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武平地震 处死重臣(1/1)
桑哥当了尚书省的右丞相,便下令对各级政府官员进行账目检查和监督,追查财政亏空。
他首先将矛头指向中书省,共查出亏欠钞四千七百七十锭,昏钞一千三百四十五锭。但这笔欠款是阿合马理算时遗留下来的,并不是麦术丁主持中书省财政时造成的。但桑哥就是要借此狠狠打击政敌,乘机为被处死的卢世荣报仇。
忽必烈听桑哥汇报了中书省严重亏欠宝钞的情况后,十分愤怒,下令严惩。桑哥要的就是皇上的这句话,他立即就开始审问中书省负责财政的长官麦术丁。麦术丁实在说不清楚那些亏空是怎样形成的,无奈只好揽过罪责。汉法派旧臣杨居宽、郭佑辩解说他们并不管理钱谷之事,桑哥就对他们施以大刑,最后杨居宽和郭佑含冤而死。为清除异己,桑哥借理算钱谷之名,罢免了众多路州府县官吏,而这些人大多是勋贤旧臣之子。桑哥在对全国各地的钩考理算中,确实也查出了不少官吏以权谋私盗诈腐败的问题,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排除异己,打击报复忠良,这就造成了大批冤假错案。
桑哥初时增收赋税主要是增收商税,清理田税,并不涉及平民百姓,但他继而又开增盐课、茶课、酒酣课,并让浙东、江东一带百姓交纳木棉十万匹,这就既加重了商人权贵的赋税,也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桑哥执政后实施的发行至元宝钞和在全国范围内清算钱谷这两项理财措施,确实增加了元朝政府的财政收入,一度补救了入不敷出的财政亏空,使忽必烈大为高兴。桑哥对贪赃枉法的官员重拳打击,自然也得到了平民百姓的拥护,以致大都市民竟为桑哥立碑颂德。但桑哥行事武断专横,甚至不惜用杖责、杀头的办法对付反对派,刑讯逼供,制造大量冤假错案,四处树敌,得罪了儒家义理派,架空了中书省的正统派,并与御史台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这就为他的倒台埋下了祸根。更何况桑哥又借理算钱谷之便,以权谋私,搜刮财物,打击异己,终于激起了众大臣的义愤。
御史台大臣王良弼就当着桑哥的面予以痛斥:“不加区分,不清职责,就处死中书省丞杨居宽和郭佑二位大臣,实是借理算钱谷为名,清除异己,发泄不满。”
桑哥听后,跳起来就以拳殴打王良弼的面颊,并破口大骂。王良弼口流鲜血,大声道:“尚书钩考中书,不遗余力,他日我要是发现尚书有劣迹,定要重重治罪!”
桑哥闻听,就面见忽必烈,告王良弼诽谤尚书省,阻拦清算钱谷。
忽必烈只听桑哥的一面之词,就下令杀了王良弼。
江宁县有个达鲁花赤名叫吴德,他也对桑哥的钩考大为不满,对人说:“今天是尚书核查中书,鸡蛋里头挑骨头,有朝一日,中书也要清算尚书,骨头里头挑鸡蛋,叫他们不得好死!”
这话传到桑哥耳里,他气得暴跳如雷,立即派人杀死吴德,并将其妻女赏赐手下官吏。
又一日,地方官杜上书指责桑哥对一些官员滥用刑法,桑哥知道后大骂道:“杜小吏,竟敢老虎脸上捋胡须,不知死活!”
桑哥要治杜之罪。尚书省参知政事马绍就劝解道:“皇上从没因谏劝而处分过臣子的。臣子之言,对则采用,不中听的,则弃而不用,但绝不可治人之罪。丞相若治杜之罪,恐跟皇上的做法不一致,实难服众。”
桑哥听了,只好悻悻地说:“且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忽必烈登基初期,元朝推行纸币比较成功,这与国力强大有很大关系。秦始皇统一钱币,汉武帝实行五铢钱,隋文帝改革币制,都是天下统一,国力强盛之时。而交钞贬值不仅与阿合马大量发行无本之钞有关,而且与商人私印及官吏徇私舞弊关系至大。俗话说“治乱世用重法”,当时不少人主张凡私印交钞及赃满二百贯者皆处死刑,认为只有这样惩处,才能保证钞法稳定。
赵孟对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说: “开始发行纸钞的时候,以银为本,虚(纸钞)实(银) 是大致相等的;纸钞流行二十多年,虚实轻重相去甚远,纸钞已严重贬值,所以改中统钞为至元钞。又二十年过去了,至元钞也如中统钞一样,虚实难抵,如此,国家再让人家按初时钞法相抵,则是不公。古时候,是以生活所需米和绢为二实,银、钱与米和绢相抵,银、钱为二虚。以这四者为值,虽然上下时有浮动,但浮动的幅度并不大,所以,以米绢计赃,最为合理。纸钞,始于宋朝,金人仿宋制而沿用此法,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以贬值过重的纸币计赃,满二百贯就治人死罪,实在是太把人的生命看轻了,实不可取。”
因为赵孟是南人,桑哥的手下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对他说的话不以为然,有人反驳道:“现在朝廷发行的是至元钞,所以犯法者就应该以至元钞计赃论罪。你反对此法,就是想废了至元钞。”
赵孟见对方蛮横,就据理力争: “朝廷之法关系到人的生命,犯法者有轻重,可依法量刑。现在中统钞贬值,所以改使至元钞,但至元钞又在贬值,再以初时钱数治罪,只能是草菅人命。我们现在是在议理,议理就应以理服人,而非仗势欺人,强词夺理。朝廷之上,大家在一起议论国家大事,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才是正道。”
忽必烈认为赵孟持这样的辩理态度是正确的,就说: “爱卿纵有不同见解,尽可言说,大家互相切磋,对则采纳,不对则放弃,不可以势压人。”
大臣们大多认同赵孟的意见,忽必烈就采纳了。桑哥是提倡用重刑的,对办事不力或徇私枉法的官吏,根本就不依法律条款惩处,而是一律严惩。这次赵孟竟然当着皇上的面驳斥了他的主张,当然他要寻机报复,以让赵孟得到教训。所以,有一天赵孟上班迟到,桑哥竟然要鞭打这位大臣。
赵孟不服,上诉到都堂叶李那里,说: “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养其廉耻,教之节义。今桑哥如此侮辱大臣,就是在侮辱朝廷。”
叶李认为赵孟所言极是,便将此事上报皇上。忽必烈便当面训斥了桑哥,叫他要尊重大臣。
桑哥专权,久而久之,很多人都对他溜须拍马,但御史中丞董文用却不买桑哥的账。董文用是藩邸旧臣,为人耿直,很受忽必烈的赏识。桑哥知道这些,就希望董文用在皇帝面前为他桑哥唱几句赞歌,董文用则说: “身为大臣应常思自身之过,所做之事皆属本应尽职之责,岂能动邀功之心?”
桑哥碰了一鼻子灰,便讪讪地说:“朝中文武大臣常来我丞相府做客,唯独御史台不来,是何用意?”
“公是公,私是私,你身为丞相难道不知吗?公是为国,私是交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你更应明白。”
桑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桑哥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就不断地设置苛捐杂税,逼得百姓纷纷弃田而逃,一时盗贼蜂起。董文用就对桑哥说:“百姓哪有不愿安居乐业的,现在百姓弃田而为‘盗贼’ 实在是急法暴敛所逼。你身为丞相当思变法,当安民心。”
桑哥只好当面点头,转过身去却破口大骂,攻击御史台的工作。
不久,桑哥引用成吉思汗“凡临官事者互相觉察”的旨令,奏准“按查司文案,宜从各路民官检核,递相纠举”,就势剥夺了按察司的独立性。有一天,桑哥在忽必烈面前说董文用傲不听令,总是干扰尚书省的工作,请治其之罪。忽必烈就说: “监察是御史的职责,何罪之有!
董文用人品端正,朝中上下人皆尽知,你不可不尊重他。”
由于忽必烈信任董文用,桑哥的阴谋才未得逞,但不久桑哥还是找了个理由把董文用降为大司农。
桑哥每使国库增加一些收入,就要向忽必烈讨要一些权力。而忽必烈当时正在用钱之时,也就尽可能地满足了桑哥的要求。桑哥不仅夺走了中书省的行政权,使内外官吏的铨选调动由他说了算,他还向忽必烈进一步提出了要求,要走了本该由中书省颁发任命书的权力。
从此,桑哥将刑罚官爵作为商品出售,只要钱出到桑哥满意,你是做官还是出监狱都可以,致使国家的规章制度遭到了极大的破坏。时任刑部尚书的不忽木坚决反对桑哥的所作所为,他认为任由桑哥这样大权独揽胡作非为下去必将使国家走向灭亡。他上书忽必烈,反对桑哥只讲财利的做法,认为对官员实行刑讯逼供不可取,这样会制造许多冤假错案,伤害不少好人。不忽木还为郭佑、杨居宽辩解,说中书省日理万机,即使出现一些财政亏空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处置主管官员,更不能要人家的性命。桑哥对不忽木实在是又恨又怕,他甚至对其夫人说:“他日抄我家者必此人也!”
为了迫害不忽木,桑哥就常常在忽必烈面前说其坏话。忽必烈刚开始时还能忍耐听之,后来桑哥再说,忽必烈就呛了他,说:“不忽木的正直与忠诚是不容置疑的,朕以为你还是多反省自己为好。人家给你提意见,你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才对。”
桑哥见在忽必烈这儿扳不倒不忽木,就又生一计。有一次乘忽必烈去上都之机,桑哥唆使一位商人用珠宝贿赂不忽木,想以此为借口惩处不忽木。没想到不忽木拒绝收礼,让桑哥的阴谋又一次落了空。
接着桑哥又乘不忽木回家吃饭之机,污蔑他不坐曹理务,妄图对其严加惩处。但官员们一起跪地为不忽木求情,桑哥才没敢治不忽木之罪。
但经过这许多事,不忽木气得大病了一场,桑哥趁机罢免了不忽木的官职,取消其俸禄。
忽必烈从上都回京,见迎接他的人群中没有不忽木,就叫人将不忽木叫来。忽必烈见不忽木身体很是虚弱,就问:“你这是怎么了?”
“微臣近来身体不太好,正在家养病呢。”
“你身体如此瘦弱,可要加强补养啊!”
不忽木就点点头。这时旁边的一位大臣忍不住就说:“尚书大人在家养病已不得俸禄了。”
“不忽木,他所言是真的吗?”
“确实如此,微臣因病在家,现在一点儿俸禄也没有了。”
忽必烈心里有气,立即下令,发给不忽木全俸。
至元二十六年(129),集贤学士、江南行台御史程钜夫入朝述职,忽必烈便向他问道:“爱卿学识渊博,知晓古今帝王之事,可知天子之职为何?”
程钜夫对桑哥专权行事本就不满,便道:“微臣闻听天子之职的关键,是要选择一位好丞相。而丞相之职,莫大于进贤。”
“哦,详细说说!”
“丞相如若不以进贤为要事,而只想着如何加税理财,则上有损圣上之德,下有损百姓之利。”
“可有典引?”
“昔文帝以决狱及钱谷之事问丞相周勃,勃不能对。陈平进曰:‘陛下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宰相上理阴阳,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观其所言,可知宰相之职矣。今权奸用事,立尚书钩考钱谷,以剥割生民为务,所委任者,率皆贪饕邀利之人。江南盗贼窃发,良以此也。臣窃以为宜清尚书之政,损行省之权,罢言利之官,行恤民之事,于国为便。”
桑哥在旁听罢,勃然大怒,指着程钜夫厉声呵斥:“你这是满口胡言,是大逆不道的诬陷。国家财政匮乏之时,你有何建树?眼下国库充盈,尔等又在此大放厥词,攻击尚书之为,欲改陛下之道,实在可恶。古人道‘民以食为天’,国家也是同理,若无善于理财之臣,如何平乃颜之变,征缅国之贼,御海都之侵?你说,你说说看!”
桑哥颤抖着手,两眼充血地越说越气,最后猛地跪伏在皇上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陛下明察,钩考之事利在国家,但贪赃枉法之徒必要群起诬陷尚书,如朝廷不采取严惩之法,尚书之功将尽皆付之东流。
陛下,微臣恳请立斩程钜夫,以令天下虚伪奸诈之徒不敢造谣诬陷忠良之臣,以使陛下江山稳固如磐。”
桑哥这是想借皇上之手铲除异己。忽必烈听后,哈哈大笑,然后说道:“大殿之上,纵论国事,何罪之有?程爱卿跟桑丞相各执一词,大胆直谏,实乃可嘉!望众爱卿皆能如此为朕分忧,国家兴旺则指日可待也。”
这以后,桑哥又前后六次上书,奏请皇上杀死程钜夫,均被忽必烈驳回。显然,忽必烈对桑哥的态度也在悄然变化,再不像以前那样,凡桑哥的请求,均尽力满足。这实是因为忽必烈乃是以汉法治天下的皇帝,他隐约感到汉法派逐渐式微,必将给国家的长治久安带来不利的影响。他起用桑哥不过是解国家财政的燃眉之急,但从长远计,忽必烈还是要重用汉人义理派的人才。眼下国家又趋于安定,忽必烈不可能再继续推行桑哥严赋重税的政策了,他要轻徭薄税,减轻百姓的负担,推行既重农又重商的政策了。而推行这样的政策,就要以仁治国,就要重用汉臣汉儒。另外,从一件事上,忽必烈对桑哥产生了怀疑。
一年前的一天,桑哥在忽必烈身边侍坐,两人聊起了西域产的珍珠,忽必烈就问:“爱卿家可有上好的珍珠?”
桑哥微笑着回答:“微臣家哪会有这样高贵的珠宝。”
恰巧旁边有个波斯人知道桑哥家里有很多珍珠,因为桑哥平时总是敲诈这些外来的商人,这位波斯人就多次被迫将珠宝拱手献给过桑哥,所以心里对桑哥是又怕又恨。现在听忽必烈这样问桑哥,他就趁桑哥不注意,俯在忽必烈耳边说:“桑丞相家有好多珠宝,我亲眼见过的。”
“哦?”
“皇上不信?这样吧,皇上把桑哥留住,我去他家取来。”
忽必烈笑笑,未说行也未说不行。波斯人就很快跑到桑哥家,说皇上要看珠宝,桑哥的家人没有多想,马上叫人抬了一对箱子送到忽必烈的宫里。等到把箱子打开,珠光四射之时,忽必烈就令人把桑哥叫过来观看。
桑哥一看就傻眼了,他吓得立即跪伏在地,说不出话来。忽必烈就问: “爱卿有这么多珠宝,却藏起来不让朕欣赏欣赏,是什么意思啊?”
“这些东西都是大食人送的,爱卿也不曾打开看过。”
“看来爱卿是珠宝太多了,连这么好的珠宝都不屑瞧看了。”
“啊,不,不!”
“你是不是把粗糙的东西献给我,好的都自己留下了?”
“微臣怎敢?他们是送给我的,要是送给陛下,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留下,如陛下不信,可以把那些大食人叫来对质。”
“不必了。”
“陛下,其实,微臣早就想将这些珠宝献给陛下,只是因为忙,没来得及查看整理,现在既然已经送来了,那就全是陛下的了。”
“哦?这些珠宝都送给朕?”
“本来就应该献给陛下。”
“爱卿不心疼?”
“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的,何况这些身外之物呢?”
“那好,有福大家享,就把这些珠宝分赏给朕的有功之臣吧!”
“遵旨!”
忽必烈跟南絆聊起此事,南絆就说: “汉人能治国,却不会理财;皇族之人能打仗,却不会治国,更不善于理财;会理财的又多是奸贪之徒,他们不只为国理财,还把财理到他们家里去,这实在是可恶。”
“是啊,朕真担心桑哥会重蹈阿合马之辙啊!”
忽必烈从这件事上就知道桑哥对自己还不够忠心,就开始对桑哥抱了怀疑的态度。
至元二十七年(1290)八月,武平地区发生大地震,按察司官及总管府官王连等及军民近几万人遇难,官署倒塌四百八十间,民居倒塌不计其数。赵孟随平章政事帖木儿前去视察灾情,看到房屋尽塌、人无食、居无所的惨象,几次难过得流了眼泪。
帖木儿指挥元军从倒塌的建筑下救人,很多士兵的指甲都脱落了。
赵孟跟帖木儿说: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将粮食和帐篷运进来,先让百姓有饭吃有地方住,这样才能重建家园。”
帖木儿同意,就派人速回朝廷求援。
有一个士兵从废墟下救出一个还在襁褓里的男婴,来到赵孟跟前。赵孟抱过这个婴儿,问:“他的父母还活着吗?”
“都死掉了,这孩子是在他妈妈的怀里才得生的。”
“这么小……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场地震使许多孩子都失去了父母。”
“是啊,要让这些孤儿能生活下去,朝廷得多想想办法了。”
帖木儿和赵孟了解了灾情后,就迅速返回了大都,向忽必烈汇报。忽必烈非常着急,派阿鲁浑撒里马上召集集贤、翰林两院官,征询救灾措施。会上,许多人只是泛引经传所记五行灾异之言,不敢提及具体的救灾办法,因为他们畏惧桑哥,怕引起他的不满。赵孟亲临过灾区,知道那里的需要,就私下对阿鲁浑撒里说: “应建议皇上,取消武平百姓的田租,减少商人的税款,平抑物价,严惩盗贼。”
忽必烈同意他们的建议,诏书也起草好了,但桑哥却不同意减免赋税。赵孟就生气地说:“死了那么多人,活着的食无粮,居无所,你还要按实际田亩征收钱谷,这办得到吗?”
“可这损失可就太大了。”
“你若不及时免除他们的赋税,来日征集不上来,不但民怨沸天,就是亏空的钱谷你尚书省也负担不起,到时候皇上要是追究起来,丞相你不是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么!”
桑哥考虑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这才同意颁发诏书。平章政事帖木儿立即又去了武平,他按诏办事,蠲租赋,罢商税,弛酒禁,斩为盗者,并发钞八百四十锭,转海运米万石以赈灾,这才使灾区逐渐稳定下来。
但赵孟每想起武平的惨状,还是难过万分。有一次,他跟一些人聊起武平人的生活状况,就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说:“我认为大家都应为灾区的百姓做点儿事情,有钱出钱,有物捐物,这也会让我们心安些。”
赵孟说完,有一个大臣就悄言道: “有人富可敌国,只要他肯捐出一些珠宝,就可以让武平的百姓度过这个冬天。只是,这个人是属铁公鸡的。”
赵孟知道这大臣是说桑哥。晚上,桑哥执政以来的所作所为在赵孟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他认为不除掉桑哥这个大蠹虫,国家就很难安定。
第二天,赵孟遇到怯薛军近侍彻里,就深有感触地说: “陛下曾谈论贾似道专权误国,责备留梦炎知而不言。现在桑哥所作所为远甚于贾似道,而我们再一直缄默不语的话,他日一旦出了大事,我们可就都难辞其咎啊!然而像我这样的臣子,就是说了,陛下也未必听。
可你是皇上的近侍臣子,读书知理义,慷慨有大节,即使丢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为陛下进忠言,为百姓除祸害,这才是忠义之臣应做的事情啊!”
彻里听了赵孟的话,意识到了自己责任的重大,他很快就联合了怯薛军重臣也里审班等人,搜集桑哥的罪证,以寻机揭发桑哥的问题。
至元二十八年(1291)春,忽必烈前往柳林射猎,皇亲国戚,宗王贵族,文武大臣,皇后众妃,婢女侍从,加上怯薛军,浩浩荡荡地开进狩猎场。连着几天的围猎,大家玩得非常开心。一天上午,忽必烈骑马追射了一只黄羊后,兴致勃勃地坐在舆盖下歇息,也里审班、也先帖木儿、彻里等怯薛军近侍臣子向其弹劾桑哥专权黩货,奸贪误国等罪状。
忽必烈听后就沉下脸来,说他们诋毁丞相,彻里就上前力辩,言辞很是激烈。忽必烈本欲出来图个好心情,一下子被搅扰了,就很不高兴地说:“你们在朝中不当面说,却在背后揭人短,无中生有,造谣中伤,罪不可恕!”
就令人狠打彻里的嘴巴。彻里被打得口鼻流血,晕倒在地。待彻里醒来后,忽必烈再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彻里就挺直身子,任鼻血下流,大声道:“微臣跟桑哥丞相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只因他做了大量的祸国殃民的坏事,臣子才冒了杀头的危险向陛下历数他的罪状。微臣认为,身为国家的官吏,就应时刻关心国家的安危。如果微臣畏惧陛下愤怒而不进忠言,就有违做人臣子的责任。人人只顾自身的安危,则奸臣就会肆无忌惮,百姓就会受苦遭殃。陛下可以让微臣去死,但微臣尽了臣子之责则死而无憾。”
忽必烈沉思一会儿,命人扶彻里下去休息,叫过也里审班和也先帖木儿,听他们诉说桑哥的罪状。为了进一步证实几位怯薛近侍的说法,忽必烈又多次传旨不忽木来问个究竟。不忽木说: “桑哥权倾朝野,蒙蔽陛下,致使大臣们敢怒不敢言。稍有异议,他则给持异议者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轻则鞭打入狱,重则杀头抄家。桑哥的做法不仅使政事紊乱,而且使百姓弃田而逃,盗贼蜂起,天下大乱。如果陛下不及时处理桑哥,恐怕圣祖的大业难以为继了。”
忽必烈为了谨慎起见,又召见了许多大臣面议桑哥之事,听到的都是弹劾桑哥的言论,这引起了他对桑哥问题的高度重视。中书右丞崔说:“桑哥执政四年,朝廷大臣和外国使节很少不给他送钱送物的,如有不上钱物者,他则对其扣上种种罪名打击迫害。”
中书平章政事麦术丁则上书道:“桑哥打压忠良,任人唯亲,将其昆弟故旧妻族都授以要职,并封以良田美地。他一手遮天,以迫害臣子剥削百姓为能事。陛下被其蒙蔽,对其宠信有加,他则利用陛下对他的信任,阻塞了忠谏之道,打压异己,致使臣子们不敢进谏。”
忽必烈早就认为桑哥免不了有受贿之嫌,因为理财之臣鲜有不贪钱财的,但人才难得,忽必烈对桑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罢了。可这一调查,忽必烈大为震怒,没想到桑哥竟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多坏事。
御史台给桑哥列出的罪状是———其一,立尚书省,独揽大权。以钩考为名,专以剥割生民为务,其所任大小官员皆是唯利是图、搜刮民脂民膏之徒,以至于逼得各地民变四起,盗贼频发。
其二,卖官鬻爵,收取贿赂。桑哥在执政期间,收取中外官吏使者的钱财。其昆弟故旧妻族,都被桑哥委以要职封以良田美地。这些人掌权后极力盘剥百姓。
其三,杀人害命,迫害忠良。如借理算钱谷为名,打压异己,处死大量官员,至今不见真实罪证。
其四,暗示大都之民为其立碑颂德,企图以此欺世盗名,蒙蔽圣听。
其五,掌有升赏刑罚大权,不逞之徒走其门路,理当收监或处死者,只要送钱,就可以逃脱惩处。
忽必烈先罢了桑哥的职务,然后又命令御史台、中书省和尚书省诸官与桑哥辩论。桑哥说自己对皇上和国家是忠心耿耿的,但他做过的一件件坏事,被御史台问得哑口无言。忽必烈下令将桑哥下狱究问,并推倒了在大都所立的“桑哥辅政碑”。接着,怯薛抄了桑哥的家,人们惊讶地发现,单是桑哥家收藏的珍珠就至少是皇宫内藏库的一半。
忽必烈这下子彻底火了,下令将桑哥处死。
桑哥在被处死前,只有大臣马绍去探视了他。桑哥后悔地对马绍说:“悔不该不听你的话,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马绍则说:“我来看你,并不是同情你,而是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你刚出错时以死相谏,这实在是我的失职,所以你罪孽深重,我也有过错。”
马绍是正直的臣子,他曾多次当面指责过桑哥,只是权力太小,无力回天。忽必烈听说了马绍探视桑哥的事,认为马绍公私分明,就没有责备他。
至元二十八年(1291)七月,桑哥被诛杀,其党徒有许多或被处死,或被追究。忽必烈随后下令撤销尚书省及桑哥设立的地方机构。
为了缓和矛盾,还免除了百姓、官府多年来积欠的钱粮。
第二章 心怀天下 夜半驾崩
桑哥被诛杀后,忽必烈欲请安童出来主持政务。安童十三岁任“怯薛台”(高级将领),十八岁便拜相,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但眼下他实在是重病缠身,难以为政了。他是被人抬进宫见忽必烈的。这一君一臣久未见面了,今日相逢,均是热泪盈眶。君臣就治理国家做了彻夜长谈。第二天,安童又被抬回家,三天后,他安静地合上了双眼。忽必烈以国葬的规格安葬了安童。随后,任蒙古族元勋完泽为中书省右丞相,麦术丁、不忽木为中书省平章政事,何荣祖为中书省右丞,马绍为中书省左丞。中书省被赋予实权后,又彻查和罚办了漏掉的桑哥余党五百二十人,或关进监狱,或诛杀。
至元二十九年(1292),忽必烈已是七十八岁高龄了,虽然他的身体时好时坏,但他的心智依然清醒,他在经过一段时间思考后,认为国家要长治久安,就必须要百姓安居乐业。他对不忽木说:“战争是不得已才采取的最后解决问题的手段,一个国家要想长期地保持一种向上的气象,关键是在平时细致而又周到的治理上。顺民者昌,逆民者亡,取信于民,才是正道。而这一切的根本,就是吏治。治国就是治吏。礼义廉耻,是选拔官吏的最基本的底线,不能治身焉能治国。
单有能力,心术不正,终归将步入歧途。”
忽必烈从王文统、阿合马、卢世荣、桑哥的相继落马中汲取了教训。这些人先后理财三十二年,但结果却都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不得民心的人物,最后都被处死。
不忽木从儒家义理派的立场回答道:“有才未必有德。只有德才相济才是治国之栋梁。儒家奉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宋代范仲淹更将其推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的境地;可见,只有心怀天下,新装黎庶之人,才能真正做到忧国忧民。”
忽必烈微笑着颔首称是。他原本是准备任命不忽木为右丞相执掌中书省的,而这也是安童生前的意思,但不忽木却以“非国族勋旧,且资历尚浅”婉拒了,力举蒙古老臣完泽担任此职。忽必烈见不忽木淡泊明志,主动让贤,就非常高兴。由于忽必烈的重视,实际上中书省的一切运转还是不忽木在左右着。完泽初时尚有些不服,后得知是由于不忽木让贤,自己才坐在了右丞相的位置上,就也心悦诚服地与不忽木合作了。
这样,以蒙古老臣完泽为首的中书省又回到了汉法治汉的治国之路。本着忽必烈“农桑,王政之本也”,中书省首先从农业入手,鼓励农民精耕细作,并派遣了大量懂农桑的官员深入到村镇田垄督导。
由于采取了轻徭薄税的政策,桑哥时背井离乡的百姓又陆续返乡务农或定居下来,这样田地的亩数又迅速增多了。忽必烈也根据中书省的意见,再次重申了“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
的思想,并严禁以农田为牧地,禁止因畜牧、游猎或行军打仗损坏庄稼破坏农业生产,禁止向农民横征暴敛,禁止掠民为奴。
五月里的一天,雨霁天晴,微风习习,不忽木与郭守敬等一些官员到大都附近考察。他们来到通州地面,立马在一个高坡上,放眼远眺,田畴碧绿,村舍轻烟,一派美丽的田园景象。郭守敬用马鞭指点着为不忽木讲解,不忽木频频点头微笑,两人都有点被眼前的景象陶醉的样子。随后,他们又打马在官道上奔跑起来,有时遇到在田里劳作的农民,就下马跟人家聊上一会儿,有时逢着村落,就找年高通晓农事的老者问上一阵子。
连着几天,他们几乎走遍了通州各地,深入田间村舍,与当地府吏百姓频繁接触交谈,了解当地的农业与民情,并写出了详细的考察报告,呈报给忽必烈。忽必烈看完呈文后,又召见不忽木与郭守敬,征求他们的意见,并谈了自己的看法。
在这次召见中,郭守敬提出了疏凿通州至大都的运河,改引浑水灌溉田地的建设。忽必烈当时就下令由郭守敬奉诏督办。
原来运河抵达通州后,由于坝河太小,大船不能航行,货物需卸船改由陆路转运,十分耗时耗力,还增加了成本。郭守敬得令后,率沿路军民立即行动,迅速开凿大都到通州的运河。一时间,上至丞相完泽,下至村妇儿童,都自愿地加入了这支劳动大军,场面十分壮观。
修好后,忽必烈亲来察看,见运河直汇于积水潭,船来船往的十分顺便,就不住地称好。郭守敬说: “每十里设一闸,需要时便可蓄水,既能通航,也能灌溉农田,一举两用。”
忽必烈就夸赞道:“这样就好,爱卿想事周到,以后南方的货物就可直抵大都了,真是方便极了。”
不久,有大臣又提出要大力兴办学校,尤其是偏远地区。这样,忽必烈又下诏各地加大对学校的投资,同时设云南诸路学校。这期间,一个叫忽不木思的商人来大都售卖珠宝,他有一颗大珠,世所罕见,有人劝忽必烈买下给南絆皇后做生日礼物。忽不木思知晓,就进宫请忽必烈观看。忽必烈赏玩了一会儿,就将其还给忽不木思,说:“确是稀有之物,可称是无价之宝啊!”
“陛下若买,贱民愿让利九成。”
“让利九成,朕也无钱可买。”
“天下都是陛下的,怎能无钱?”
“天下是天下人的,朕怎敢窃取天下人之钱?”
忽不木思走后,忽必烈对不忽木说:“国家正需用钱之际,朕怎能私用钱财呢?”
不忽木跪伏道:“陛下思天下人之忧,实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由于忽必烈励精图治,颁布了一系列发展农业和商业的诏令,再加上中书省的完泽和不忽木等官员的亲力亲为,大元王朝的经济很快就有了起色,社会也越来越安定。但是,蒙古旧贵族海都却不甘心臣服,不久,又再次犯边。海都这次联合了阿里不哥幼子宗王明理帖木儿一起起兵。忽必烈诏令伯颜率军征讨,命皇孙铁穆耳镇守哈尔和林,派玉昔帖木儿押送粮草援助伯颜。
至元二十九年(1292)秋,伯颜与明理帖木儿双方相遇于阿撒忽秃岭。叛军抢先一步,占据了岭上的有利地形,依险为营,居高临下。
伯颜察看了地形后,决定发起攻击,手下人就说:“强攻不可取,不如困住他们,待援军到后再发起攻击。”
伯颜就摇头道: “援军最快也得五日后到,而海都的军队离此很近,若两面夹击我们,士气必大为受挫,胜败难料也。”
伯颜骑上战马,手持长枪,率元军向岭上冲去。敌军据高凭险,矢下如雨,元军士兵停下不敢前进。伯颜见了,就挥动起令旗,大声喊道:“我们遇冷时是皇上及时送来棉衣,我们饥饿时又是皇上派人给我们送来粮食,现在皇上需要我们效力卫国,难道我们还怕死不成吗?”说完,伯颜带卫队就向岭上冲去。
众将士见了,便也不顾生死地往上冲。他们边冲,边互相喊着:“伯颜元帅不怕死,难道我们的命比元帅的还宝贵吗?兄弟们,冲啊!”
伯颜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边,众将士个个勇敢向前。叛军见元军潮水般地漫上山岭,心就怯了,不等元军冲上来,就纷纷掉头就跑。
明理帖木儿见无法阻拦,就也撒马而逃。伯颜率军追到必失秃,遇到海都的一支伏兵,双方就展开了一场激战。伯颜为了激励将士,又率卫队杀入敌群之中,他的长枪所到之处,敌兵纷纷倒下。海都部下的一员大将见此状,惊呆了,竟然立马一动也不动,被伯颜一枪掼于地上,吓得众敌兵呼地四散而逃。
恰在这时,速哥、梯迷秃儿率元军赶到,便夹击叛军,斩杀敌人两千余人。战斗结束后,大家见伯颜元帅全身已被敌人的血水染成了红色,只有两眼熠熠生辉,便将他称为“战神”。伯颜却连脸都没顾上洗一洗,就将叛军的一个小头目叫过来,赏给他一些钱,让他给明理帖木儿带封书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规劝明理帖木儿不要再与海都一起犯上作乱了。明理帖木儿得书感泣,就回书说自己再也不与伯伯忽必烈作对了,便率残兵败将回了他的封地。
伯颜带领军队回到防线驻守,命令各处关隘严防死守,不要轻易和海都交战。伯颜打算设计诱敌深入,然后一举解决海都的叛军。可是朝中却都有人诬陷伯颜,说伯颜放走了明理帖木儿,又不与海都交战,明显是功高自傲有异心。
南絆皇后闻之,深为忧虑,认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正赶上忽必烈身体不好,就擅自矫诏以玉昔帖木儿代替伯颜,让伯颜回来听命。玉昔帖木儿刚到前线,海都就又来进犯。伯颜便对玉昔帖木儿道:“容我杀了海都,再交兵与你。”
玉昔帖木儿微笑着点点头,他对伯颜是无比信任的。
伯颜率军队跟海都交战,却且战且退,一连七天都是如此。有人就怀疑地对玉昔帖木儿说:“将军不可掉以轻心,应接过军权为是。”
玉昔帖木儿笑而不语。可连着退却,诸将却误以为伯颜惧怕海都了。伯颜便说: “海都老奸巨猾,我们若攻击,他必逃跑。今我假败,诱他深入我们的腹地,然后围而擒之,方可一战了事。诸将军主张速战,若擒不住海都,谁来负责呢?”
不料,诸将领皆说他们大家共担此责。伯颜无奈,只好向海都发起猛攻,结果海都和叛军迅速逃了回去。玉昔帖木儿就安慰伯颜说:“丧家之犬,擒与不擒何异也?”
伯颜轻叹一声,便将军权移交了。
回到哈尔和林,皇孙铁穆耳向伯颜敬酒时颇含感情地说:“元帅一走,还怎么教我打仗呢?”
伯颜就盯视着酒杯,缓缓地说: “最误事的就是这酒,还有女色。”
铁穆耳点头,伯颜又说: “治军既要讲纪律,又要施恩德,为将者,要爱兵如子。”
铁穆耳含泪点头。伯颜想了想又叮嘱道: “冬夏驻营,依照常规。
多派人探查敌情,做到心中有数。”
铁穆耳的眼泪簌簌而下。
海都虽然跑掉了,但他的军力也大为减弱,从此北部边防固若金汤。
伯颜回到大都。此时忽必烈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就立即召见了他,面奖其功,仍授丞相之职,命他统率大都、上都和大同的宿卫与诸军。
此时,另一场战争正在继续,这就是大元与爪哇的战争。
爪哇国在南海地区是比较富庶的国家,人口众多,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民风淳朴。但由于爪哇国不知道大元国的情况,其国王以为天底下他就是最大的君王,所以当元朝使者以高傲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便生气了,竟然令下人在元朝使者孟祺的脸上刺上了有污辱意思的记号。忽必烈知道后勃然大怒,决定出兵征战。
至元二十九年(1292),忽必烈命蒙将亦黑迷失、汉将史弼,率军士二万人,海船五百艘,扬帆直指爪哇国。临行前,忽必烈嘱咐二将说:“卿等到了爪哇国,就明告该国军民,朝廷本欲与他们通商往来友好,但其君主却无端羞辱我使者,蔑视我大元,所以朝廷才派军进讨。”
又单独叮嘱史弼:“唯有卿一人为旧日勋臣,遇事要多加小心,随机应变,不可莽撞。”
史弼点头说:“臣谨记陛下之言!”
至元三十年(1293)初,元军抵达爪哇国。这时,爪哇国王已被邻国葛郎国王哈只葛当杀害,爪哇国王的女婿土罕必耶和葛郎国的军队正在交战。节节败退的土罕必耶听说元军到来,便派使者以其国山川、户口、地图迎降求援,请求元军帮助他们打败葛郎国。几日后,元军与爪哇国军队在八节涧会师。八节涧乃爪哇的良港,史弼仔细察看了港口附近的地形,派两千将士驻此把守。大军出发时,史弼又将留守港口的汉将王天祥叫到一边,悄声说:“天有不测风云,我们远涉重洋,孤军在异国作战,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此港口是我军的命脉,一旦失守,你我都将葬身在异国他乡了。记住没?一定要守住!”
“卑职谨遵将令!”
兵行十里,史弼见左有一山,山下有一小镇名叫赛宁,就又与蒙将亦黑迷失商量,命副都元帅那海,汉将郑皀领兵三千人在此驻守。
那海率两千人在村镇边扎营安寨,郑皀领一千人镇守山上。史弼对二将说:“命你们驻守此处,进可以支援大军,退可以守卫港口。郑皀要凭险守护此地,那海要尽量多地筹集粮草运到船上,以备不时之需,同时要挡住任何前往港口的军队,以免港口有失。”
随后,剩下的元军主力,分左中右三军,两翼各三千人马,中军九千人,彼此间距各不远于十里地,以作呼应。中军则分前中后三队,先锋将高德诚率三千人马突前,亦黑迷失和史弼率四千人马居中,张受率两千人马续后。张受的任务是既押运粮草,又担当后卫。
三天后,葛郎国兵分三路来攻打土罕必耶,爪哇国大将葛达罕兵溃如水,元军只好挺身迎战。葛郎兵没有听过大炮的声音,当元军大炮轰鸣,葛郎兵便以为是神兵天降,虽有十万之众,却作鸟兽散,漫山遍野地奔逃。
第二天,元军又占至晡。葛郎国主亲自率军来战,三战三败,只有退守城内。元军围城,以大炮威慑,令其投降。国王哈只葛当自知难敌,便打开城门出降。史弼对哈只葛当抚谕后,令其回城继续当国王。但史弼等人没有料到土罕必耶的投降是为了借助元军的力量消灭对手,等到对手被打败后,土罕必耶便出尔反尔,起兵攻打元军了。
元军在亦黑迷失和史弼的率领下冲出包围,且战且退,直退至赛宁。那海用大炮逼退了爪哇兵,将元军接入营中。败退的元军是又渴又饿,那海就命驻军递水送饭。
史弼命士兵赶紧休息,自己就登上山去,望敌情。郑皀对史弼说:“将军神算,那海的一阵大炮就将敌军击溃了。”
史弼苦笑一下,问:“刚才你为什么不开炮?”
“我以为还不是时候,敌人虽后撤,明天必又来攻,我想打他个出其不意。”
“甚好,甚好!”
史弼就喜欢这种动脑筋打仗的人。他叮嘱道:“你这里明天也不要开炮,权当作奇兵吧!”
“谨遵将令!”
第二天,爪哇军又发起进攻,被元军击退。但爪哇各地的兵马正在往这里集中,而元军已有两千多人战死,余下的一万多人中有不少伤者和病者。亦黑迷失、史弼等将领认为此仗不仅难于取胜,如再拖延,粮草都成了问题,于是亦黑迷失就率元军趁夜悄然撤退至港口上船,史弼和郑皀率山上的那一千人马断后。天亮后,敌人又来攻打,史弼等居高临下用炮轰击。敌人没想到山林中有元军埋伏,就又退了回去。史弼命郑皀率炮队先撤,自己率五百兵士掩护。爪哇军很快又来攻打,史弼命弓箭手阻击,且战且退,最后登船而去。
元军出战爪哇,折兵三千,无功而还。但随后不久,两国有了贸易往来。
至元三十年(1293)一月,佛教的一个教派攻击八思巴继任者所属派别萨迦派的寺院,萨迦派来人请求忽必烈平息叛乱。二月,诏发总帅汪惟和所部军三千征吐蕃,后又发陕西、四川兵万人进军吐蕃。
吐蕃之乱应是藏传佛教各派系间自发的争夺统治吐蕃权力的斗争,但是蛰伏在西北的海都却认为有了机会,他积极调动兵马准备支援吐蕃的反叛者。
为了阻止海都的这一行动,皇孙铁穆耳率漠北铁骑又开始了对海都进行征讨。海都此时已占领了哈喇火(今吐鲁番东不远处)。铁穆耳用大炮轰塌了哈喇火的城墙,活捉了叛军首领笃哇的妻子和女儿。
笃哇率一部分叛军逃走,铁穆耳率军紧追,在别什八里(今乌鲁木齐)与海都主力相遇。由于铁穆耳率领的是一支轻骑兵,人数少,又没有火炮,初战受挫,退后五十里。
三日后,玉昔帖木儿率漠北元军主力赶到。铁穆耳跟老将玉昔帖木儿商议,趁海都不知元军主力已到的时候,将主力埋伏在一条峡谷的两侧。隔日,海都军队追杀铁穆耳。铁穆耳率轻骑兵装作拼死抵抗的样子打了一阵儿,便慌忙往峡谷退去。海都军追至峡谷中,元军火炮骤响,矢下如雨,叛军除千八百人逃掉,其主力被一举围歼。铁穆耳乘势挥师西进,海都则放弃别什八里西逃,元军彻底粉碎了叛军入吐蕃援助反叛者的阴谋。不久,吐蕃叛乱也被平息。
四月,留梦炎从江南考察回来,向忽必烈禀报情况。留梦炎认为江南的一些城市商税过重。他说: “杭州、上海、温州、庆元、广州,都是十五抽一,唯泉州货物三十取一,臣认为以泉州为定制最好。”
忽必烈同意了他的建议。
不久,不忽木从河南考察回来,禀报: “由于桑哥对农业加重赋税,现仍有不少田地荒芜无人耕种,实在是可惜。”
“卿可有良策?”
“臣以为可将这些无主田地转给从良者和漏籍户耕种,使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那就由中书省下文吧。”
“江南仍有逼良从娼贩卖人口的现象,不禁止恐败坏社会风尚。”
“那就一起下文严禁。”
大都的秋天,天高气爽,凉爽宜人。忽必烈一日心情甚好,就跟南絆等移驾西山。此时的西山正是红叶如火似锦的时节。站在高处观看,建在繁茂山林中的寺庙若隐若现,微风吹过,寺塔上的铜铃传来清脆悦耳的响声,让人听来心情愉悦。午间,忽必烈在西山摆设筵席,瞧着大臣们大嚼炖羊肉和蔬菜卷饼,痛饮发酵的马奶酒,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一边喝着甜茶,一边对南絆皇后说:“久在宫中憋闷,今日忽然置身在这山野之间,心情真是说不出的舒畅。”
“当然,尤其是跟皇上一起领略这秋天美景,臣子们就更是高兴啦!”
忽必烈就转身看下面的臣子,看着看着,他的脸上渐渐有了悲戚之色。南絆瞧见了,就赶紧问:“皇上哪儿不舒服吗?”
“哦,没有。我是忽然想起了金莲川时的那些老臣,可惜他们都离朕而去了。若是此情此景中有他们在朕的身边,该有多好啊!”
“还有我的姑母察絆皇后,她也应在此情此景中。”
“是啊,他们竟然撇下朕都早早地走了,像是忙着去做什么大事似的。朕真的是不理解呀!也许他们是累了,也许他们是怕应了那句‘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就都匆忙地撇下朕先走了。”
“皇上千万别伤感,这都是长生天的安排,天下黎民百姓都祈祷皇上洪福齐天呢!”
“朕若是跟他们一起走,也许太子会将我大元治理得更好呢!唉,是我误了太子啊!”
“皇上……”
从西山回来,忽必烈就病倒了。完泽等一些重要大臣都来看望,他们预感到这位老皇帝不久将撒手人寰,但嘴上却说着“皇上长寿”
和“洪福齐天”的吉利话。
忽必烈的神志却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当他处在神志混沌状态的时候,就不断地念叨着察絆和那些老臣的名字。
“唉,察絆,你在……你在做什么?快来陪朕来……待一会儿。”
“刘秉忠,你师父海云…… 海云要走了,你可…… 不能走,朕需……需要你。”
“郝经,朕让你……让你受苦了!”
“为什么?为什么?朕活得这么久?真金……真金,是父皇……是父皇误了你的一世英名啊!”
而当他神志清醒的时候,他就叫来不忽木询问政事。一天,他对不忽木说:“唐代有位诗人的诗中有这么两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是唐代杜牧的诗句。”
“如今我朝也出现了这样的景象,到处都建寺庙,朕实为之忧啊!”
“臣也在想这事。皇上,臣以为朝廷应将僧寺的邸店、商贾舍置,按物货依例收税。”
“爱卿所言极是,就照爱卿说的办吧。”
“遵旨!”
南絆时刻守候在忽必烈的身边。有一天,外面阳光明媚,忽必烈就在南絆和不忽木的搀扶下来到庭院中晒太阳。忽必烈在阳光下瞧了瞧南絆,颇为动情地说: “皇后还这般年轻,朕耽搁了你的青春年华。”
南絆则眼含热泪地依偎着皇上,喃喃道: “此生能陪在皇上身边,是我莫大的荣幸。皇上的病很快就会好的,明年春天我还要陪皇上去上都骑马打猎呢!”
“但愿如此吧!”
忽必烈叹息一声,就转向不忽木,说: “朕走后,朝廷要息战养民,重农桑,以‘仁’ 治天下。草原仍承袭祖俗祖风,只要游牧在,我蒙古人必永存!”
“臣谨记在心,皇上尽可放心。圣祖之子孙不仅能马上打天下,也能马下治天下。”
“一个朝代要永葆长治久安是不可能的,但愿你们能将圣祖的事业进行得长久些,这也就够了。”
“大元王朝必永葆长治久安!”
忽必烈自这次出殿外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他久卧于御榻之上,时而昏迷不醒,时而清醒如常。他的生命是顽强的,就似他一生总是能一次次化险为夷。他熬过了年关,迈入了新的一年。
至元三十一年(1294)正月初一这天早晨,忽必烈醒来后,侧耳听着什么,他忽然问南絆:“为什么听不到鞭炮的声音?”
南絆正想着怎么回答才好,忽必烈则说:“可传告天下,朕不会影响天下人过年,爆竹当响,锣鼓当鸣,人们辞旧迎新要穿新衣,一切照旧。钦此!”
“遵旨!”
当外边传来鞭炮锣鼓的声音,忽必烈微微地笑了,他攥着南絆的手握了握,说:“朕不会耽搁黎庶欢度佳节。”
这超凡的大度令南絆不由悲泣不已。
又过了几天,忽必烈忽然要召见一些重臣,他见大家来齐后,就从容地说:“各位爱卿,当为朕的后事做些准备了。”
众大臣一听,皆跪伏在地,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
忽必烈让不忽木记下他口述的一系列谕旨———任命伯颜、玉昔帖木儿、不忽木三人为“顾命大臣”。钦命速将太子遗玺交与皇孙铁穆耳。
忽必烈又用爱怜的目光看了看南絆,然后将目光转向众大臣,缓缓地说:“谕旨南絆皇后日后不得‘擅自干政’,尊太子妃阔阔真为皇后,一切听命于三位顾命大臣的安排。”
诏下谕旨后,忽必烈就让大臣们做事去了,只留下南絆跟不忽木守在身边。从此,他便静静地躺着,绝少言语。
至元三十一年(1294)正月二十二日夜,在灯火幽微之中,忽必烈轻轻地说了句: “察絆,朕该跟你在一起了!” 说完,便合上了双眼,似乎是睡着了……
忽必烈在位三十五年,享年八十岁。谥曰: “圣德神功文武皇帝”,庙号“世祖”,葬在了他出生的蒙古人的中心地带起辇谷,从蒙俗,至今不知其坟冢的具体位置。
只有一望无际的枯黄的衰草,被秋风撕扯着,透出萧瑟而又静穆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