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炙寒之症（1/1）

“承蕴！承蕴！温承蕴！”

一声声高扬的叫喊声，从大门口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和衣装带动的呼呼风声。

太子太师府，一家子温和恬淡，安静内敛，没有谁会这样高声说话。

昏昏沉沉了一夜的温承蕴被吵醒了，看到父亲温玄鹤正坐在身边假寐。

母亲端着药刚刚走到房门口，转头看到穿了一身戎装的叶剑心大步走了过来。

叶剑心见到温母，瞬间收敛了豪气，屈膝施了礼：“剑心，问温伯母安。”

说完又探头看向屋内，温承蕴已自己支撑着坐起，微笑着看向这位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宁远侯府叶庭武将军的小女儿。

“温伯伯安。”

叶剑心同温承蕴相视一笑，跳过门槛，草草和还在打盹儿的温玄鹤问了安，就坐到床边，全然不顾这位太子太师被她惊醒。

“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了。”

叶剑心言语开朗活泼，满是欢喜之情，但见到温承蕴惨白的面容和通红的眼眶，立马收了笑容，换上了担心的愁容。

“你又发病了？”

“习惯了，不碍事的。”

“叶将军可好，自他离京驻扎西南，已有1年了。我怪想他的。”

“他虎背熊腰、声如洪钟的，好着呢。”叶剑心的话里半是炫耀半是取笑，忽然她小嘴一撅，嗔怪道：“你怎么只问他呀，我也走了2个月了。”

温承蕴淡然笑道：“西南好玩儿吗？”

“特别好玩，我跟你说那山，那水，颜色都鲜亮得，和神都的都不一样。神都虽然富贵，但什么都仿佛蒙了一层灰似的。”叶剑心兴奋地说道，眼中含光，“下次，我带你去。”

“好……你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赶紧回家休息吧。晚些我到府上看望叶将军。”温承蕴看了一眼，端着药立在边上的母亲，柔声道。

“我才来了多会儿啊，你就要赶我走。”叶剑心气鼓鼓地说，但一看到他白惨惨的面色，又心有不忍。

“好吧……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好一点儿就过来啊。”叶剑心满是不舍地低头说，可人却还是坐着没有半点移动。

温承蕴本想伸手像从前一样轻揉一下叶剑心的头，哄好她。

但想到她也已经长成大人了，不再是小时候自己的跟屁虫了，毕竟男女有别，为了姑娘家名声，自然不能像从前那么随意了。

他移了手，就只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回去吧。我要喝药了。”

叶剑心这时才看到一旁有些尴尬的温氏夫妇，立马站了起来，走到温母面前。

“温伯母，我来喂他喝吧。”

叶剑心转头对温承蕴撒娇说道：“我喂完药就走。”

温母还在愣神，就被温玄鹤拉出了房门。

温氏夫妇携手走在院中，脸上表情不知是喜是忧。

“这门婚事，原就是孩子出生前的玩笑话。本已经说开了。可这剑心似乎依旧当真。”温玄鹤思忖道。

“要是蕴儿没有患上炙寒之症，他们倘若两情相悦倒是一桩美事。”温夫人感慨道。

“只怪蕴儿无福，只盼他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说着老两口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陆含章此刻正在赶往博仁堂医馆的路上，求教堂主蔺道仁关于炙寒之症的解法。

她回想着昨晚程逸舟告诉自己的关于温承蕴的病症。

“他六七岁的时候，寒冬腊月最冷的季候里掉进了深潭，着了凉。本也无事的，可谁曾想，在他身体里发现钻了一只炽火蛭，虽放了血取了出来，但小小年纪元气大伤，而且蛭毒已入脏腑，才染上了这炙寒之症。”

“何为炙寒之症？”

“发病时，浑身时而滚汤，时而冰寒，冷热交替入万蛭吮噬，痛苦万分。”

“有什么医治之法吗？”

程逸舟无奈地摇了摇头：“宫中的太医瞧了也没有办法，每次只能用针镇压些许疼痛。最要命的是，太医说他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陆含章心头一惊，急忙问道：“可我见他脚步稳健，身强体壮，没有半分孱弱之意啊。”

“那是因为他常年习武之故。自他患上了炙寒之症，温大人就让他跟随叶庭武将军习武健身。可这炙寒之症依旧时不时发作。”

“发作前毫无征兆吗？”

“我这几年不在京中，也不是很清楚。大约与身体及天气寒热变化有关吧。”程逸舟随口说道。

陆含章听在了耳里，心内一阵痛疚。

“莫不是因为在董府救我，受了寒才……”

“陆姑娘。”

堂内的伙计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

陆含章因协助蔺道仁撰写《绘册本草》，常到博仁堂，可以算做蔺道仁的半个弟子了。

她轻车熟路地穿过医馆前厅，绕过晒药场，走进蔺道仁的书房“思邈草堂”。

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书生正埋头在纸上书写。

他样貌清秀，脸型瘦削，轮廓分明，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加之个子虽高，但身材偏瘦，看着有点羸弱。

那是蔺道仁的高徒，顾无弃。

他自小就跟着蔺道仁学医，深得真传。

这几年蔺道仁因为年事已高，博仁堂几乎由他主管。

又因他长得十分俊俏，尤其一双桃花眼，看人虽不动情却自带波澜，惹得城中一些犯了花痴的女子无病装病，前来找他就医。

“顾师兄，师父又上山采药了吗？”陆含章问道。

顾无弃停笔抬头，看到是陆含章，清冷的眼里挂上了一丝暖意，道：“师父去临县出诊去了，师妹找他有事？”

陆含章把炙寒之症讲与他听。

顾无弃凝眉思索了许久，似乎也被难倒了。

“倒从未听说过这种症状，待师父回来，我转告于他吧。”

陆含章本想就此告辞，忽然想到顾无弃对这世间的药草之学也很有研究，故而又多嘴问了一句。

“顾师兄可知什么毒会使人死后肌肉僵硬，面露笑容。”

顾无弃眸光闪了一下，露出骇然的神情。

“你说得莫不是兴福寺济慈大师的死？”

陆含章点点头。

顾无弃赶忙从背后的书架上取出一本《番药本草》，翻出其中一张记载。

“天竺晶霰钩吻又名提婆沙华。花为白色，花瓣狭长，如莲瓣蜷曲。寻常看如一般花草，不甚起眼。但清晨傍晚沾染露气后呈透明状，透出朦胧散射的微茫，绝美如天国之花。毒性非常强，毒素会导致死者全身肌肉收缩僵硬，使脸部呈现狞笑的表情。”

“这么说，此毒来自天竺。”

陆含章沉吟道，她眼中含光，迫不及待想将这一消息告诉温承蕴。

刚一转身，就被顾无弃叫住。

“师妹，你可知神都城就种有此花。”

陆含章惊愕立住，问道：“何处？”

顾无弃答：“兴福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