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二次西征(回归东方)(1/1)
欧洲人应该感谢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就是:酒。
如果没有酒,欧洲人很可能在蒙古人的铁蹄下多熬几年,意大利、德国、法国及整个西欧的历史可能会改写,文艺复兴可能不会出现,很多事情可能不会发生。
酒,从粮食和水果中提炼又经过发酵的饮料,这种神奇的东西能够使人陶醉,消忧解愁,给人们带来快乐,忘掉烦恼,激发人们的灵感。文人们喝了它能够诗兴大发,妙笔生花,吟出千古绝唱;艺术大师们喝了它则文思泉涌,留下不朽杰作;侠客们喝了它则会拳路怪异,招数频出,独创出一套正常情况下难以捉摸的套路:醉拳。但是如果沉浸于其中不能自拔,它也能麻痹人的神经,在一些事情上做出错误的判断,长时间的饮酒还能导致肝硬化,毁掉人的健康。它真是一种让人既爱又恨的东西。
酒,成就了很多人,比如李白;
酒,也毁了很多人,比如窝阔台。
前文说过,窝阔台大汗嗜酒如命,几乎顿顿把盏,长期的烂醉搞垮了他的身体,刚四十多岁就显得身体伛偻老态龙钟,其他亲友和重臣也多次劝他戒掉酒瘾,或者减少饮酒的量和次数。一次耶律楚材拿着一个铁制的酒槽给窝阔台看。“您看,铁制的酒槽都被酒腐蚀成这个样子,人的五脏是肉长的,怎么能经得起酒的侵蚀呢?”。
看到这个酒槽,窝阔台吓了一跳,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更是让窝阔台心有余悸。1241年6月的一天,窝阔台出去打猎,回来后又饮了几大碗酒,结果酒后出现了休克症状。这一下子急坏了两个人:耶律楚材和六皇后脱列哥那。
在讲铁木真统一草原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脱列哥那原是蔑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的儿子忽都的妻子,后来在铁木真攻打乃蛮部的时候被抓住了。
铁木真把她赐给了三子窝阔台为妻,脱列哥那为窝阔台生下了贵由。这个女人虽然没有唆鲁禾帖尼的政治智慧,但依然对权力异常热衷,她经常帮助丈夫处理一些日常政务,凭借自己的娇美的容貌和干练的能力深得窝阔台的宠信,后来一些大小事情窝阔台干脆放手让脱列哥那处理,自己躲清闲去了。
脱列哥那见窝阔台病的不轻,急忙找来耶律楚材商量。耶律楚材说大汗这病是因为近年来汗国卖官鬻爵、所用非人而导致的朝局黑暗导致的,应该颁诏以赦天下,大汗的病自然痊愈。等窝阔台苏醒后,脱列哥那将耶律楚材的话告知了他,让他大赦天下,同时饮酒和狩猎都有所节制。窝阔台按照耶律楚材的谏言颁布了赦诏,果然他的病还真的渐渐好了。
其实这种事情在汉族王朝经常出现,象新皇帝登基或者王朝内出现重大自然灾害和变故的时候,皇帝把这种现象认为这是自己有失德的地方,从而招致了上天的惩罚,为了平息上天的愤怒,朝廷会大赦天下,将一些轻度犯罪的人予以赦免,以显示帝王体恤民情关爱子民的胸怀,耶律楚材大概也想让窝阔台大汗仿效一下汉族皇帝的这些做法。
等窝阔台病好后,果然收敛了很多,饮酒和狩猎有所节制。可时间一长,他又克制不住自己的酒兴,重新抓起酒杯,那个酒友奥都·拉赫曼则推波助澜,不断的从各地搜寻来醇香的佳酿,二人在一起觥筹交错,依然如故。
我们经常说“听人劝,吃饱饭”,“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终于,窝阔台的嗜酒断送了自己。
1241年12月初,窝阔台带着几百个随从到阿尔泰山一带游猎,连续五天,每天都在大帐内纵情豪饮,一直到喝到深夜醉成一团才罢休。结果到了12月11日早上,人们发现大汗躺在大帐内,身体冰冷,已经去世多时了。
关于窝阔台的死因,历史上众说纷纭。但无论怎么说,他的死给蒙古汗国带来了很多不确定性。
给窝阔台发丧结束后,脱列哥那召集了耶律楚材等人商量汗位继承人的事宜。
虽然贵由是长子,可窝阔台最属意的是阔出,想把汗位传给后者。可是没有想到阔出在襄阳作战的时候阵亡了,于是窝阔台又想把阔出的儿子失烈门立为储君,即皇太孙。脱列哥那则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贵由继位,但她自己不好说出来,所以请几个重臣来商议。
耶律楚材的建议很简单:遵从先帝遗命。既然太宗曾经说过让失烈门继位,就应该遵照执行。可是当时失烈门还不到十岁,我们经常说“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让一个未成年人来管理这个汗国,确实有些困难。
这时拉赫曼提议暂时由脱列哥那太后监国,等参与西征的贵由等人回来再敲定。拉赫曼的话可说到脱列哥那的心坎里去了,这几年的参与朝政让她积累了不少经验,也和诸位重臣混了个脸熟,怎么处理汗国的内部纷争,怎么应酬汗廷的大小事务,她现在是得心应手。而且西征的诸王都远在中欧,还有的在南方的长江流域,她派出信使报丧,对方接到丧报后得做好安排才可能回哈剌和林。这样一去一回,各宗室王爷最快也得一到两年的时间才能返回,在这段时间内她有充分的时间为贵贵由的登基做准备工作。
她赞成拉赫曼的建议,就这样定下来了。
当时脱列哥那没有想到,就连诸位重臣都没有想到,她这一监国就是四年。
从哈剌和林出发报丧的使者向各个方向飞驰而去。
……。
镜头再切换到中欧的多瑙河流域。
正当拔都和速不台等人挥师向维也纳和威尼斯进发的时候,一天,两个风尘仆仆的信使疾驰而来,两个人的身上落满了白色的尘土,连眉毛和胡子都被灰尘染成白色,一看就知道他们跑了很远的路。
两人到了拔都的大帐前匆忙下马,把缰绳给那可儿牵着,然后在另外一个那可儿的带领下快步进去通报:“大蒙古国伟大监国脱列哥那降旨朮赤兀鲁思之主宰者、金帐汗国的统治者拔都汗……。
拔都似乎愣了一下,他缓缓站起来,其他诸将也跟着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两个神色焦急的信使。大家隐约都意识到:哈剌和林出事了!
拔都急忙趋步上前,从信使手中恭敬的接过用牛皮盒子装着的信囊,取出了里面的信,打开来捧在手中看。他看着看着,脸色逐渐变凝重起来。信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远在长生天之上深切关怀蒙古百姓之圣祖,已将其爱子、我至亲的丈夫,英勇无比的窝阔台汗招入他无数天兵之中。血管中奔流着圣祖高贵热血之全体人等听着:看到这封信后,即刻返回哈剌和林,参加库里台大会选举大汗继承人。——最高汗位的监护者脱列哥那”。
拔都把信交给速不台看了看,速不台惊讶的脱口而出“大汗病逝了”,这时众将也都明白了信的内容。短暂的惊慌失措后,他们不约而同都把视线集中到沉默着的拔都,看着这位西征军最高统帅的反应。
其实,拔都对于窝阔台的死讯情绪很复杂,他是既喜又忧。
论感情,他对这位三叔并不是很亲,从父亲朮赤的时候,察合台和窝阔台对这位大哥的血统持怀疑的态度,兄弟之间一直心存芥蒂。虽然窝阔台并不象察合台那样锋芒毕露,将与朮赤家族的矛盾公开化,但很显然他是和察合台站在一个阵营的,事实上的隔阂已然存在,这位三叔以及他的孩子们是不会和拔都兄弟们交心的,所以窝阔台的去世并不会让拔都悲伤。
拔都更多的是忧虑。
如果说长子西征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很简单,就是拔都。从成吉思汗到窝阔台汗都非常确定:从额尔齐斯河以西、里海以北,包括钦察草原、斡罗斯和欧洲极西之地的领土都归朮赤兀鲁思及其继承者拔都的金帐汗国,所以西征攻略的这些地方未来都是拔都的私有财产,而参与征战的却是所有宗室成员。即无论打下多少国家,征服多少土地,察合台家族、窝阔台家族和拖雷家族都没有一寸土地的好处,这帮堂兄弟完全是在义务的为拔都服务,这对拔都来说真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在球场上,得分领先者最害怕的就是半路叫停,让自己的优越态势发生变化,再想找回优势就很难了。同样,当西征顺利进行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出现意外,从而导致西征半途而废。按照蒙古人的习惯,大汗去世各宗室必须回到哈剌和林参加库里台大会,这必然导致西征的步伐暂停。
大家都知道用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战机一旦丧失,不可能再来,所以回归草原基本就意味着西征的结束,同时意味着拔都的汗国边界扩张到此为止,这正是拔都所忧虑的。
有些将领开始啼哭起来。拔都却面无表情,他宣布大军的进攻暂停,就地扎营,对过世的窝阔台大汗举行为期9天的悼念仪式。在悼念期间,任何人未经他的允许都不准擅自离开队伍回哈剌和林。
可是也有人没有遵守他的命令,离开西征大军提前东归了。这个人就是一直与拔都龃龉不断的贵由。他比拔都稍早一些接到了窝阔台去世的消息,他立刻判断自己的机会来了,必须尽快回到哈剌和林,为自己继位做准备。况且本来他就没有把这个堂兄放在眼里:我是汗位继承人,储君人选,还要你的摆布吗?所以当拔都的命令送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返回哈剌和林的路上了。
悼念仪式结束后,拔都召集诸王和将领们开会,商讨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继续西征还是回去?西征军最高统帅部内部发生了争议。副统帅速不台和拔都的几个兄弟诸王主张继续西进,直到最后的海洋,不必理睬脱列哥那的旨意。理由很简单,现在战机对蒙古军最有利,一旦撤回,再想回来不大可能了。
这个“最后的海洋”需要给读者说一下。蒙古人一直认为世界是由一块平的大陆构成,在这个大陆的东方和西方都是大海,东方就是太平洋,也叫“日出之地”,而西方就是最后的海洋,也叫“日落之地”,一般应该指大西洋。这个最后的海洋成了西征大军的终极目标,是激励蒙古人战斗的一个巨大的动力源渊。
而合丹和蒙哥等人则主张无条件服从脱列哥那监国的旨意,立即东返参加库里台大会。服从是蒙古人的一个特点,他们很少违背上级的意志,况且出征已经过去6年,在这期间,各种消息不断从哈剌和林传来,看上去蒙古草原的局势有些不稳,亟需诸王回到哈剌和林维稳。
拔都从心底也是倾向于继续前进,但他又不得不作出回归的姿态。一方面他是基于自己作为宗室长子的身份,不想给人以违背祖制的口实。此
外还有一点,他不好说,就是巩固他的金帐汗国的统治。第四十七章的时
候曾经说过,在出发征服中东欧的时候,他带走了绝大部分精锐力量,只留下3万人镇守已征服的斡罗斯和钦察草原,而以萨莱为核心的钦察草原则是拔都未来的大本营,拔都的七个妻子和一些孩子都住在那里。
种种迹象表明,这并非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是北方的诺夫哥罗德公国并没有被彻底征服,虽然该公国表面上称臣纳贡,但很难保证他们不会侵扰萨莱,甚至趁着拔都不在家而兴兵前来,将这些留守的妇孺一网打尽。第二是金帐汗国内部隐藏着不稳定的苗头,主人长期在外,留守大本营的人勾心斗角,闹的不亦乐乎,其中拔都的几个妻子还毒死了一个叫尤勒杜兹的最小的妻子,出征在外,家里乱了营可不是拔都想看到的。他决心回去,即便是不回哈剌和林,也要回到萨莱,把自己的老窝整顿一下。
可还是有几个将领不甘心这样回去,尤其副统帅老将速不台似乎已经杀红了眼,执意西进。他为此还和拔都发生了一次口角,弄得拔都不得不将这个老将绑起来,强行带离前线。
在亚得里亚海岸边的高崖上,拔都端坐于马背上,望着眼前的大海。
远处,蓝色的海湾象一个巨大的托盘,无数条五颜六色的大船杨帆在海面游弋,宛如朵朵白云在如洗的碧空飘荡。拔都的脚下,几条山脊如同巨大的手臂伸向蔚蓝色的海湾,沿着山脊往前下,直至海滩缓缓舒展而下,形成了一片片的山坡和丘陵,山坡上布满了郁郁葱葱的牧场和果园,零星的果农和市民在那里忙碌着。再远处,几座小型的石头城堡矗立在树丛之中,多么壮美而富饶的地方啊!
真舍不得走啊!
拔都最后望了一眼远方的大海,长叹一声,决然的拨转马头,下令:东归!
就这样,拔都无奈的结束了西征,带着战无不胜的大军开始东返。拔都先撤回匈牙利境内的普施塔草原,再穿越喀尔巴阡山,回到了伏尔加河流域,南路军则是从意大利北部先撤回匈牙利和保加利亚边界地带,在这里抄掠一番再回到匈牙利境内的。
酒导致了窝阔台的死亡,而窝阔台的死亡又导致了西征的结束,西征的结束拯救了欧洲,所以欧洲人应该感谢酒。
从此,蒙古人再也没有踏足这片土地,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