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合不合适（上）（1/1）

高岚最近心情愉悦，甚于欣喜若狂。

她的数学这次进步很大。数学老师凌文芳主动找上她并给予了极大的赞许，这段时间她总是去问问题。

她主动揽下数学课代表的活，收发作业和卷子。原来的数学课代表动动嘴，没说什么，索性把这次的段考成绩单和答题卡甩到她手里，让她分发。

她成为了新任的数学课代表。

高岚手指按着排名一个个下移，在前排成绩栏里找到自己的名字，嘴角倾斜。她继续往下数，看到110、120多的数字时，微笑着点点头，内心道一句：“考得不错。”

不错的意思，就是挺好、好，但没有她好。

班里现在数学考130以上的人还不多，她已然成为其中一个。

高岚把视线固定在第一栏，目光灼灼，属于这个名字的主人正坐在她的左手边。

期中考试结束的那个周五晚自习，她对着答案估了分，内心雀跃。周日回校的晚自习，她按捺不住，来办公室找谢飞，她知道考试之后就要调整座位。

高岚主动提出申请，希望和林清奕同学坐在一处，坚称这样只是为了更好地向他学习，鞭策自己。

高岚略显心虚地观察谢飞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和蔼。

“老师知道了，会综合考量的。”谢飞说，便让高岚回去继续自习。

高岚忐忑不安又期待，等待着周一的到来。投影屏幕上打出半张座位表，她一排排数着，看到了林清奕的名字，内心默念，闭上眼睛深呼吸，睁开眼，讲台上鼠标移动，打出另外半张。

是她！

高岚“咻”地一下站起身，在四周的目光中佯装咳嗽，坐了回去。收拾桌面的时候，她的动作轻巧灵快，毫不留恋这前排的位置，只想赶紧去到最后一排。

第六组第二排，在中间最后一排。

高岚把资料整齐地叠放在抽屉里，桌上尽量少留东西，继而拿出这次的数学试卷和答题卡，抚平边角，两面张开平放在桌上。

她余光扫视了右边女生的桌面，除了学校统一定制的复习册和试卷，还有好些辅导资料，杂乱无序、东倒西歪，什么“数学知识清单”“教你一眼识别政治选择题挖的坑”“历史资料分析题专题”。女生从坐下，头一直低着，笔没有停过。

高岚的左手边是林清奕，右手边是叶妍妍。

不是两人同桌，高岚最初是颇感遗憾的。但据她一直以来的观察，叶妍妍和林清奕没什么交集，至少自己实现了和林清奕坐在一起的愿望。

顺心如意。高岚越发满意。

高岚一开学就注意到了林清奕，清峻沉静，如沐清风。

他来得早，和其他男生正在搬运和整理教室桌椅。高岚盯着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上前，手搭在两侧桌角，“一起抬吧。”

林清奕成绩断层第一，高岚更加坚定了。

林清奕周末会在教室自习。高岚放弃了去城中区的计划，周六下午在教室里紧张地摩挲自己的数学试卷，林清奕一进入，她像弹簧一样从位置上跳起，“你回来啦？我正好有一道题不懂……”

林清奕一起身，她立马上前，“一起去吃饭吗？食堂二楼新开的一个窗口有砂锅拌饭，我上次吃了觉得很不错……”

“不了，谢谢。”林清奕客气地说，一并把高岚送的深蓝色瓷杯平移回她的手中。

她契而不舍地拿着卷子跑到林清奕的桌前，看到他轻轻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磨砂活页本，打开第一页，粉色信封掉落。林清奕眼疾手快，拿起信封连着活页本塞进抽屉。

“……原来你喜欢粉色啊！”高岚沉默片刻，低声道出一句感慨。早上8时15分，班里自习的人不算多。

“不，不是……”林清奕露出少见的局促，手放在抽屉里攥着，过了一会抽出，清冽的嗓音带着些许欣喜，“你想问哪题？”

高岚后知后觉。于是，她也买了许多这样的信封和信笺，各式花色花纹，在网上搜寻，一些话语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同写主旋律颂歌的命题作文，感受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高岚在运动会的时候见识到了林清奕的朋友圈，几人轻松自在地畅聊，她一时难以加入。高岚不禁内心感叹，优秀的人身边也都是优秀的人啊。

她从那个叫徐不言的男生的招呼中，意识到叶妍妍和林清奕之前应该是认识的。在高岚看来，叶妍妍是班里最怪异的存在，体育课上穿破洞牛仔裤，老师提醒下次穿运动服；第二次依旧，第三次再犯。

体育老师一脸铁青，鼻孔出气，当场叫来谢飞。叶妍妍一言不发，转身回班写卷子。

不说话、不聊天、不加入、不回应，完全将自己与周围隔绝。即使世界毁灭，叶妍妍估计也不会停下手中的笔，似乎大有不写完所有卷子不罢休的气场。

练习是写不完的，试卷也是做不完的，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高岚分发全班答题卡的时候，偷偷翻到叶妍妍的答题卡，前面虽然涂涂改改，但还算完整；后面的曲线方程、求取值范围等，一片空白。底边的“非答题区域”上，有没擦干净的灰铅画痕，似乎是一个菩萨头像，上戴头冠，一只厚掌，拿着一把剑。

画得……还挺好的。

高岚找到叶妍妍的姓名，眼睛横移到右栏的成绩：99。

高岚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这个数字的一刻，她的内心是有些欢喜的。

叶妍妍和林清奕只是认识而已。

16班的陆筱蓉，校运会也来过，林清奕目光森冷，半语未答。她觉得没意思，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高岚没有了顾忌，她充分享受在林清奕和叶妍妍中间的位置。

直到大课间围着的同学一一散去，林清奕扭头，将那本浅蓝色磨砂封面本递给了左边的女生。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整理了。”楚璃说。

“留着吧。”林清奕轻声说，略显失落。

楚璃想了想，没拒绝，毕竟她的错题集也是照着这个模板的。她把本子放在左侧桌角的书堆上，从抽屉里一沓一沓地翻找，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一本还没用完的黄皮厚面草稿本。

她将草稿本抽出，在纸上画出略显弯曲坑洼的x轴和y轴，“以O（0，0）为圆心，半径r=1作一圆，过P点作圆切线，分别交圆于A、B两点，连接OA、OP，作PC⊥x轴；当PB为圆O切线时，PB∥x轴，∴倾斜角α=0；”

“而当PA为圆O切线时，∵P（-√3，-1），即α=Π/3，”楚璃边说边写，把草稿纸翻到下一页空白，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捂住，清咳一声，“稍等一下。”

楚璃迅速将草稿本合上，从桌上平拖回抽屉里，胡乱地从宋祁玉桌上扯出一本，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讲题。

林清奕扭回头，眸中流淌着几分笑意。

高岚看到了。她一直跟随林清奕的视线，侧身张望，半面翻开的草稿本，夹着一抹熟悉的粉色。

看错了？

原来是她的……高岚心里默念着，越发生出异样感觉。

上周五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21时35分。

高岚别过书包，起身就要离去。一群人吵吵闹闹地从走廊涌来，口齿不清，好些罐装啤酒捏扁了丢在过道。

为首起哄的廖子期和其他几个，一把将一个男生推到高岚的面前，撞到右侧叶妍妍的桌角。叶妍妍把桌子猛地往后一拉，头也不抬地，抓着练习册和卷子往书包里塞。

男生喘着粗气，涨红了脸，气息朦胧，走近高岚，“你，你还记得我吗？”

“我，我叫王元光，16班的。上次校运会，我跑5000m，你过来扶了我一下。我，我当时就注意到你了，我这些天一直在找你，满脑子里都是你，真的……”

“喔！！”廖子期发出尖叫的怪声，引着众人在四处高手拍掌。

高岚吓得连连后退，看向林清奕，鼓足气劲吼出一声，“我不认识你！”

“我想认识你，你别紧张！”王元光步步走近，伸出手朝高岚抓去。

“教室里有监控，请让开。”林清奕挡在王元光的前面。

高岚肩膀发抖，下意识地甩开王元光即将伸来的厚实的手掌，连忙往林清奕身后退去。

“嫁给他！”有好事者甚至闹出一句。

“瞎喊什么！”陈绪从座位上站起，“不是本班的不允许随便进，都出去！”

“哎呀，班长别那么死板嘛，现在都下晚自习了，成人之美是种美德。”廖子期戳戳陈绪。

陈绪瞪着廖子期，一旁撸起袖子的宋祁玉一掌拍到桌上，响声震耳欲聋：“我说廖子期，你一天不惹事就皮痒是吗？还嫌害大家抄得不够？！”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看个热闹也不行嘛……”廖子期磕磕绊绊，在众人的凌冽目光下缩着身往后退了。

“你们都走开，全走开，我只和她一个人说！”王元光醉意上头，脸红脖子粗地指着高岚，一粗粝的右臂横挡在门前，口中含糊不清，“你不亲自和我说我就不放你走！”

”你说不放就不放啊？”宋祁玉拉开校服拉链，把外套摔在地上，气势汹汹地上前，一副预备干架的模样。

陈绪、苏文修和夏伊然几人连忙拉住。

“大哥，喝不了就别喝，整得像精神病一样。”白露鄙夷地说。

“大家都要回宿舍休息了，同学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陈绪搪塞，叫同班的人赶紧拉着王元光离开。

王元光身沉如牛，像抽鞭一般甩开众人的手，十分执拗地挡在门口，一副不得到明确答复不罢休的模样。

高岚定了定神，从众人身后走出，努力平复声音中的颤抖，“王元光是吧？你听好了，我不认识你，比赛时扶你是因为我是志愿者，换作别的选手我也会去帮忙。”

“不，不止这个，还有很多，每次遇见你都会冲我笑，上次遇到的时候你对我的笑容比对谁都要好看……”

高岚嘴角抽搐，哭笑不得，打断了王元光的浮想联翩，“这只是一种礼貌，你想多了。”

“不，”王元光甩甩沉重的脑袋，“不可能。我观察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向你倾诉我的感情的。我知道我有不好的地方，我会努力改的，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王元光，”高岚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大声说，“我不喜欢你。”

周围人神情复杂。高岚也颇感尴尬，但这种场面不是她非要造成的，既然要说，那说清楚，对谁都好，对王元光好，对自己也好。

还有……高岚紧张地回头望向林清奕。

王元光饱含深情的眼睛顿时灰暗，脸上青筋暴起，一时恼羞成怒，却仍不肯放弃。他咬紧牙关，”那你，那你喜欢谁！”

“这不关你的事！我就是不喜欢你！”

“不可能！”

怒音未消，水流声从耳旁掠过。王元光的脸上突然满是水渍，张开的嘴巴里灌入一道水，连连咳嗽。

众人略显呆滞，齐齐望向一女生。

“酒醒了吗？”楚璃平视前方，淡然一问，手里拿着水杯，余下几滴顺着滑下，贴附在瓶身外侧。

”教室不是发酒疯的地方，注意。”楚璃指了指高清摄像头，侧身掠过众人，提醒道，“宿舍准备关门了。”

周六上午，廖子期被谢飞叫到办公室训斥了一个早上，以后每天晚自习都直接去办公室自习。

“是、是谁告密的？”中午放学，廖子期拦在陈绪面前大喊，既有些畏惧，又有些恼怒。

“是我和班主任说的。”没等其他人出声，叶妍妍破天荒地抬头，站起来，横眉冷对，一步一逼近，横线本重重地敲在廖子期的阔肩上，“自作孽，不可活。你再害我抄一些无聊的破规定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