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枚棋子(1/1)
“志觉,你怜惜那叫银蛛的女子。可你知道吗,你杀死的济慈师父,也在怜惜着你啊。”陆含章郁郁反问道。
志觉嘴角抽动,闪过一丝讥笑。
“他爱护我?就是因为他不信任我去采买,派了人监视我,才发现了我和银蛛的事吧?”
“是有人写了匿名信举报了你,师父才知道的。”志明红着眼吼道,“元宵节那日,你晚归前,不知是谁在大殿的蒲团上留了一封给师父的书信。我交给了他,可他打开看后立刻就脸色大变。我便询问了是何事。
师父说有人说你行为不端,但不可亲信,他会找你问清楚。师父还嘱咐我,不可和寺中其他人透露一个字,以免毁你清誉。后来师父特意找到我交代说,他已与你详谈过了,事情并不属实。我今日才知,师父是骗我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为了护你,竟然骗了我。”志明说不出是生气还是伤心,重重地推了一把志觉。
志觉似乎并不相信志明说的事情,瞪着双目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怨怒的眼里,血丝鲜红。
他被志明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摇晃了几下才站稳。
“为了替你掩盖,济慈大师还将旧友送的翡翠佛珠典当了,换回了被你偷走的盝顶金宝函。”陆含章冷冷地说道,“我听说那是他极珍重的一位逝去的友人之物,可为了护住你,他不得不舍弃自己珍惜之物。”
“你胡说!不可能……”志觉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闷,弯着腰捂住心口,急促地呼吸着,他抬起装满了忧伤的眼眸,看着陆含章疯狂吼道:“他有的是值钱的东西,才不会为了我当掉佛珠!他让我不要贪恋奸淫偷盗之事,在他眼里我就这等龌蹉吗?”
“你是说那紫罗珍宝袈裟?还是其他御赐之物,皇帝赏的东西是可以随意典当的吗?”陆含章反唇相讥道:“你做为出家人,偷盗御赐之物,又与女子幽会,他这样规劝你有何错处?!”
志觉又何尝不知,他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师父以及从小把他抛弃在寺门口的父母都不曾信任关爱自己,这个世界上,只有绿蛛深爱着自己。
志觉已在崩溃边缘,无力地垂着头,身体微颤,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想要实证,也是有的。”温承蕴将一方锦帕放到他的面前,上面绣着一只精巧的绿色蜘蛛,只是原本整齐的绣线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拨乱了。
“这是在你房间枕下找到的,想必就是用来放那毒针的,所以这绿蛛上的绣线才被针头给扎乱了,这上面必定还残留着提婆沙华之毒。毒针虽然早被你丢了,可这锦帕因是那女子之物,你才没有舍得丢弃吧。”
“我与绿蛛是真心相爱的。”志觉望着那方锦帕深情道。
“你是爱她,而她却并不一定爱你。”
温承蕴的话像一只无情之手,残忍地揭开了志觉尚未愈合的疮疤,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不准你说……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她就是爱我的……”
志觉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温承蕴看他的眼神开始带上了同情和不忍,可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出来,真相需要被昭示。
“这一切的主谋,并非是你,而是绿蛛,你只不过是协助而已。”
“你们怎么猜到的?我们的计划周详……我和她心心相印、配合默契……”
被揭穿的志觉似乎仍旧不愿接受被发现的事实,继续自欺欺人地呢喃着。
“虽然因为下山采买的事情,我们对你有所怀疑,但这也证明不了什么,直到济慈大师鬼魂出现,事情才开始拨云见雾。
我在宗正寺查阅了僧人帐籍,济慈大师祖籍并州范家庄,本名范有吉。户部飞鸽传书到了他祖籍并州核实。并州范家庄范大田一家六十五年前生有一对双生男婴,取名范有良、范有吉。而那绿蛛正是找到了与济慈大师长得一模一样的范有良,假扮他的鬼魂在神都作祟。
他专挑身负人命,又迷信鬼神之人下手。害死了媳妇的婆婆,杀死了情人的男子之类。”
人群中,刘大宝脸色一沉,低头叹了口气。
“他们本身心中有愧、夜不能寐,于是到兴福寺求佛庇佑。又因他们害怕妖鬼索命,所以见到那所谓的济慈大师鬼魂时,立刻会陷入惊恐之中,不辨真假。其实,只要稍微靠近一些细看,就能发现那个鬼魂是人假扮的。”温承蕴顿了顿,道:“这些人是你为绿蛛挑选的吧?”
志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空洞,露出虚妄的嘲笑。
“呵……我看到你们去查看寺中僧人轮值簿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没错,我每日负责在大雄宝殿更换供台上的香烛鲜花,总能听到那些自私的渣滓害了人命却还想厚着脸皮求佛保佑。他们想得美!”
“前日,我们在寺中与一个白衣女子擦肩而过,那就是绿蛛吧。她就是来找你讨要恫吓的人选的。”
温承蕴眉头锁得紧紧的,不解地向志觉发问:“她要你做这般阴狠奸毒之事时,你还认为她是那个你口中良善温柔的女子吗?你早就怀疑了吧?”
志觉“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有怨恨,更多的是剖肝泣血的煎心创痛。
“不论是这淬了提婆沙华的毒针,还是去往千里之外的江南找到济慈大师的孪生哥哥,假扮鬼魂在神都兴风作浪,这些全都是绿蛛的谋划。其实你也早猜到她不是什么寻常女子。不然,她如何能这样神通广大,可以知道济慈大师有个从小失散的孪生兄弟,还能在偌大的大钺境内顺利找到他。这一切是不是太过简单了?这根本就不合理,除非……”
扑在地上的志觉突然抬起了头,嘴里虐如道:“除非……”
这个“除非”他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他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猜,他更愿意相信绿蛛是出于对他的爱意,想和他在一起,才谋划了杀死济慈大师的事情。
“除非她早已策划下这一切,杀死济慈大师,留下羊皮卷上的谶谣,甚至意指当今圣上,想要搅乱大钺社稷。”温承蕴越说越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女子绝不会是单亲匹马,她的背后会是什么人呢?他们又在暗中下着一盘怎样的大棋?
“甚至,与你的相遇,也是这场谋划的一部分。你不过是她阴谋的一枚棋子。”
温承蕴闭上了眼睛,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成了瓦解志觉精神的最后一记重创,他上身僵直,仰面朝后倒去,被程逸舟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之后他全身瘫软,顺势要从他手里滑落下去。
温承蕴一同上前扶住他。
陆含章看着他满面的纠结愁容,满目的恻隐痛心,嘴巴张开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罪犯,而是一个受害者。
当温承蕴扶着志觉不忍问出那个问题时,她蹲下身来,对着灵魂似被掏空了的志觉,一脸正色地问道:“如果你心中尚存一息对济慈大师的歉疚,告诉我,绿蛛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