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宫墙(1/1)
“真是岂有此理!”叶剑心将那封发黄的密信拍在桌上,“谷祁年可是牟里的老丈人啊,他居然暗中勾结冯元资陷害于他,还有人性吗?”
“历朝历代,为了争夺权力,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事情还少吗?何况是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只见过一面的老丈人呢。”温承蕴幽幽说道。
“我记得听我父亲谈论过,牟里可汗在谷祁年被诛杀后不久就突然暴毙而亡了。”程逸舟说道,“西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就又乱了起来。这个时候,竟然是乐成郡主站了出来,以西戎多年被大钺压制,西戎内部切不可再分裂为由,说服了各部族再次联手团结,壮大国力,以威慑我大钺国。”
“看来,她是被大钺皇帝寒了心了,大钺虽是她的故国,但也是杀害她全族的罪人。”陆含章肃然道。
“可西戎国也是害死他父亲和全族的罪魁祸首之一啊!”叶剑心恨声说道。
“所以,牟里的暴毙,恐怕非同寻常……这封信的来源,也能猜想得到一二了。”温承蕴的语气平淡,但内中寒意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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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承蕴将从奚青山那边得来的密信,以及冯元资如何逼迫乐山堂假造虎符,奚青山又是如何拐带了冯元资出府的前因后果,如实上报了皇帝。
得知冯元资的凭空失踪并非什么诡异的邪术,无疑让皇帝紧张的神经得到了纾解。
皇帝的手边是今早刚刚收到的折子,厚厚的一摞。
那群已经沉默了许久的谏官,忽然一起发难,要逼迫他重审谷祁年通敌谋反之案。
他原本打算置之不理的。
因为这些人只会束缚他、规劝他,而冯元资则会支持他,纵容他,以一个奸臣的形象为他扫除一切障碍。
不论皇帝自己做了什么荒谬的,有违体统的事情,所有的毁谤和污名都由冯元资承受,而皇帝只不过会被说几句受了谗言蛊惑而已。
在其他的大臣,特别是那些顽固的御史、老派的辅臣面前,他必须要装成一个勤政爱民、仁厚礼贤的完美君主。
只有冯元资能接受他光辉的君王面具背后的阴暗面,甚至敞开怀抱拥抱他不愿被人看见的污秽一面。
因此,皇帝将冯元资视作他是最信任的臣子,他的铜墙铁壁。
但那封勾结西戎密信的出现,却让他的信念几乎破灭,他的堡垒坍塌了。
温承蕴重重将头磕在地上,不愿抬起,只为求皇帝允许他彻查冯元资在谷祁年案中的所作所为。
“臣恳请皇上,让臣彻查此案。”
皇帝的表情呆滞,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温承蕴说了什么。
他瘫坐在罗汉床边,目光空洞,一言不发,忽的又暴怒跳起,将床上的棋盘、靠枕统统砸到了地上。
“冯元资,这个畜生……”
皇帝的怒吼声在极玄宫上空回荡。
“温少卿先回去吧,皇上今日是不会理你的。”徐忠看着久久没有抬起头来的温承蕴,好心劝道。
“可……”
温承蕴还想说些什么,徐忠却早已回头朝正在走出极玄宫的皇帝跑去,将他无情地抛在一边。
极玄宫外,温承蕴被巡守经过的蒋元奇叫住了。
“温大人留步,那日你问我冯相尸块出现当晚有没有异常。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蒋元奇指了指天边飞过的苍鹭,说道:“这群苍鹭每日这个时候都会掠过皇宫上空,朝笠泽水岸而去。但是那日晚上,苍鹭却分成了两波,前后隔了半柱香的时间,先后飞过。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
温承蕴向蒋元奇拱手道谢:“温某现下虽还不能判断苍鹭忽然分离飞行是否算异常,但我想这个信息一定会有帮助的,中郎将如若还能想起其他细节,请不要吝啬告知。”
“这个是自然的。”蒋元奇回道。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温承蕴感受着黄昏时分泛起的微风,他抬头望着高耸的红色宫墙,无法想象绿蛛他们是如何将冯元资的尸体运进宫来的。
宫墙之外,一直燕子样的纸鸢飞了起来,飞得比宫墙还要高,飞得仿佛比天上的浮云还要远。
温承蕴心中一动,他有个奇特的猜想,想要找到陆含章详谈一番。
当温承蕴踏着不甘心的步子跃出宫门,赶回大理寺的那一刻,皇帝正斜卧在寝宫的御榻之上,嫌恶地重新翻看那封来自西戎的通敌信件。
发黄的旧信纸底部,模模糊糊的似有文字闪动。
皇帝撑起身体,揉了揉眼睛,再一次盯着信纸底部细看,依旧是模模糊糊的样子。
“徐忠,再取个灯来。”
他从御榻上坐了起来,挪到榻边。徐忠拿着灯替他照明。
灯火在皇帝的脸上投下一道泛黄的光影,同时带来一阵温热。
他将信纸撑平,那模模糊糊的字慢慢变得清晰。
“呵!”
随着皇帝的一记低声沉吟,信纸倏然从他手中落到了他的腿上。
徐忠伸手将信纸捡起来,重新递还给他。
皇帝机械地接住那页信纸,眼含惊惧,牙关紧咬,佝偻着背,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徐忠虽低眉顺眼,但作为懂得揣度圣意的大太监,他不忘偷偷瞥一眼是什么让皇帝如此惊恐。
旧信纸上的黑墨经过十年的时间,已然有些暗淡了,但信纸底部却明晃晃地有一行鲜红的字迹,仿若刚刚写上去一样。
“冯元资的尸首收到了吧?下一次我们进宫来,就是取你的狗命了。”
饶是徐忠这么大的年纪,又如此沉稳,见了那行犹如鲜血滴落般的红字也被吓得倒退踉跄了几步。
他看了一眼皇帝,对方的面色由通红渐渐发白。
徐忠预感不妙,立马喊道:“快!快给皇上拿药香丸!”
谷怀恩算得没错,温承蕴果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复仇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