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宋美龄白宫舌战群儒（1/1）

蒋介石寄希望于英美的支持与援助，特别是中、美、英三国商定组成收复缅甸的联军以后，蒋委员长脸上常常挂出欣喜的笑容。

这天，他正坐在办公室里翻阅近日各条战线的简报。只见他时而皱紧眉头，时而唉声叹气。当他看到总参谋部呈报的中国远征军情报，更是忧心如焚。他有些累了，把脖颈放到沙发椅的圆靠背上，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下。不想，抗战以来的国内战况，像恶魔似的困扰着他：

虽说抗战初期，正面战场丧师失地，处于劣势，但毕竟形成对峙局面，打破日方速战速决灭亡中国的梦想，使他们陷于长期战争的泥潭而不可自拔。划得来，划得来！

蒋委员长止不住心满意足地颤抖几下头：

看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一点不假。

二战区的汤恩伯（当时是该战区前敌总指挥）在南口、居庸关一线，打得就不错。俊如（卫立煌）十四集团军晋北通往太原门户的忻口鏖战，打得也蛮漂亮嘛！淞沪会战的八十八师五二四团团副谢晋元率领“八百壮士”坚守苏州河北的四行仓库之举，可名垂青史。

想到这儿，委员长第一次感到民族精神的可贵，他又微微颤了颤自己的头：

可恶的是二集团的刘峙平汉路北段，未经接战便率师溃逃800里，真是娘希匹的丢尽了人；三集团的韩复榘弃守黄河天险不战而逃。

五战区的李宗仁台儿庄大捷，倒叫他名列榜首了。想到李宗仁，蒋委员长是恨得牙痒痒的。“这家伙跟白崇禧从来是和我顺一时，逆一时，明争暗斗。将来有你好瞧的！”蒋委员长时刻忘不了彼此的恩怨，但抗战之际，用人之时，也只好由他去吧。

中条山战役失败实在是何应钦的责任，俊如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这也是自作自受，谁叫他过分亲共呢！

辞修看来很难支撑远征军这个局面，难怪让人家史迪威抓住话柄，几个月过去，建树不大。

他从错乱的沉思中醒来，张开疲惫发涩的眼睛，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按了按眼窝，抬起头把酸疼的脖颈向后挺了挺，嘴里喃喃道：

“咳，要说打仗，还得是俊如。可惜了，他不是黄埔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出来，“可也真是，”蒋委员长又烦恼起来，“旁门别派能人不少，可是稍微失控便离心离德；而我黄埔嫡系本应固若金汤，结果不争气，偏偏又出现丢人的事情！”

他所指的“丢人的事情”，就是“青年将校团”的案子。

“这样下去，抗战怎么进行，战后的宏图大略如何实现。”

蒋介石为目前的战况担扰，替未来的举措焚心。

就在他心神不定，喜怒哀乐如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悠的时候，门被轻轻敲动。

他挺坐起来，拍了拍脑门，理了理平素没有多少的头发，打起精神喊：

“进——”

侍卫官手捧一份电报，匆匆进来。

这电报是宋子文从美国打来的，电文如下：

近日获悉，9月8日意大利无条件投降后，英国出于本国利益把视线转移到欧洲，拟提前从法国北部开辟欧洲第二战场，已与美国暗中商定，取消与中国联合反攻缅甸的军事计划，以集中兵力于欧洲战场……

蒋介石不待看完，便神经质地大发雷霆，恶狠狠地大骂邱吉尔是“反复无常的小人，阴险狡猾的狐狸”。

蒋介石实在不能忍受了，他又开始在腥红的大地毯上来回走动，真有点困兽犹斗的样子，他违背了宋美龄对他的“约法”，把3杯威士忌一饮而尽，以此猛浇愁肠。

事隔两天，蒋介石又手舞足蹈起来。

原来，罗斯福夫人伊林娜给宋美龄拍来电报：

你放心，我丈夫是说话算数的，他对蒋将军还是充满信心的，他正准备发起召开四国首脑会议，旨在讨论盟国协同作战问题。紧接着蒋介石便收到罗斯福拍来的电报。看了电文，他总算确信不疑了。这份电报使蒋介石委员长异常振奋，那过早的皱褶仿佛平展了许多。他坐在圆靠背沙发上，再次听着张治中给他读那份电报的内容：

莫斯科会议，至今进行甚速，极望其会议结果能有裨于各方，我争促成中、美、英同盟之团结。我当不知斯大林能否与我相晤，但在任何情况下，我极望与阁下及邱吉尔能及早会晤于某处，时间为11月20日至25日之间。我想亚历山大（埃及海港）当为一良好地点……

听了电文，蒋介石又激动起来，他从中看到事情的转机，并直感到了罗斯福已把自己看作举足轻重的领袖人物。认为这次会议乃是大展国威，保取权益的良机，可以说时不再来，机不可失，于是他让张群立即给罗斯福回电：

同意。

第二天中午，又接到罗斯福第三次给蒋介石发来的催促他抵达开罗的电报。

余下就是出席会议的人选问题。蒋介石对史迪威依然感到忧心忡忡。蒋介石和宋美龄私下商定：

“达令，按史将军的职务，是必参加无疑的，既然他已亲自来到我们这儿道歉，就不好再耿耿于怀了。何况眼下正用得着他的时候。”

“这个‘醋性子乔’实在令人可恨，不过，照你的意见只好这么办了。”

11月6日，蒋介石正式邀请史迪威来黄山别墅商讨开罗会议的提案。

这天一大早，史迪威仍是亲自驾着那部美式军用吉普车赶来重庆南岸蒋介石的住处。

一踏进门坎，宋氏家族姐妹霭龄和美龄便从沙发上跳起来，笑容可掬地上前迎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商震。

看到他们，史迪威异常高兴！

宋氏姐妹，自不必说，每当看到她们，史迪威都会感到荣耀与幸福，与她们之间的友谊和交往，总觉得是他来到异国他乡感到惬意的事。

商震是他的老朋友，眼下正担任总参谋部外事局局长，负责和盟国的联络工作。史迪威认为和他共事，彼此没有戒心，他给人的印象是正直坦率，谈话用不着转弯抹角。史迪威知道他不是委员长的亲信，蒋商之间互相并无好感，商震出身名门望族，加入国民党统治集团是1927年北伐后的事，他常对史迪威说委员长处处表现得“太自私”。商震之所以能够保持自己的地位，是因为他是中国唯一能讲一口流利且标准英国话的高级将领。

“哈罗！”史迪威绽开满脸的皱纹，张着大嘴，呜哩哇啦地和宋氏姐妹、商震说起美国话，竟把蒋介石抛在一边坐“冷板凳”而不觉。

在交谈中，宋美龄显得最热情，她那纤纤细手始终与史迪威的手握在一起。在史迪威的眼里，蒋夫人今天的体态更加娇小苗条可爱，特别是在那条金丝绒左大襟上别着一枚洁白无瑕的不知名字的鲜花，显得尤其端庄、艳丽！

宋美龄今天的使命，是尽量笼络这位与自己丈夫有隙的将军。

寒暄过后，宋美龄用一种在座所有的人，包括自己丈夫也听得懂的优雅而动听的英语，以开玩笑的口吻叫声“乔大叔”。

因为平日里，大家背地里都称史迪威“乔大叔醋”。史迪威认为蒋介石并没给他实权，把他和中国指挥官等同起来，参谋部的什么计划都必须表明蒋介石的真正意图，只是当面口头称他为中国远征军的统帅，因此经常“醋劲”大发，和蒋介石总别扭着。可今天，为用人计，宋美龄率先去掉不恭之词，直接冠以中国传统的尊称叫史迪威一声“乔大叔”。

蒋介石心领神会，不顾方才的冷落，一反往日的情态，热情相迎。

蒋介石等都出奇地可爱可亲，乔大叔长、乔大叔短的叫声不绝。

史迪威暗想：“这条响尾蛇，今天怎么温存起来？”

但他还是以礼相还，诚挚地说：

“今天见到你们非常高兴和愉快。”

“是的，是的，距上次史将军来到寒舍恐怕有10天了吧？”

史迪威用手抚额作回想状，然后笑着连声道：

“10天，啊——是10天，10天。”

待喝了一小半杯热茶，史迪威挠了两下硬刷子似的头发，严肃地说：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于是大家凑到桌前开始拟定开罗会议的提案。

最后统一到两个方面，一是需要美国为国民政府装备训练90个师的军队，要求英国在反攻缅甸时予以大力支持；二是战后中华民国的利益和权利一定要得到保护。

提案经蒋介石、宋美龄当场拍板，确定下来。

罗斯福与宋美龄是老熟人，而且还是一对“论敌”。

去年（1942年）11月，宋美龄自重庆乘飞机秘密起程到非洲与南美洲，11月27日抵达纽约，先进了长老会志医疗中心治疗，因1937年赶上海前线慰劳抗战官员时的车祸创伤和慢性皮肤病。

次年2月她出了医院，作为罗斯福总统夫妇的客人，2月17日抵达华盛顿进入白宫。她在白宫共住了11天，这期间，她与罗斯福第一夫人伊林娜·罗斯福和总统罗斯福本人结下深厚的友谊。

记得宋美龄第一天便在朴素、庄重、天花板闪着大理石晶莹光亮的总统府客厅里，见到了罗斯福。

“哈罗，蒋夫人！”

罗斯福总统从侧门坐着轮椅进到客厅，人还没到近前，就伸出长长的胳膊热情地喊叫着。他身着合体的夜礼服，上面戴着几枚勋章，在雪白的衬衫领口下，飘着一条黑色的领带。他一边和宋美龄握手，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东方美人，只见她穿着金丝绒中式旗袍，显得苗条而文雅。罗斯福禁不住脱口而出：

“好一个娃娃！说心里话。”

伊林娜拿出银餐具，打开壁炉，为这位远方的客人煮咖啡。

宋美龄看到她那熟练的动作，心想：这哪里是总统夫人，分明是一位地道的美国普通家庭的主妇。不由得生出敬意。

罗斯福把胳膊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翘了翘刮得铁青的下巴，关切地询问道：

“夫人，中国方面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呢？”

宋美龄笑着说：

“现在，日本人已陷入泥潭，我丈夫毕业于日本军校，对他们那一套了如指掌。有些人攻击我们放弃了大片土地和城市，是消极退让。其实一点也不，我们是以空间争取时间，有意拖住他们的精锐部队，使轴心国各顾各，孤立无援。”

罗斯福抬起手抚了一下浓密的花白卷发，点头道：

“是啊，中国战术是对的。一个幅员辽阔的弱国，对领土狭小的强国，只好拖住他，这是最有效的办法。”罗斯福停了一下，换了话题说：“听说你丈夫蒋将军骂共军为土匪。我想，土匪也罢，不是土匪也罢，反正他们搞游击战有一套，你劝你的丈夫，要很好地利用这股力量。”

宋美龄听此言，心想准是史迪威作的汇报。但却如实说：

“是的，总统先生，我们已经把共产党军队改编成国民军，国共合作，共同抗击日本。”

说到这儿，宋美龄也转了话题：

“我这次来美国，要求能够制止两件事：一是请国会议员不要对侵略者产生恐惧；二是，不应该把石油、军火卖给日本。想想看，假如中国真的战败了，日本羽翼丰满后，将干些什么呢？”

罗斯福忽然把身体坐得笔直，重又打量了宋美龄一眼，暗道：想不到这个娃娃似的女人竟有不可低估的本领。他辩白道：

“夫人，你可知，日人虽说厉害，但远远比不上希特勒，那是个流氓，所以我们要把主要力量放到欧洲。”

“我并不反对美国的战略方针，可是对中国战场也不能坐视不管。”宋美龄也顾不得礼节，脱口而出地抢白道。“总统先生，现在日本已经控制了太平洋，可以说就在你们眼皮底下，他们扬言要彻底击溃美国。如果你们掉以轻心，中国之今日，就是美国的明天。看到无数燃烧的废墟，看到尸骨成山、血水成河的惨相，看到无数母亲痛不欲生的眼泪，一个自称民主自由的国度却熟视无睹，没有一份同情心，反而为虎作伥，贩卖给日本军国大量武器，这对所谓的西方道德的优越不是极大的讽刺吗？”

罗斯福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眼前这位小巧玲珑的女人的言辞，像一把利剑刺向他的心脏。他默默地又挺起堆缩的身躯，坦诚地说：

“夫人，你的话很直爽，但很有道理。我将尽最大的努力，满足贵国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