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魂引墓地（1/1）

五月的武汉，春雨绵绵。雷雨却喜欢在夜晚突击。

滚滚而过的惊雷，不时炸响在空旷的江面上空，一瞬间仿佛要连通这天与江。司门街被暴雨洗刷得光亮如新，片片水洼在其上闪耀着幽光。

“人的一生充满等待，如果你有一份痴痴的情怀，就一定能找到一生中的最爱。”

许又三的收音机里又开始播放《吉祥鸟》。

以往这个时候，他和妻子金月娥总会小声地打开收音机，伴着主持人温柔的声音和悠扬的歌曲探讨下人类的起源。

“有爱就有恨，或多或少，有幸福就有烦恼，除非你都不要，跟你的温柔比较，一切变得不重要。”

张学友的《忘记你我做不到》。

许又三躺在床上，死尸一般听着歌曲。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瞬间点亮了外面的世界，窗户外出现仿佛咯咯乱笑的树枝影子，苍白刺眼的天空。一刹那，消失不见，又是黑沉沉的一切。雷声冲破束缚，狠狠地揍向地面，令人头皮发麻。

暴雨，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切让许又三心烦意乱，他翻了个身，拿起妻子的睡衣，闻了闻，又紧紧地抱在胸前。

朦胧中，妻子回来了，牵起他的手就朝外跑去。

许又三连滚带爬地跟着妻子跑在雨中。雨停了，跑在雾中；浓雾散开，跑在一片树林中；树林尽头，跑在一片山坡上。

“月娥，你要带我去哪？”

妻子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就这样速度极快地拉着他不停地跑。终于，在山坡的尽头停了下来。

许又三感觉到喘不上气，直不起腰来。他顺着脚下的水泥地慢慢往前看去，瞬间惊呆了！

这是一片墓地！

一排排一米多高的墓碑整整齐齐地竖在两旁，每块墓碑间立着挺拔的柏树，像一个个威严的哨兵守护着这片土地。

“月娥，你带我来这干嘛？多多还没找到呢。”

这天色，黑又不像黑，白又不显白，更像一层油脂凝固在四周。许又三觉得很渗人，想劝妻子快点离开这里。

可是，一转身，发现妻子不在身旁了！

他赶紧顺着来时的台阶跑下去，“月娥，金月娥，你在哪？”，他跑到山坡下，跑进树林里，一路上边跑边喊。

四周一片死寂，他居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终于跑出了树林，浓雾还没散去，但他似乎看见了自家的院子就出现在前方。他想快速地离开这个地方，但想到妻子还在山坡那头，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巨大的牌坊出现在他身后，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上面写着几个字——

睡虎坡烈士陵园。

一个震天动地的惊雷直接让房间的灯熄灭了一下。许又多惊醒了！一时间没清楚自己在哪。他看了看周围，拿起手中妻子的衣服看了看，窗外依然是在暴风雨中摇曳的树影。暴雨还没有停。

只是做了个噩梦？

徐又三起来喝了口水，拿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

突然一个东西从毛巾上掉下来，许又多捡了起来，定眼一看，居然是几根柏树叶子！

柏树叶子！

徐又多吓得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手开始哆嗦起来。

“收到吉祥鸟祝福的人会幸福一辈子，希望你也幸福。我们明天见。”

电台的节目刚刚结束，许又三算了一下，自己大概做了二十分钟的梦。但愿只是一场梦。他找到一颗安眠药，慌忙吃下，拉上窗帘，又回到床上。

第二天，阳光明媚，这这场暴雨赶走了几日连绵不绝的阴雨。司门街上每个开门做生意的人都在讨论这场很多年不常见的、来势汹汹的暴雨。

许又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呆坐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花了很长时间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睡虎坡烈士陵园，他是知道的，同样在武昌区，离这不远。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清明扫墓去过一次。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妻子为什么要带他去这个地方？

他灭了还没抽完的烟，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许又三骑着自行车，很快就到睡虎坡烈士陵园。

说是陵园，其实前面是一大块公园，又坐落在闹市区，并没有梦中的那么可怕。也许是天气好的缘故，陵园门口堆积了各地来的赏花的人群。卖菠萝的，卖荸荠的，卖糖画的小贩也占满了大门的两边，居然有些热闹。

许又三买了一串荸荠，又到大门口处买了张门票进去了。

公园果然很大，中央一片大草地，放风筝的人很多。许又三绕过这群人，继续往里走。一座小桥过去，他果然看到了一片树林。

跟梦中的树林一模一样！

他震惊得忘记了口中含着的荸荠，鼓着腮帮子，目瞪口呆！

他不由地向树林走去。碎石小道，草木繁盛，偶有鸟鸣。似乎一下子切断了前面热闹的人群，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忐忑地走完这片树林，吃掉最后一颗荸荠，把签子拿在手上掰了又掰。

一抬头，果然是一片山坡，山坡上竖着密密麻麻的墓碑！墓碑之间用等大的松柏隔着。

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他吓得抖落了手里的碎签子，转身准备往回跑。

……

“干啥一惊一乍的，个板板的，垃圾到处丢。”

不知道哪突然冒出一位扫地的大爷。

许又三倒吸了一口气，停住了脚步。面前的老大爷穿着红色马甲，戴着斗笠，拿着扫把和簸箕，应该是园区的清洁工。

“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搞掉了。”许又三连忙道歉，顺便递上一根烟。

“冒得事，冒得事，烈士不在乎这些。大家安居乐业，共享太平就是他们想看到的。”老大爷接过烟，有点动容地说道。

“大爷，您在这干了多久？”许又三突然想和这位老头聊聊天。

老大爷放下工具，点燃烟，摘下斗笠，露出一头的白发。虽然皮肤黝黑，但精气神十足。

“我啊……自打这修建起来，我就在这了。”老头吸了口烟，继续说道，“每天都有几波人来扫墓，学校的，工厂的，社区的，政府的。今年的清明节是人员最多的，我一天的垃圾足足清理了五大桶。”

“你是武汉本地的？不会是第一次来吧。”老头打趣道。

“本地人很少来这，我还是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只怕有三十年没来了。我老婆前几年单位组织来过一次。”

许又三突然想起七年前金月娥来过这里，回去后不久就发现怀孕了。

那次，单位组织去烈士园献花，他们这个部门有两个必去名额。他俩又没有孩子接送，也没有老人照顾，领导就把名额安排给他们。

不巧的是，那天许又三痔疮犯了，皮燕子火辣辣地疼，他实在不想舟车劳顿。金月娥只好找上闺蜜李雪琴陪她去完成任务。

李雪琴！自从妻子怀孕后，这对经常来往的闺蜜居然不来往了。准确说，自从她们一道来了睡虎坡烈士陵园后就不来往了。

妻子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怀孕后，李雪琴总是推脱不见面，后来忙着带孩子，也就彻底没联系了。

想到这，许又三隐隐觉得这些事情是不是有些潜在的联系。他想找到李雪琴问个清楚。家里应该还有她的地址。

许又三告别了老大爷，一路小跑着进了树林。

老大爷望着急匆匆跑走的许又三，喊道：“个板板的，跑慢点哟伙计，没哪个要吃了你，真的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