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立新主(1/1)
宋廷接连收到兵败的消息,大为惊慌,徐羡之、傅亮、谢晦三相纷纷上疏自责。宋主刘义符只知道游玩嬉戏,还管什么贬黜、升迁事宜,只说了毋庸议处,就算了事。当时,内外朝臣担心魏兵会继续进逼淮泗,随后听说魏主北归,才稍稍放心。不久,留守河南的北魏将军周几又攻陷许昌、汝阳。宋豫州刺史刘粹屯兵项城,唯恐魏兵深入,日夜戒严。北魏主拓跋嗣回到平城,没多久就病逝了。太子拓跋焘即位,尊父亲拓跋嗣为太宗明元皇帝,改元始光,仍旧重用崔浩。崔浩劝拓跋焘休兵息民,魏将周几于是停止攻城,战争的硝烟渐渐散去。宋军早已疲于奔命,再加上刚刚战败,元气大损,巴不得相安无事,暂停兵戈。
第二年为景平二年,宋主刘义符依旧整天游玩,对朝事漠不关心。庐陵王刘义真更加觊觎皇位。刘义真与太子左卫率谢灵运、员外常侍颜延之以及慧琳道人走得很近。他曾傲然地说:“我如果得志,一定任命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这话传入京都,徐羡之等人心中十分担心,随即调任谢灵运为永嘉太守,颜延之为始安太守。刘义真听说二人被调离京都,料知执政的人与自己作对,十分不悦,怀恨在心。不久,向京都索要俸禄,俸禄竟被缩减,刘义真因此恨上生恨,上奏要求回京。徐羡之等人正密谋废黜刘义符,又看到刘义真出言不逊的奏章,更激得一腔怒意,决意先除掉刘义真,再废掉嗣主刘义符。于是徐羡之、傅亮、谢晦三相联合,贬刘义真为平民,随后派人将他勒死。
南兖州刺史檀道济、江州刺史王弘突然接到诏书,朝廷要求他们立即回京。二人刚回京,徐羡之便将他们召入密室,谋划废立事宜,二人一致赞成。谢晦觉得府舍狭小,便将家人全部安顿在外面,腾出地方调来将士入府,决定黎明时分起事。约好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做内应后,谢晦便邀檀道济过府同宿。没想到,檀道济一躺下,便发出熟睡的鼾声,徬徨顾虑的谢晦看着渐渐发白的天空,不由得佩服檀道济。
景平二年六月,天气炎热,宋主刘义符在华林园避暑。傍晚,刘义符与亲信乘坐龙舟同游天渊池,觉得困倦,便留宿舟中。第二天天刚亮,檀道济从谢晦府中出来,率兵攻入云龙门,徐羡之、傅亮、谢晦紧随其后。门内的侍卫已由邢安泰等人预先安排妥当,此刻都是袖手旁观,任凭檀道济等人闯进华林园。宋主刘义符仍在舟中做着美梦,一阵喧噪声猛然传入船中,他这才从梦中惊醒,忙披衣而起,却见来兵早已闯进龙舟舱内。还没来得及开口,刘义符就被士兵推上小船,你推我搡地逼到东阁。徐羡之随即收去御玺,召集百官,宣读皇太后谕旨,将宋主刘义符废为营阳王,皇后司马氏废为营阳王妃;奉迎宜都王刘义隆入承大统。宣读完毕,百官拜辞刘义符。刘义符当即被送到太子宫,收拾行装,准备迁往吴郡。徐羡之一面令檀道济入守朝堂,一面令傅亮率领百官去江陵迎奉宜都王。
祠部尚书蔡廓随同傅亮赶到寻阳,因病不得不与傅亮告别。临别时,蔡廓对傅亮说:“营阳王迁往吴郡,要好好奉养他,他如果有什么不测,恐怕大臣都会背上杀主的恶名,将来我们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人世?”傅亮出都前已经与徐羡之议定,让邢安泰一到吴郡就杀掉营阳王。这时听蔡廓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理,忙派人前去阻止邢安泰,然而刘义符的死讯已经传来。傅亮十分羞愧和懊悔,但人死不能复生,也只能付诸一叹。
傅亮赶到江陵,奉请宜都王刘义隆入京都。刘义隆身边的亲信听说庐陵、营阳二王相继遇害,劝刘义隆不要东下。司马王华却说:“先帝为天下立功,四海畏服,虽然嗣主没有先帝的雄才,但人心仍然未改。徐羡之、傅亮二人出身卑微,威望不足,并不是晋宣帝司马昭、王敦大将军一样的人物;并且他们深受先帝的重托,绝对不敢违背纲常伦理。只不过因为庐陵王刘义真过于刚断严正,怕将来无法相容,才决意奉迎王爷,并借此邀功。况且,徐羡之等人的官阶一样,功劳相同,就算是图谋不轨,彼此也不肯相让,很难取得成功。再说废主如果还活在世上,始终是个祸患,所以他们才下此毒手。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逆谋,陛下大可放心入都。臣大胆先向殿下贺喜!”刘义隆微笑着说:“你是想成为劝汉文帝治国的宋昌吧?”长史王昙首、校尉到彦之也劝刘义隆东行。刘义隆随即令王华镇守荆州,到彦之镇守襄阳,随后前往京都。
临行前,刘义隆召见傅亮。问到营阳、庐陵二王的事情时,刘义隆悲痛呜咽,他身边的部将也跟着流泪。傅亮惊得直冒冷汗,几乎无言以对。伤心过后,刘义隆立即带着傅亮等人上船。中兵参军朱容之手执佩刀在刘义隆身边护卫,寸步不离,就是晚上就寝也衣不解带。
船只驶到京师,群臣在新亭迎驾。徐羡之偷偷问傅亮:“当今的圣上怎么样?”傅亮回答说:“在晋文帝和晋景帝之上。”徐羡之感叹道:“如果当今的圣上真有这么英明,一定能明鉴我们的一片赤心。”没想到,傅亮却慢慢回答说:“恐怕未必。”徐羡之也无暇细问,引着刘义隆入城。刘义隆顺道拜谒宋武帝陵,然后乘车入宫。百官奉上御玺,刘义隆谦让再三才接受。登上皇位,宋主刘义隆改景平二年为元嘉元年,追尊生母胡婕妤为太后,谥号章,恢复庐陵王刘义真的爵位。加封彭城王刘义康为骠骑将军,加封南豫州刺史刘义恭为江夏王。册封六皇弟刘义宣为竟陵王,七皇弟刘义季为衡阳王。晋升司空徐羡之为司徒,卫将军王弘为司空,中书监傅亮为左光禄大夫,南兖州刺史檀道济为征北将军。
徐羡之本来兼任录尚书事,他怕刘义隆入都后将荆州重地委任他人,所以抢先一步擅用职权,任命谢晦为荆州刺史,好让谢晦做个外援,并令所有的精兵旧将都听从谢晦的调遣。还没来得及起程,新皇已经到了,谢晦只得跟着同僚一起朝贺新主。没想到又被加封为抚军将军,谢晦当然非常欢喜,临行时他暗问蔡廓:“你看我能不能躲过此劫?”蔡廓说:“你受先帝遗命辅佐君主,为江山社稷着想,废黜昏帝,拥立明帝,道义上是没错。但杀掉了新主的两个兄长,而且仍然手握重权,援古推今,希望你多加小心!”谢晦听了这话,唯恐还没离开京城就遇害,忙率军出城。回头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石头城,谢晦心中感叹道:“总算是逃过此劫了!”
谢晦一去,宋主刘义隆立即将王华召回京都,任命他为侍中,兼任骁骑将军;王昙首为侍中,兼任右卫将军;朱容之为右军将军。不久,宋主又召到彦之回京都,封他为中领军,委以重任。到彦之自襄阳回京都,经过江陵时,顺道拜访刚刚上任的荆州刺史谢晦。为表示诚意,他还将自己的坐骑和宝刀赠给谢晦。谢晦也十分殷勤地为他饯别,心想朝内有个援应,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宋主刘义隆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器宇深沉,与两个兄长截然不同。刘义隆虽然忌恨徐羡之、傅亮、谢晦三人,表面上却不露声色,遇到军国重事,仍然咨询他们三人。册立皇后袁氏时,刘义隆又将所有事宜都委托徐、傅二人酌定,徐、傅二人都被他笼络,一致颂称主上宽仁,丝毫没有对他起疑心。
元嘉二年,徐羡之、傅亮上奏请求归政,宋主刘义隆没有答应。徐、傅二人再三奏请,刘义隆才准奏。宋主刘义隆亲自处理朝政后,才将平时累积的愤懑慢慢发泄出来。不久,他便下决心除去徐、傅二人以及荆州刺史谢晦。
谢晦有两个女儿,一个许配给彭城王刘义康,一个许配给新野侯刘义宾。当时,谢晦的妻子曹氏在大儿子谢世休的陪伴下,送女儿入京完婚。刘义隆随即任命谢世休为秘书郎,让他留在京都。然后托词讨伐北魏,筹备水陆军,并令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回京,统领各军。王华得到消息,急忙入宫问道:“陛下召檀道济入京,难道真是要讨伐北魏?”宋主让左右退下,对王华说:“你难道还不知道朕的意思?”王华忙说:“臣也知道陛下的用意,但檀道济与他们三人是一伙的,陛下怎么能召用他?”刘义隆微笑着说:“实际上檀道济只是帮凶,不是元凶。况且营阳王遇害一事,更是与他无关。如果朕先招抚他,推诚相待,他必定会为朕效力,相信他绝对不会有二心!”不久,宋主刘义隆又封王昙首的兄长王弘为车骑大将军。
徐羡之、傅亮二人虽在朝堂辅政,却还不知宋主刘义隆真正的用意。他们不赞成北伐,因而联合百官上奏劝谏。宋主刘义隆将奏章搁置,弄得徐、傅二人莫名其妙。随后,宫中传出消息,说是宋主派外监万幼宗去征徇谢晦的意见,然后再决定是否北伐。傅亮连忙暗中致信谢晦,告诉他朝廷里的事情,并说如果万幼宗到了江陵,让他千万不要附和。谢晦自然答应。
转眼间,已是元嘉三年,宋主还没有发作,而他与王华的密谋已稍稍泄露。谢晦的弟弟黄门侍郎谢日爵日爵急忙派人去江陵告知兄长。谢晦不信,召来参军何承天,给他看傅亮的信件,并说:“万幼宗想必就要来了,傅公怕我坏事,所以预先送信通报我。”何承天说:“外面都在说陛下决定北征。既然朝廷即将出师,陛下还让万幼宗过来做什么?”谢晦又说:“谣传不足为信,傅公怎么可能骗我?”随即令何承天拟写奏章,劝宋主来年再征讨胡虏。
忽然,江夏参军乐冏奉内史程道惠之命,前来投送密函。谢晦急忙展开一看,竟是寻阳人给程道惠的信,信上说朝廷不久将会有大动作。谢晦这才有些不安,忙召来何承天商议,又给他看程道惠的来信,并说:“这么久了,万幼宗还没来,难道朝廷真有变动?”何承天说:“万幼宗来这里,本就没有道理,现在再看这封信,事已确凿,刺史就不要再疑惑了!”谢晦急了,说:“如果朝廷真要对我不利,那该怎么办?”何承天感慨地说:“承蒙将军厚爱,我一直想要报答将军,如今事已至此,只怕一言难尽!”谢晦不禁失色道:“难道你要我自裁?”何承天说:“还不至于自裁,只是江陵一镇的兵力不足以抵挡六军,如果将军出逃以求自保,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然就派心腹将士屯驻义阳,将军亲自率大军在夏口迎战,万一战败,就立即从义阳出逃,这也不失为一条好退路。”谢晦踌躇好久,才说:“荆州是用武之地,粮饷容易供给,我们还是先决战,战败再逃,应该不会迟吧。”
当下,全城戒严,谢晦与谘议参军颜邵商议起兵事宜。颜邵劝谢晦忠心事主,谢晦诘责了他几句,颜邵退出去后竟然服药自杀。谢晦又对司马庾登之说:“我打算举兵东下,想让你率三千人守城。”庾登之忙说:“下官的家人都在京都,而且下官从来没有带过兵打过仗,还请您另请他人!”谢晦更觉得怅闷不已,传问属下部将,有谁愿意守城。突然有人闪出来说:“末将不才,愿担当此重任!”谢晦一眼瞧过去,原来是南蛮司马周超,便又问道:“给你三千人,够用吗?”周超回答说:“三千人已足够守城,就算是外寇来了,我也会与他们拼死作战,奋勇图功!”庾登之忙说:“周超一定行,事成之后下官愿将官职让给他。”谢晦于是封周超为行军司马,又任命他为南义阳太守,将司马庾登之贬黜为长史。
才筹备了两天,忽然有人慌张地跑进来说:“不好了,司徒徐羡之、左光禄大夫傅亮已身死家灭了!”谢晦不禁跳起来说:“真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人闯进来说:“不好了!不好了!黄门侍郎二相公、秘书郎大公子都惨死都中了!”谢晦“哎呦”一声,晕倒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