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三次西征（叙利亚）（1/1）

巴格达的陷落立即在阿拉伯世界引起了极大的恐慌，纷纷传言蒙古人将要吃掉活人，人们争相逃亡，巴格达的一些残部和老百姓逃到了它的西邻，叙利亚境内，这些人把恐惧带到了这里并无限扩大。

叙利亚，这个西亚地区为数不多的尚未被蒙古人蹂躏的国家之一，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当时叙利亚处于阿尤布王朝的统治之下，国王叫纳赛尔；再往南的埃及则处于马木鲁克王朝的统治之下，苏丹叫忽都思。

这两个王朝需要给读者简单介绍一下：阿尤布王朝是一个叫萨拉丁·本·阿尤布的库尔德人建立的王朝，从12世纪末持续到13世纪初，统治了埃及和叙利亚数十年，还多次打败了十字军东征，将圣城耶路撒冷从欧洲人手中夺回来，应该说有过短暂的辉煌。但到了阿尤布王朝后期，王室开始衰微，各地的领主和将军们纷纷独立。

此时，纳赛尔和忽都思都感觉到了强大压力。

当时的叙利亚比现在的版图要大，它西邻地中海，东接伊拉克，南依埃及和加沙地带，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叙利亚、黎巴嫩和整个以色列、巴勒斯坦地区。除了蒙古人，他还面临着欧洲十字军的压力，在耶路撒冷一带，以及靠近地中海的沿岸，还有好多十字军的城堡，当时欧洲的教皇为了夺回被视为圣城的耶路撒冷，先后组织了数次十字军东征，与伊斯兰世界进行了长达百年的争夺，双方各有胜负。在旭烈兀西征的时候，基督教力量在叙利亚的领地极为有限，仅守着靠近地中海沿岸的一些据点，苦苦支撑，处于伊斯兰世界的包围之中。

与穆斯林世界的惊恐不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欧洲和西亚的基督徒们欣喜若狂。蒙古人的盟军——亚美尼亚的一位历史学家写道：该城（巴格达）自建立以来500多年过去了，在整个霸权期间，它象一个吸血鬼一样吞噬着全世界，现在它归还了它所占有的一切。与此同时，欧洲的教皇也向旭烈兀派来使者，要求结盟，在国书中他对旭烈兀大汗极尽溢美之词，并称他是上帝派到人间来的救世主，他和他的臣民愿意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其实对旭烈兀而言，他征服西亚主要为了建立自己的汗国，对宗教并没有太大的偏好。由于受母亲唆鲁禾帖尼的影响，旭烈兀对基督教有一定的好感，但他并非是一个宗教狂热者，也并非如欧洲人想的那样为了拯救基督教世界。

但是他依然对教皇恭敬的予以称呼，以非常谦恭的口吻给教皇回了一封信。

占领了巴格达后，旭烈兀回到了波斯境内，进行了一段时间的休整，他选择了一个美丽的地方作为未来汗国的首都——大不里士，有的也译为帖必力思，在元史中称为桃里寺。大不里士位于今天伊朗的西北部，是东阿塞拜疆省的首府。这里水草丰美，北靠高加索山脉，附近有一个乌尔米耶湖，风景秀丽，很适合修养生息。旭烈兀把争夺来的战利品，包括从巴格达哈里发宫殿里获取的无数金银珠宝，其中一部分赐给了盟友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其余的运到乌尔米耶湖中心的一个岛上，加强了防卫措施。

这段时间，处在恐惧中的伊斯兰世界的统治者纷纷表现出自己的投降意向：占据小亚细亚半岛的一位塞尔柱苏丹，叫卡兀思二世，卡兀思二世非常害怕，因为他的部队曾经于1256年试图阻挡拜柱的军队，但被拜柱给击败了。蒙古人是有仇必报的，如何才能逃过惩罚呢？

思来想去，卡兀思二世为了使旭烈兀息怒，不要报复，想出了一个有点肉麻的办法：他让人把自己的像画在一双靴子的底部，将靴子呈给旭烈兀，恭敬地说：“您的奴仆斗胆期望您可敬的脚放在奴仆的头上，以此来抬举奴仆的头”。

这招都用上了，真可谓煞费苦心。

这个自我羞辱的办法起到了效果，看到卡兀思如此低眉顺目，旭烈兀就放过了他，没有攻打他。

而其他人则没有这么幸运了。

叙利亚阿尤布王朝的国王纳赛尔深知旭烈兀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了。

所以他也想争取主动，向旭烈兀示好。他派使者到大不里士，向旭烈兀送去大量的金银财物，表示愿意称臣纳贡。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纳赛尔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里作为人质。

而旭烈兀的反应呢？

他委婉的拒绝了纳赛尔的请求。他还斥责叙利亚纵容境内的一个叫卡迈勒的人杀害来往于欧洲和中亚的商人和传教士。当时有很多往来于欧洲和蒙古汗国的商人和传教士，途经叙利亚，为了便于他们出入方便和保证安全，蒙古帝国会给这些人颁发一个类似于签证的书面凭证，以证实这个人受到了蒙古人的保护。可是这个卡迈勒居然在路上袭击这些欧洲传教士和商人。

可怕的惩罚即将到来！

1259年初，蒙古军和亚美尼亚联军开始往西挺进，进攻卡迈勒所在的蔑牙法里勤城。麾下大将郭侃以一次精彩的投石机战，只用了半个时辰成功攻陷了这座城镇。进城后蒙古人在一个马厩里找到了灰头土脸的卡迈勒。早已恨得咬牙切齿的亚美尼亚人将卡迈勒扒光了绑在一个柱子上，用马刀将卡迈勒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塞到他的嘴里，卡迈勒发出阵阵惨叫，一直折磨到他死亡为止，这有点类似于我国古代的凌迟之刑。

占领并完全摧毁了蔑牙法里勤城后，志得意满的旭烈兀挥师西进，向叙利亚境内进发。

1259年9月，旭烈兀兵分三路，依然是怯的不花为左翼，拜柱为右翼，旭烈兀和郭侃等将亲率中军，向叙利亚境内进发。

很快，大军渡过幼发拉底河，穿过温暖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这里阳光充裕，气候温和，土地肥沃，是两河流域文明的发源地，几千年来，苏美尔人、阿卡德人、巴比伦人和亚述人在这片地带碰撞交汇，繁衍生息，创造了灿烂的文明，也留下了诸多遗迹。蒙古大军在行进途中随时随地能够看到废弃的古堡和神庙，以及碎落的不知道哪个年代的陶罐和刻着楔形文字的泥板，掩映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大军行进途中，哪怕马蹄都有可能无意中刨出一两件古文物来。蒙古人尊敬所有的神，不管是古代的还是当代的，所以这些神庙和古堡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穿过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蒙古人到达了叙利亚东部重镇合列卜（西亚的地名），这里发生了蒙古人在叙利亚的第一次恶战。

按照一贯的做法，蒙古人向该城派出了使者，要求其投降，可该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蒙古人，并做好了战斗准备。

蒙古人围着合列卜城筑起了一道栅栏和一条壕沟，防止城里人逃出去。而后，郭侃带着炮兵部队向城里发射石块，而城上的守军则往下射箭予以还击，这样双方僵持起来。蒙古人令人意外的受到了较大伤亡，连郭侃的脸上也挂了彩，血流如注。旭烈兀非常关爱的慰问了将士们，赐给他们很多财物，表扬他们“正如胭脂是妇女脸上的装饰一样，胡子和鲜红的血也是男人们脸上的装饰”。他承诺在攻下该城后，任由将士们处置该城的财富和俘虏。

在旭烈兀的鼓励下，蒙古军的攻势更猛了，夜以继日的向合列卜猛攻，而守军则由于粮草不继，得不到及时休整而士气低落。终于，1259年10月1日，蒙古人将城墙打开了数个缺口，蜂拥而入。攻下该城后，蒙古人和亚美尼亚盟军进行了报复性屠杀，整座城只有一名亚美尼亚金匠得以幸免，其余居民被悉数杀死。

旭烈兀没想到在这个小城碰到了如此激烈的抵抗，在这里他进行了一段时间的休整，对接下来的日程作了安排，告知大家今后要减少伤亡，保存己方的战斗力。而后接着往前，来到了叙利亚北部重镇阿勒颇。

阿勒颇位于叙利亚北部，与小亚细亚半岛交界，是阿勒颇省的省会，中东地区的商业中心，叙利亚的第二大城市，距离第一大城市大马士革350公里，扼守着地中海通往阿拉伯半岛、波斯的交通要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即便是800年后的今天，这里依然是反对派武装与执政的巴沙尔政权激烈争夺的焦点，持续的内战已经导致了叙利亚国内数万人的死亡和大量财产损失，可见这里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当时阿勒颇古城建在一座锥形的小山上，围着这座山，阿拉伯人建了高高的城堡和几个巨大的拱形城门，城堡占地大概十五公顷，内有蓄水池、仓库和清真寺等建筑。城堡外侧挖了一条壕沟。由于是依山而建，从外围到壕沟和城墙有一定的坡度，相对较陡，想攻占这里会呈现出仰攻的态势，而守军则会俯视外围，所以攻取难度非常大。

1260年1月18日，蒙古人和亚美尼亚联军抵达阿勒颇城下。

怯的不花和郭侃等人先是围着城外围勘察了一圈，发现这里易守难攻。按照郭侃的意思，采取囚笼战术，围而不攻，坚壁清野，切断城内外的粮草和水源，使其不攻自破。或者引诱该城守军出来，在野外决战，毕竟对付墙高城坚的地方，强攻是最后的选择。

可是此时旭烈兀似乎有些求胜心切，他下令先行攻取城外东北部的一个高地。经过战斗，蒙古人占领了这个高地，剩下的守军龟缩到城中，依仗城高池深，顽固抵抗。

蒙古人在城前架起了数十架投石机，随着郭侃的命令，巨石和火药桶呼啸而入，经过一天的强攻，蒙古人击碎了东北边的一个城门，并将城墙砸开两个缺口。蒙古人和亚美尼亚人冲进去，与守军展开激烈的巷战，由于该城依山而建，坡度很高，街道狭窄，骑兵无法开展，蒙古军的机动性受到了限制，而守军则充分利用崎岖的道路和街区进行抵抗，给蒙古和亚美尼亚联军带来了很大的威胁。所以进城后，蒙古人进度缓慢，一天下来才攻占了三四个街区，厮杀到晚上不得不退出城外休整，次日再进去进行高难度的巷战。

经过大约一个月的巷战，蒙古人付出了重大代价后，终于彻底占领了该城，在一个礼拜寺内全歼了最后的守军。

旭烈兀有些伤感，照这样下去，蒙古军恐怕走不到埃及，人员就损失的差不多了。他下令将战俘全部处死，并将城中的10万居民分给亚美尼亚军队一部分，其余的迁到波斯，不许在这个城中留下一个人。至于城堡和街道，全部予以拆除，壕沟全部填平，这样看上去阿勒颇成了一座死城，很长时间后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就在阿勒颇激战的时候，躲在大马士革的叙利亚国王纳赛尔，却没有任何表示。他既没有派兵支援阿勒颇，从外围对蒙古人进行牵制性进攻，以减轻阿勒颇守军的压力，也没有加强大马士革的防御，以准备即将到来的下一次战斗。他只是远远地站在大马士革，充当着一个看客的角色，任由事态的发展而无所事事。

这段时间，逃难的人群不断从阿勒颇方向跑来，把坏消息带到大马士革。

面对着这些令人沮丧的消息，纳赛尔一筹莫展，他派人到埃及开罗请求援助，但杳无音信。阿勒颇陷落的消息传来，他召集宰相、将军们前来开会商议，可是众人来到会场，吵成一团，根本拿不出一个像样的抵抗方案来。其中一个叫阿卜杜勒的将军还与几个大臣发生了口激烈的口角，居然拔剑砍伤了宰相，双方混战成一团。眼瞅着纳赛尔控制不住局势了，他情急之下夺路而逃，回到家里，收拾了一下行李，带着老婆孩子往南逃到加沙地带去了。

见国王都走了，宰相和政府高官也都如鸟兽散，纷纷逃难，大马士革街道上到处是逃难出城的人，有骑马的，赶着大车拉着家什的，也有步行的，恐怖的氛围弥漫着全城。三天后，整个大马士革已经看不到成形的队伍，在蒙古人到来之前，美丽的大马士革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

敌军未至，国王先逃，留守的军民毫无斗志，遂委派了三十名由身份显赫的人物——蓄着长胡须的教长、法官和富商等达官贵人组成的代表团，前往蒙古人的大营拜见旭烈兀。

到了旭烈兀的大营后，这个代表团恭敬的递交上了好几车精美的礼物，数十匹漂亮的阿拉伯马、骆驼上披着精美的绸缎和波斯地毯，以及大马士革城的城门钥匙，表示愿意接受蒙古人的统治。

看到对方已经心悦诚服，旭烈兀非常高兴，他表示接受投降，不会在大马士革进行屠城，并让怯的不花将军在这些代表的带领下前去受降。

1260年3月1日，怯的不花代表蒙古帝国与该城的代表在大马士革举行了盛大的受降仪式。双方签订了协议书，大马士革的行政管理权移交给一位蒙古官员，另外有三名波斯官员协助。

可单纯的和平解决似乎还不到时候。

大马士革的一个内城堡还处在强硬的阿卜杜勒将军的控制之下，他对和平解决丝毫没有兴趣，面对怯的不花的和平倡议，他嗤之以鼻，他还把前来劝降的长老胡子烧掉，缠头摘掉，殴打了一顿赶出去，下令手下2万守军固守在城池之中，准备抵抗。

没有办法，只能以战促和。3月21日，怯的不花命令蒙古军将城堡团团围住，城下排列了数十架投石机，随着一声令下，巨石如雨点般砸入城中，半天的时间蒙古人和亚美尼亚人占领了全部大马士革，对抗者被全部杀死。

这样，这座城市整个落入蒙古人手里了。

大马士革的陷落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大马士革，叙利亚的首都，位于安提黎巴山北麓，巴拉达河和阿瓦什河的汇合处，她西边是黎巴嫩，南边是戈兰高地（现在以色列的手中），北边和东边都是平原。全城依山傍水，河流纵横，早在罗马帝国时期就建成了最早的供水和排水系统，整座城园林密布，万木竞发，绿树鲜花点缀着街道，别致典雅的白色建筑掩映在绿荫丛中，每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大马士革染成一片金黄色，美丽异常，被称为“天国的花园”。有一首诗歌写道“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马士革必与之齐名”，当时的倭马亚王朝也把都城建在这里，城内有宏伟的倭马亚大清真寺、图书馆、石头城墙和古城堡等各类建筑。时隔700多年的今天，这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保护名录。

占领了大马士革，蒙古人又用几个星期的时间洗掠了周围的地区，完成了对整个叙利亚地区的征服。其中一部分先锋部队还往南追到了加沙地带，意外的把纳赛尔抓住了。

政治流亡者纳赛尔逃到了加沙地区，但他担心马木鲁克人会杀掉他献给蒙古人，或者遭到暗算，所以他在此踌躇了一番，没有往前走。几天后，怯的不花的其中一部分先锋部队追到了加沙地带，把犹疑不决的纳赛尔抓住了，带回了大马士革。

旭烈兀非常和蔼的接待了纳赛尔，告诉他并不想杀掉他，并承诺等打下埃及，让纳赛尔到埃及做叙利亚长官。

纳赛尔感激涕零，他亲自修书一封，让使者带给埃及马木鲁克王朝的苏丹忽都思劝降。

除了蒙古人，还有一部分人在享受着胜利的喜悦，甚至比蒙古人还要欣喜若狂。

谁呢？

就是在这个地区苦苦支撑的基督徒。在过去的数百年间，他们处于回教的包围之下，几乎被赶到地中海里去了，如果不是蒙古人及时到来，他们恐怕永远离开这块土地了，而现在，救星来了！

当怯的不花接管大马士革的时候，当地的基督徒兴高采烈，他们拿着十字架在大马士革街头游行，唱着赞美诗，对旭烈兀极尽溢美之词，应该说蒙古人占领的这段时间是地中海东岸基督教徒难得的幸福时期，旭烈兀也和法国国王路易被奉为上帝派到人间的拯救者，在祈祷的时候，基督徒们会将旭烈兀汗的名字放在祝祷词里。

此次西征剩下最后一个目标：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