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1）

莫小古就躺在林戚身旁，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絮絮叨叨向林戚讲述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可又害怕林戚担心，刻意把那些遇险的经历隐瞒了。可即便是这样，林戚还是忧心忡忡。

说完以后，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莫小古翻身看了一眼她的脸，黑暗中那块纱布是那么的刺目，她突然替林戚感到一阵难过——有个像魔鬼一样的父亲。

她抽噎着，极力控制自己发抖的身子，问道：“你的脸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身上的伤还疼吗？医生怎么说啊？”

林戚扭头看了她一眼：“我没事，养了这么久，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徐图之的？”

“大概在五六个月以前，我看见他跟一个背着吉他的女孩在一起，那个女孩好像抱着他在哭，所以我就找人查了一下。”

背着吉他的女孩。

莫小古想起来了，一定是雪儿。

看来陆离并没有完全骗她，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

“五六个月以前？”莫小古喃喃着，话锋也变得尖锐起来：“所以你早就知道徐图之没安好心，而且你也知道自己会有危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黑夜中，林戚轻叹了一声，“我就是不想你跟我一样，过着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莫小古心疼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何遇都告诉我了，是你让他陪我去泰国的。”

“何遇很优秀，如果你们两个相处合适的话……”

“你这是在乱点鸳鸯谱。”莫小古没好气道：“说真的，你找男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林戚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妹夫可是我千挑万选的，你居然没看上。说真的，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她又故意提高了一些音量，“该不会就是你口口声声念叨的陆离吧？”

莫小古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陆离的样子，不过她很快恢复了理智，急忙反驳道：“哪有？”

林戚忍俊不禁道：“只有真正在乎一个人，才会无法忍受他的背叛，不是吗？”

她被林戚的话说得哑口无言。

林戚又说道：“我倒是挺好奇这个陆离的，改天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莫小古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要赶紧糊弄过去，“说了，我跟他没有关系。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林戚又笑了，“小古，话不要说太满，当心将来打脸哦。”

莫小古哪里辩得过林戚那张巧嘴，嘟囔着：“你怎么跟妈妈一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好好好，不说了，省得招你烦。”

莫小古顿了顿，突然一脸严肃道：“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事？”

“其实早在我去泰国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跟踪我的人就是凌天宇。你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什么，所以才让何遇护我周全的？”

她猛得还想起，陆离提起过，这个凌天宇和他妹妹的死也有关联。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情的真伪有待调查。

林戚又笑了笑，感慨道，“三日不见，还真是刮目相看。”

莫小古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吴下阿蒙。”

“防患于未然。”林戚道：“林鹏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四处找我的。”

“我账户上莫名其妙多出的300万，也是你汇的？”

“这笔钱是我替你和干妈攒着的。你不是不想让干妈再为钱的事操心，还想给她换个大点的房子吗？我想着这笔钱应该够用了。又或者，等你哪天结婚了，这笔钱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我这个人俗，从小到大只能送些身外之物给你。这笔钱，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莫小古讶然道：“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回不来了？小七，为什么啊？哪有人会自寻死路的？就算你不愿意回到这个家，你还有我和妈妈啊。”

林戚笑了，笑得很绝望。接下来，莫小古听到一段话，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段话出自林戚之口。只听见林戚说道：“我原本应该死在那场车祸里的，这十年是我借来的，总有一天是要还的。我只是很高兴，很高兴认识你。”

莫小古吓得坐起身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就活生生在我面前。我不准你说这种话。妈妈最近一直问我，说我俩是不是闹矛盾了，你怎么都不回去吃饭了？”

“我会的。等我伤痊愈了，就去看她。”

莫小古万分自责，此时她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了似的，她呜咽着：“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我比你大了4天，可是我从来没有尽到过姐姐的责任。这十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你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

林戚起身安慰她：“小古，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总赖在你家不走，你告诉我，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妈妈就是我妈妈。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认识你真好。我很满足，真的。”

林戚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又轻声道：“好怀念当年那棵桃花树啊，怀念春天的时候，满院盛开桃花，我们就坐在树下吃着干妈给我们煮的桃胶羹。”

“我爸重新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等来年春天，花就开了。”

黑夜中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此时两人就置身在那个桃花盛开的小院里。

林戚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明天回去吧。”

莫小古转过身看着她：“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直到你的伤痊愈。”

林戚安慰她，“不过一副皮囊而已，没事。”

莫小古隐隐觉得林戚的心事很重，就好像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心口。她还注意到，家里的阿姨又换人了，看来如陆离所料，莲姨被开除了。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吗？”莫小古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戚轻声叹了口气道，“我不能走，虽然我并不喜欢这，可谁让这里是我的家呢。”

莫小古实在放心不下，她回道：“那我也不走。”

林戚的语气变得格外坚决，“听我的，回去。”她语气又突然缓和了一些，“别让我担心，好吗？”

莫小古沉默了一会，欲言又止。

只听见林戚意味深长道：“只有你回去了，我才能安心养伤。”林戚顿了顿，过了一会，她又说道：“我想，那个陆离应该告诉过你，有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只是表象，用心看到的才是真相。”

莫小古听得很认真，她想起曾经在某个黑夜里，陆离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小古板，有时候我们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的，得用心去看。”

看来，要搞清楚陆离的来历，还有一个人最清楚。

一整个夜晚，莫小古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轻声喊着林戚的名字却没有反应，想着林戚可能是太累了，又或者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已沉沉睡去。莫小古悄悄起身，偷偷拿起林戚的手机，溜进了浴室里，拨出电话。

翌日，莫小古缓缓走出林家别墅。她摸了摸口袋，手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放了回来。随着大门拉开，她终于安全地走了出来。

昨天被凌天宇带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命运还真是喜欢捉弄人。

这个季节的黄昏显得格外凄冷，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回想着林戚对她说过的话，仍是心有余悸，她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

凌天宇就站在窗口处打量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在看清来人后，他握紧了拳头，手上的青筋也随之暴起。紧接着，凌天宇接到了一个电话，便只好走开了。

此时的林鹏正坐在书房独自对弈，他从小就喜欢围棋，棋牌纵横十九道，上面却可以承载千变万化的事态。而每一枚棋子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喜欢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

从小他就自命不凡。他并非出生在什么富裕阶层，父母也只是普通工人。但他可不想重蹈父母的覆辙，甘于这种平凡的生活。他有十分清晰的人生目标，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做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远在中学的时候，他就展露出杰出的领导能力。他的人生就像眼前这个棋盘，而作为棋手的他，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要上什么样的大学，结交哪些朋友，扩展哪些人脉，皆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但这些远远不够。

林鹏心里非常明白，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想要实现自己的野心，就需要一个强大的助力。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戚远集团。戚远集团作为东州实力强劲的企业，旗下产业多元化，涉及领域包含了投资、地产、酒店、零售、建材等等。更重要的是，戚远膝下只有一个独女。

尽管林鹏已经有了交往的女友，但是为了成就自己的野心，他还是对戚姈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最终如愿抱得美人归。刚开始那几年，戚远对他还是有些防备的，并没有把生意交给他打理，林鹏倒也沉得住气，整日陪在妻子身旁，扮演着一个好丈夫的角色。而随着林戚的出生，戚远才渐渐对他卸下了防备，陆续将一些生意交给他。林鹏倒也不辱使命，打理得非常漂亮。好景不长，妻子没几年因病去世。他与戚家唯一关联断了，林鹏眼看着自己多年的辛苦经营就要付之一炬，决定以退为进。那些年他过起了韬光养晦的日子，陪伴着女儿林戚长大。林戚倒也聪明伶俐，戚远对这个外孙女很是喜爱，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趁机接管了一些集团的生意。

即便如此，这个顽固的老岳丈仍是不愿意把戚远集团全权交到他的手上，还事先立下遗嘱，会将戚远集团交到林戚的手上。林鹏一生算计，却依旧没有逃过自己岳丈的法眼。虽然他创办的林氏企业也一天天强大起来，但还是远不及戚远集团。这件事成为了此生最大的败笔，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都在想该如何破局。

林鹏还在研究着眼前这盘棋局，双方可谓僵持不下。他听见门外敲门的声音，凌天宇推门而入，毕恭毕敬走到他跟前，“先生，您找我？”

林鹏连头也没有抬，只是问道：“人走了？”

凌天宇回道：“刚走。”

林鹏并不再说话，手里执着一枚黑子，继续思考起棋局来。见凌天宇还杵在原地，他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陆离也来了。”凌天宇回道。

林鹏的手在空中僵持了一秒，但是很快恢复如常。他从棋盘上提了一枚白子，说道：“他是有些棘手，不过他对我们的威胁，早在三年前就解除了。”

凌天宇脸上微微掠过一丝难色，“先生，小刀就是因为他……”

林鹏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凌天宇很快闭上了嘴。林鹏又望了望棋局，指着左下角那片棋，说道：“天宇，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下围棋吗？”

凌天宇答道：“先生说过，围棋看似简单，但是却可以不断变化，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那你过来看看这片棋。”

凌天宇走上前来，朝着林鹏所指的那片棋看去。

林鹏把手里的黑子递给他，问道：“如果你执黑，你觉得该怎么脱困？”

凌天宇思考了好一会，发现自己不管走哪条路，都是死路一条，他有些沮丧地看着林鹏。

林鹏冷冷道：“小刀现在就好比是这片棋，而你就是这枚黑子，不管你落在哪，都救不了他。”

“可是，先生……”凌天宇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深知林鹏的性格，一旦做出了决定，绝不会轻易改变。

林鹏又指着右上角的这片棋，这里黑子白子已成胶着之势，甚至可以说黑子落了下风。他意味深长指着这片黑子，说道：“天宇，这里就好比是三年前的我们。”

林鹏左手执白，右手执黑，白子将黑子一路穷追阻截，他一边落下白子，一边对凌天宇说，“你看，我们一边要对付那些菲律宾人，一边又要提防中泰两方的警察。”此时白子已经包围之势，黑子眼看就要落败，“枪已经顶到我们的脑门上了。”

林鹏伸手拿起一枚黑子，又说道：“你还记得当时我们是怎么脱困的吗？”说完，林鹏将黑子一放，此时的棋局已然发生180度扭转，原本落入下方的黑子瞬间转败为胜。只听见林鹏指着这关键性的一幕说道：“那是因为我们手上有筹码，就是那对兄妹。”

一提起蓝莓，凌天宇咬紧了牙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三年前，为了解除菲律宾人对他们的怀疑，他不得不将陆离兄妹引到水上市场。他并没有想过要杀蓝莓，即便当他得知蓝莓就是陆离的妹妹时，他也不曾想过伤害她。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他没想到自己的枪会走火，他失手杀死了她，还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离他而去。现在的他，血液早就变得冰冷。

这些年，无论林鹏让他做什么事，他都会照做。他早已没有了自己的喜好，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眼下陆离抓走了他的弟弟。他知道小刀远不是陆离的对手，照此下去，小刀只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要救小刀出来。

凌天宇赶忙问道：“我们现在不也有筹码吗？”

林鹏扬了扬眉道：“你是说莫小古？”

他点头称是，因为这个女孩就是陆离的软肋。

林鹏捏了捏手里的棋子，高深莫测道：“她的确是不错的筹码。”

“那为什么不能用她来救小刀？”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林鹏并没有急于答复他，而是将右下角那片黑子一一捡起来，冷声说道：“可再好的筹码，也救不了一盘死棋。”

林鹏缓缓起身，看着面色凝重的凌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我也很心痛，可是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林鹏并没有收回视线，而是紧盯着他。

凌天宇终于妥协了，“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林鹏又沉思了片刻，问道：“林戚呢？”

“小姐刚睡过去。”

林鹏有些疲惫了，手里的棋子不小心落了下去，打乱了他精心布好的棋局。他双眉紧蹙，脸色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