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难眠（1/1）

周若楠坐在床上，双脚悬空，却没有再动弹。之前她以为温怀信误会了温怀远，想到温怀远是为了自己才受的伤，才需要偷偷摸摸上药，便在收拾过药瓶后悄悄跟上了楼。

或许是上楼走得急，温怀远的房间门虚掩着，就算里头的两人压低了声音，可到底是在争吵，站在门边的周若楠能清晰地听见两人的言语。

她听到了温怀远孩子气地嘲讽温怀信，也能想象到温怀信的愤怒。就凭温怀远那张嘴，要等到两人冷静下来可能得好久了，思及此，她便想推门进去解释，也就是在这时，她听到温怀信说，自己有可能是他们的亲妹妹。

这句话让周若楠觉得五雷轰顶，全身的动作直接停滞了。

她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听到了“温怀兮”三个字时，她便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悄声离开了门边，悄声下了楼，悄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难怪，难怪自己能这样顺理成章地来到温家，难怪她明明告诉了温煜明关键信息却迟迟没有下文，难怪温怀信能坚定地说她是他妹妹、又对她多加照拂。

同样的生辰，同样的字，偏偏落到她身上，温煜明和温怀信都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温家的孩子。

然而他们却没有告诉她真相。

因为温煜明有自己的考量。

为什么？周若楠想不明白，是因为不确定？不确定到刻意去隐瞒有可能的信息？是因为害怕？害怕周若楠谎报了自己的生日？还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一个在小周村长大的孩子，是不是已经不配再成为警署署长的女儿了？

周若楠想不明白，她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不觉溢满了眼眶。

她倔强地挺直了脊背，拼命压抑着自己因为情绪而起的身体颤栗，清瘦的背影在没有开灯的黑暗房间里只能大概地看见一个轮廓，显得沉默、孤独、而悲伤。

周若楠微微垂着头，目光一直都落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地毯上的花纹越发地不清晰，只剩下色块，眼泪越来越多，情绪根本不受周若楠的控制，泪光中的色块逐渐重叠在一起，最后她只能看见那浓郁的红色底色。

眼泪顺着周若楠的脸颊滚落下来，大滴大滴地打在她浅色的衣裙上，很快就晕成了一大片，她的腿上也感受到了浸润的潮湿感。她咬牙挺着，哪怕衣服都哭湿了，也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整个房间里依旧安静一片。

周若楠的脑海里再次浮现了秦婉娘临终时的场景，秦婉娘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的掌心不断写着的名字，秦婉娘想让她找到她真正的家，周若楠便也想去找，可她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对她极其陌生的“家”想不想找到她？

周若楠撑在床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床单，越来越用力，到最后十个指尖都泛白了，手指关节处却因为用力而充血。直到指尖传来疼痛感，周若楠的理智才终于渐渐回笼。

她慢慢泄了劲，整个人的脊背也随之松了下来，如珍珠断线般的眼泪也终于接受周若楠的控制，渐渐停了下来，她松开了牙关，房间里终于出现了压抑已久的气喘声。

周若楠用胳膊使劲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眼前的地毯花纹再一次清晰起来，脸颊上因为用力都擦出了红痕，可她丝毫没有感觉到疼，因为别处的痛已经完全盖过了此处……

她心疼的不仅是自己，还有秦婉娘，秦婉娘想必是受了主家的嘱托把她带了出去，受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年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临终前也一心想的是这个事，可谁承想，主家已经不需要她这个女儿了，多不值得……

温怀兮……

既然这个身份他们不想承认，便是日后认了，周若楠也不稀罕了，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周老代给她取下的名字她都已经用了十余年，再用上几个十余年也无所谓。

她不再找了。日后，她便只是周若楠，只是秦婉娘的女儿。

就在那一瞬间，周若楠突然想要逃离，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所谓的“家人”，她猛然站起来，然而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下了，她的手再次紧紧攥了起来。

不，她不走。

她凭什么离开？她本就该住在这里，温家对她好，是温家欠她的，她理应受用。

***

温怀信离开后，温怀远将门关了起来，有些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领子，鞋子也没有脱，直接倒在大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自打知道娘亲是遭人错杀去世以后，他就再没有这么糟糕难言的情绪了，就连温怀远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样的糟糕情绪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怀雪的真实身世？是因为父亲和大哥的多年隐瞒？是因为失踪多年生死不明却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亲生妹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天花板上那水晶吊灯是以前求着父亲从洋行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买回来就一直装在他的房间，最中心的那一个水晶吊饰是坏的，就是被温怀雪发脾气拽断的。

温怀远看着看着，眼神逐渐飘远，他回想着与周若楠相处的这段时间，耳边却全是温怀信之前的话语。

突然，房门被轻轻敲响。

又是怎么了？温怀远紧紧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从床上一跃而起。因为这个动作，温怀远还因为背上传来的疼痛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还不等他站稳，敲门声就再次响起，频率更快、声音更大。

“来了来了。”温怀远皱了皱眉，一边走一边回应着门外。

“大哥，你就让我一个人静——”大概是觉得温怀信又来教育他了，开门的时候温怀远嘴里还抱怨着，但当他打开了门，抬头看清门外的人，便将口中剩下的话统统咽了回去，“爹……”

温煜明看着温怀远，点了点头：“过来。”

只简单的两个字，就让温怀远心中忐忑，今晚他从温怀信那里知道的那个可能已经打破了他这么多年以来的认知，不知道都这么晚了，父亲还会和自己说什么。

温怀远下意识地看向跟在温煜明身后的温怀信，然而温怀信只是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而后两人便跟着温煜明往他的书房去了。

今夜，这幢宅子里，除了早已沉入梦乡的温怀雪，其他人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