示北方安宁平静之意。今天拥有北京户口的人都应该感谢朱氏父子,特别是朱棣,是他把明朝首都从南京迁到北京,并在这里大规模修建宫殿,故宫就是在朱棣手上开始建造的。这片老建筑群保存了中国的古代文化,也为北京带来了大量的门票旅游收入。
中国目前有四个直辖市,巧合的是,除了上海,另外三个城市北京、天津和重庆的名字都来自古代帝王。跟天津一样,重庆这个市名也是一个皇帝给取的——宋光宗赵惇。
南宋的时候,重庆那个地方叫恭州,是皇子赵惇的封地。赵惇在很短的时间里先被封为恭王,之后登上皇位,他觉得恭州是自己的幸运福地,登基后没几个月就将恭州升格并改名为重庆府。所谓“重庆”,就是双重喜庆的意思,跟中国人结婚时贴的那个双喜字意思一样,寓意双喜临门。宋光宗觉得自己受封恭王和登基称帝是两件大喜事,改个名纪念一下,没想到这一改竟用了800多年。
不费吹灰之力就渡过长江的侯景也想在建康成就自己的人生大喜事,最后,他还真跟朱棣一样,打进了都城,君临天下。只是结局不一样,一个名留千古,一个千古下流,而且死得很惨。但在侯景死得很惨之前,却有无数人因他的存在和到来而死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