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附风雅,换头面(1/1)
——上海滩走来了一位“文化人”
第一节 黄金荣的小算盘
杜月笙搭上张宗昌,保护徐树铮之后,黄金荣的烦恼就越来越多了:自从自立门户之后,杜月笙的表现可谓是长袖善舞、黑白两道通吃,其名气与影响力也逐渐显露出超越黄金荣的势头,这让身为师父的黄金荣对这个得意门徒又爱又恨,心里总是有些失落与嫉妒。
不过,黄金荣也毕竟不是寻常的流氓混混。他心里清楚,杜月笙的发展速度之快虽然令他心生恨意,可是其也为黄公馆增了光彩带来了不少利益。因此,要想不让杜月笙把自己比下去的最好办法就是拉拢住他,让他心甘情愿地替黄公馆做事。
于是,黄老板对杜月笙比以往更加关心,常常嘘寒问暖,与杜月笙在一起的时候不再喊他阿笙,总是摆出一副兄长的亲切面孔。
“老弟,你现在是场面越混越广阔了,蛟龙出海,有前途!”
杜月笙前来给黄金荣报账本,一进门黄金荣就这样说道。
“哪里话,没有您跟桂生姐的栽培,哪里有我的今天!”
“没事儿,看着你我就觉得咱们这黄公馆会越来越好啊。哎,你的那个小杜公馆现在也该换换了,是在是太小了。家里那么多人,住得那么紧凑,不符合你现在的身份!”黄金荣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正为这个事体头疼呢。”
杜月笙一听黄金荣的话里有话,好像准备给他修新房子,立马装出一副很发愁的样子说道。
当时,杜月笙的住处也确是有点儿紧张,发财之后他买了三处住宅,除了钧培里的杜公馆,还在民国里分别为二太太陈帼英和三太太孙佩豪租了住宅。但四五年下来,陈氏、孙氏连生贵子,杜氏人丁旺盛,佣人更是一批批的招进。加上杜月笙交游渐广,弄堂房子再大,终究显得窄巴,不够派头。
“你该造一幢像点样的房子了。”黄金荣看着杜月笙,很是认真地说道。
“是的,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地皮。”杜月笙马上就坡下驴,皱起眉头说道。
“我在华格皋路有一块地,足有两亩,你要觉得合适,就送给你造房子吧。”
杜月笙一听,非常高兴。华格臬路在大世界附近,与跑马厅也仅隔两条街,地点适中,交通便利。在两亩地上盖一幢深宅大院,自是闹中取静,气派非凡。
杜月笙谢过黄老板,一脸喜色地准备返回杜公馆,不想一转身却看到张啸林迎面走了进来。
“杜老弟,瞧你这畅快样子?感情是昨天晚上逛了窑子,一出门拣着金元宝了?”张啸林打趣道。
“算你猜中。”
“哦?”张啸林来了精神,赶紧凑过来问,“快说说,啥好事,有没有哥哥的份。”
“黄老板把华格臬路两亩空地送给我造房子,你说是不是白白捡个金元宝?”
“两亩空地?好极好极!”
张啸林历来直肠子,也不管他与黄金荣交情够不够,也不管杜月笙愿不愿意,开口便说道:“黄老哥,当老大一定要一碗水端平啊,你这可不公道啊,那么大一块地皮,你就舍得给他?就算舍得,那也不能是那小王八蛋一个人独吞啊,这么着吧,我们何不一人造一幢,这就公平了,而两幢房子连在一起,以后兄弟之间来往也就方便多了。”
杜月笙一听,心里不免一阵阵想发火。两亩地造一幢深宅大院,必是够风光,够派头。要是两家造两幢,自然空间就小了,气势也就小了。但张啸林已经说出口,自己也不能当面驳回,何况张啸林又是他最要好的兄弟。
所以,杜月笙只好装出客气客气的样子说道:“好,就按啸林哥的意思办。”
说完,杜月笙就抬头看着黄金荣,这个时候能够出面“救驾”的也只能是黄金荣了。
“好,还是杜老板厚道啊!杜老弟要是愿意,那就匀出一亩地给张老板,这样大家也相互之间好有个照应。”
听了黄金荣的话,杜月笙就开始在心里骂娘,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来这一手——这可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啊,既能够拉拢张啸林,又能够让自己的杜公馆修得比较寒碜一些,怎么比都比不上黄公馆,到时候江湖上的朋友一看他那寒碜的杜公馆,还以为他还要靠黄金荣才能在上海滩上混下去!
“好,那就这么办吧,啸林哥,到时候咱们哥俩可以换着睡了,关键时候别睡错了床啊!”杜月笙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过来又打趣张啸林。
“杜兄弟是个仔细人,绝对不会进错房间的。但哥是个粗人,到时候哥睡错了可别怨老哥哥我啊!”
“还是你厉害,我算是没话说了。拿了我一亩地,嘴上还不饶人!”
“承让,承让,乔迁新居时候的酒宴算我的,二百桌都不成问题,这下成了吧,?杜老板?”
“啸林哥,你这句话说得还算有良心,你来找黄老板什么事情?”
杜月笙突然这样问道,因为他一直在偷偷观察黄金荣,从其的脸色上可以看出这好像是其做的一个“局”。
“啊,不晓得啊,黄老板差人把我从戏院里拉过来的,说是有什么事,具体得问问黄老板。黄老板,什么事情啊?”
正坐在雕花椅子上看杜月笙和张啸林在斗嘴的黄金荣猛地被这么一问,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听说——听——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喊你过来瞧瞧!”
一听黄金荣这话,杜月笙就什么全都明白了:说白了,黄金荣还是信不过他,今天明知道他来送账本,却在这个巧合的时间安排人喊来张啸林,如果不是张啸林问那二亩地事情,这老狐狸也会想别的法子给张啸林匀过去一亩地,一旦拉拢张啸林成功,就等于在他身边安排了一股重要力量,既能监视他又能防备他干什么不利于黄公馆的事情,真是头狡猾地快成精的老狐狸!
不过,虽然少了一亩地,但是一亩地修建一栋花园洋房还是很不错的,终究还是宽房大院。
接下来,华格臬路大兴土木。两亩地皮,杜月笙和张啸林一家一半。两幢洋房,一式的格局,相同的工料。分别为三层楼,一楼一侧设有三间华屋,分别为会客室、账房间、文书写字间。另一侧分别为古董间、大烟间、会客室、起居室与卧房。二楼、三楼分别为太太、少爷、小姐们的起居室、卧房。
两幢洋房中间隔一道砖墙,砖墙中开一扇小门,两家往来只走小门。
1925年初,两幢洋房同时落成,杜家、张家同时搬进新居。
杜月笙的三房太太,原配沈月英住在一楼正房,往来朋友都称她为“前楼太太”,二太太陈帼英住二楼,称她为“二楼太太”,三太太孙佩豪住三楼,称她为“三楼太太”。
三房太太当时有六个孩子,全是儿子。早前沈月英曾生育一个女儿,但不幸夭折。沈月英只有长子维藩一个孩子。“二楼太太”陈夫人生了老二维垣、老五维翰、老六维宁。“三楼太太”孙夫人生了老三维屏和老四维新。
而前楼、二楼和三楼,仿佛每层楼各成一个单位,自有其大司务、下手、听差、娘姨、小厮和ㄚ头,三位夫人另有男女佣人四五名,每位少爷拥有佣人三四名。
杜公馆有九部汽车,每部车子备有司机和助手各一名。其中一辆牌照为“七七七七”的雪佛兰轿车是杜月笙的专车,杜月笙的司机是无锡人,名为钟锡良。
杜月笙的贴身保镖,原是“小八股党”诸人,后来“小八股党”发达了,个个自立门户,都成了有身家的大老板,杜月笙便经朋友介绍,另外找了三名保镖。这三人都是彪形大汉,其中陆桂才是东北人,以枪法精确而著称,只要一枪在手,一人可以抵挡三五十人。另一位张文辉来自山东,枪法、技击也都了不起,并擅长武术、柔道与西洋拳。还有一位广东籍的陈继藩,以身手矫捷、出手迅速而闻名。
三位保镖和一位司机,跟随杜月笙数十年,风里雨里,无往不胜。杜月笙对待他们,人前自是摆着一副尊严,人后则是家人父子般的感情。杜月笙在三大亨中,向来以“会做人”著称,这也是身边诸人甘愿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原因。
第二节 褪掉流氓气,建立智囊团
1925年,杜月笙搬进华格臬路的新杜公馆之时,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乡下来的小混混了。此时,他在上海滩上声名远扬,不论是赌场生意还是烟土行的买卖,他都做得风生水起,仅仅是三鑫公司每年的收益就高达二十万大洋,再加上其他种种收益,更可能十倍于此——交游广阔,军界政界路路通吃,杜月笙青帮大亨的牌子已经在上海滩叫得很响亮了。
然而,随着名声越来越响亮,杜月笙也开始慢慢地改变自己了——相较于黄金荣和张啸林来说,杜月笙并不是一个善于满足的人。他深知,自己从一个乡下小瘪三混成今日的青帮大佬,最重要的成功因素就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自己从来不甘心做一个混迹于黑道的流氓头子——他要提升自己的身价,让自己成为一个不被别人轻易打倒的人、不被别人从内心深处鄙视的“白相人”。
因此,在入住新杜公馆之后,杜月笙一改往日的作风,开始主动结交起那些有文化、有名望的人,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改变自己的形象。
当时,旧上海的流氓白相人,包括像黄老板这样的大头子在内,穿的是黑拷绸短打,一襟中分,单排密扣。卷着袖,露出胳膊上的“刺青”,敞着怀,露出胸前悬挂的金怀表链,表链越粗,身价越高。金表链在左胸绕个半圆圈,表链末端系以西洋打簧金挂表,塞入衣袋。此外,手指上大多戴一枚耀眼的金刚钻戒指。如果少了这三样,似乎就是很寒酸了。
作为“白相人”,杜月笙也不例外,他甚至别出心裁,在右手腕上刺了一只蓝靛的小小铁锚,将衣袖向上一卷,那只小小蓝锚赫然在目。他佩戴的那只火油金刚钻戒,重四克拉半,寒光熠熠,耀眼夺目。
一天,杜月笙和张啸林一起去参加一个晚宴,来参加晚宴的人几乎都是衣着讲究大方的达官贵人。杜月笙看了看周围,只有他和张啸林是穿着最为特别的人,一看就是混黑道的。他悄悄打量那些出身高贵、有才学、有教养的绅士,忽然发现一个大问题——所有在座的人,除了他和张啸林,没有一个手上戴戒指的。他顿时感到无地自容,额头直冒虚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那只大钻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实在惹人注目。他赶紧将手上的钻戒转了一圈,把那只大钻石握在掌中。好在那天他穿的是长衫马褂,否则非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这顿饭让杜月笙吃得很不舒服,他感到很自卑。不过,他也明白,如果不改变现在这幅模样打扮,不随上流人士的“俗”,以后怎么能在上流社会中站得住脚,又不被他们鄙视。
那天晚上一回到家里,杜月笙就将钻戒扔进了保险箱,此后再也没有佩戴过。同时,杜月笙也向手下的小混混们下了这样一道命令:杜公馆的门人弟子以后不准再一身短打装扮,夏天更不准赤身露体。而杜月笙本人,则是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衫,领口扣子都一直扣紧,即使三伏暑天,袖口也不曾挽起,以免露出腕上的“刺青”。
身上的打扮变了样,但是不等于就一下子变得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了。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风雅之人,杜月笙开始经常去一些买卖书画斋所,偶尔买一把题了诗的扇子,偶尔买一本自己根本就看不懂的书拿在手里。不过,由于没有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杜月笙的文化水平一时间还是增长的十分缓慢。但是,对于点子特别多的杜月笙来说,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提升自己文化水平的好办法,找个说书人将历史典故、有名的古文篇章以说书的形式讲给他。结果这样一来,原本看本通俗演义都困难的杜月笙,不长时间内就通晓《三国演义》、《东周列国》等书籍,与名流士绅在一起聊天喝酒之际也能拽上几句古语或有文采的话了。
由于听书这法子对杜月笙实在太有效,后来,不光自己每天都要听上一两个小时,就连教育子女、教导朋友和手下都是如此。听的时候,耳、目、口并用,一边听说书先生说,一边看说书先生绘声绘影地表演,一边拿着“大字本原著”对照着读,帮助自己识字。
“听说书”的习惯杜月笙保持了大半辈子,后来远走香港、重庆,仍然花重金从上海聘来说书先生为他说书。
而杜月笙肚子里的知识,以及他的言谈举止,行为做派,无不得益于他的听书。在这些历史文化的熏陶下,他从里到外,渐渐地摆脱了那一身流氓习气,儒雅有风度成为了他身上的“新标签”……
在天天听书的同时,杜月笙还考虑为自己聘请一名“军师”,这个人可以不是个饱学之士,但必须要懂得权谋、能够成为他的智囊。
这时候,杜月笙看中了一个人,三鑫公司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苏嘉善。提起这个人,三鑫公司的很多人都瞧不上眼,因为大家平日里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就是默默无闻,既不嫖又不赌,整日里只知道默声寡言地做事,不贪功也不合群。
别人不重视苏嘉善,不代表杜月笙不注意他。从苏嘉善一进入三鑫公司,杜月笙就开始注意起这个不苟言笑的人,这个人表面上看很是木讷,但做起事来冷静沉稳,与跟他一起做事的那帮小混混们大不相同。于是,杜月笙与他谈了几次,发现他果然头脑冷静,有眼光,有见识,更难得的是他宅心仁厚,忠心耿耿。苏家住在华格臬路芝兰坊,和杜公馆只有一街之隔。于是,每天早晨,苏嘉善先到杜公馆。杜月笙起床以后,先和苏嘉善密谈一次,然后再出来处理事务。
一天早晨,杜月笙跟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间的软椅上等苏嘉善进来和他商量当天的事情。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苏嘉善,心里有点怒火的杜月笙马上派人去请苏嘉善过来。可是,派去的人没有带来苏嘉善,却带来了一封辞呈。原来,苏嘉善之前是一个小老板,后来抛下家业专门来上海闯天下,在听说杜月笙是个厉害角色之后才投进三鑫公司来,虽然很幸运地得到了杜月笙的赏识,但是没有想到杜月笙却每天只是和他谈论一些小事情,从来不说自己有什么样的报复、打算怎么干一番事业。苏嘉善在多次试探见杜月笙没有表露出一点太大的野心之后,便决定离开杜月笙回老家继续做自己的小老板。
杜月笙看完信之后,马上起身前往苏嘉善家。
“嘉善,你这招以退为进的棋很妙啊!非把我杜某人逼出来不可吗?”
杜月笙一进门,就对着正在收拾包袱行囊的苏嘉善说道,然后过去直接按住他的包袱,接着说道:“你的用意我知道,只不过,咱们要做大,不是光有野心就足够的,而是要积蓄力量,静待时机,时机未到之前,是只虎得卧着,是只龙得盘着。”
“大哥,小弟的这点心思真瞒不过您的法眼。时机自然要等,可是没有人咱们办不成事,文臣武将咱都很缺。如今,杜大哥交游日益广阔,信函文电增多,公馆应该设一个文书间,请一位秘书,专司翰墨与文案。再者,杜公馆内还要新增一名饱学的法文翻译。黄老板现在已经显得暮气沉沉,往后与法国人的联络,他这一边的关系一旦用不上了。咱们就要重新与法国人建立关系,没有法文翻译是绝对不行的。”
“嗯,你说的对,没有人就成不了事!法文翻译倒是好找,法租界中法学校的毕业学生,个个精通法文。”杜月笙边说边点头。
“不行,仅仅通晓中法语文远远不够。杜先生要找的翻译,必须熟悉彼邦政情,受法租界头脑敬重,甚至可以和法国头脑平起平坐。要担当起顾问、大使、翻译这项重任才可以。”
杜月笙明白,凭他自家的文化智力,直接和法国头脑打交道远远不够。借助一位有身份的翻译,反而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
从苏嘉善家里出来之后,杜月笙马上开始行动。没多久,他先从张啸林那里要来了一位笔杆子翁左青,紧接着又挖来了他的第一位法文翻译王茂亭。
翁左青是张啸林的一位老乡,胸中颇有文墨,在成了杜月笙的第一位秘书之后,后来更兼办总务,始终是杜月笙的得力助手。
而王茂亭,更是厉害。
王茂亭是早期法国留学生,在法租界小有声望。他不仅熟知法国政情,更熟知法国人的心理。正是在他的帮助下,杜月笙和法国巡捕房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当时,杜月笙一直不太会跟法国巡捕房打交道,除过有黄金荣这堵墙在哪里挡着之外,他内心深处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国大人”们还是有点畏惧的。但是,王茂亭走进杜公馆之后,马上就改变了这一现状,他直接带着杜月笙去和“法国大人”们谈。杜月笙压根就没有想到,在他向法国人伸出去的那只“友谊之手”后,他们竟然握得非常之亲热。“法国大人”们的热烈欢迎,使杜月笙的自卑心理悄然顿失,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原来法国人这么看重我杜月笙!
“法国人跟中国人一样,也分三六九等。有王公贵族,也有乞丐瘪三。”王茂亭告诉杜月笙,“这些飘洋过海的老法,说到底,万里远游只为财。只要咱们解决了钱的问题,那么剩下的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听到这里,杜月笙笑了,底下的话不用明说,对付“爱财”的人,杜月笙比谁都有办法。不久他便发现,法国人所以对他那么亲热,正是为了纳贿分赃那点事体。
一直以来,“法国大人”们都是按月在三鑫公司吃俸禄。但红包送进去要转几道手,他们拿到红包后,总是心存疑惑,不晓得被经手人吞去了多少。如今出钱的主子杜月笙终于站在了他们面前露面了,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少一层经手的人对他们来说,就等于手里多分了一笔银子,这自然要实惠得多。杜月笙找来金廷荪,把这个分派红包的事体理顺,“法国大人”们得了实惠,以后见了杜月笙都眉开眼笑,显得十分热情。
在和法租界打理好关系后,王茂亭不幸因病离世,杜月笙又聘请了第二位法文翻译李应生。李应生是广东人,也是老法国留学生,自家经营一个珠宝店,身家不菲,有一定的社会背景。
和王茂亭相比,李应生更“兜得转”,他和法国头脑够交情,可以同起同坐,一口法语讲得和洋人同样的流利。他交际手腕灵活,在法国人面前,他是杜月笙的代表。杜月笙后来在法国人面前说一不二,能够“鸢飞鱼跃,借步登天”,也是得益于李应生运用多方面政治关系的运筹。
经过了一系列的改头换面和招贤纳士,杜月笙在变成文绉绉的儒雅绅士之后,还建立了自己的智囊团——他的言谈举止几乎很难再看出有什么流氓混混的痕迹,而他身边的智囊团更是让他如虎添翼,当时沪上富商巨贾、绅士大亨,慕其名,惮其势,纷纷前来拜访结交,更有慕名而来求他办事的人,杜公馆门前每天都是车水马龙……
第三节 别人存铜钿,我存交情
有了“智囊团”这帮“文臣”之后,杜月笙为了彻底改变他和手下们的形象,便制定出了一套新式的青帮香堂召开仪式,将当时上海滩商界最盛行的“拜先生,学生意”的仪式移花接木到青帮的拜师礼中——将开香堂改为点香烛,磕头跪拜改为三鞠躬,多人同时拜师时,还可以集体鞠躬。写有祖先三代的“拜师帖”改为“门生帖”,拜师帖上一贯沿用的“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头”的套语,再缩短为“愿拜门下听从训诲”。门生一律改称“学生子”,“老头子”则称为“先生”、“老夫子”。
这种招纳门徒的方式简便易行,不仅使杜门很快吸纳大批知识界学生子,而且在1927年杜月笙步入政治舞台后,手下又涌进一大批官僚买办、投机政客、以及工商界、金融界人士。这其中竟然有不少人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头面人物”。
其中,第一个投入到杜月笙门下的“头面人物”是《新闻报》编辑唐世昌,他是杜月笙在上海新闻界招纳的第一个学生。当时,上海是中国报业的发轫地,一向精于观察社会动向的杜月笙马上意识到了报纸的重要性,如果要想在上海滩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那就必须跟报馆的老板们搞好关系。所以,杜月笙从报纸一在上海滩兴起,就马上开始和各报馆的老板、编辑们吃饭、参加文化活动。
唐世昌从业20余年,在新闻界有一定的威望和实力。杜月笙看好这一点,先派唐世昌身边要好的朋友递话,说杜先生想与唐先生结交。唐世昌开始还有点犹豫,觉得杜月笙虽然势力强大,可毕竟是个混到黑道的,和自己一介文人有何相干。但几番犹豫之后,还是去了杜公馆,毕竟投奔了杜月笙就意味着自己在上海滩上多了一座大靠山。
靠着在报界新闻界的力量,杜月笙帮助不少达官贵人抽掉了不宜外扬的桃色丑闻。
一年下来,这样为别人“排忧解难”的事件不知要有多少次。这种交情的分量足够重,受惠者因而感激涕零,以后遇到杜月笙有事,不用开口便一个个设法帮忙,鼎力相助,作为报答。杜月笙自家就曾高谈阔论他的“生意经”——存交情。
“别人存铜钿,我存交情。”凭着这些“交情”,他的关系网可谓四通八达,在上海滩他处处“吃得开”“兜得转”。
而杜月笙的“存交情”不仅仅是为别人“排忧解难”,遇到他自家有事,他解决的更是巧妙和高明。当年左派人士邹韬奋在上海办了一份《生活》周刊,有一段时期,《生活》周刊集中火力,向身为“封建余孽白相人头脑”的杜月笙猛烈开火,几乎每期都有攻击杜月笙的文章。
这件事激起杜氏门人的愤慨,“文武角色”聚集在杜公馆的会客室里,吵吵嚷嚷。“武角色”要求杜月笙下令,给《生活》周刊点厉害的,“文角色”则主张以文章反击。杜月笙坐在八仙桌边的高靠背太师椅上,一边慢悠悠地品茶,一边面带笑容,摇头不语。
“杜先生,你倒是说话呀!”开山门弟子江肇铭急了。
“干脆乘夜深人静,我们弟兄几个去把他报馆砸了。”顾嘉棠看看“小八股党”的其他几个弟兄说,“看他们哪个敢吭一声!”
“别急。”杜月笙终于开口了,“他们有兴趣,让他们骂去好了。”
“就听他们骂下去?”连陈世昌都忍不住了。
杜月笙依然笑而不答。其实他心里早有了主意。
不久,租界当局下令封闭《生活》周刊,并下令逮捕邹韬奋等人,其内幕杜月笙自然心知肚明。那晚,杜月笙在公馆里和一帮朋友推牌九,其中有一位捕房的总探目。赌兴正酣的时候,那位总探目忽然起身告辞:
“杜先生,抱歉,今晚有行动,我要先走一步了。”
“有啥行动?”杜月笙一边理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还不是去捉邹韬奋,封生活书店。这帮家伙一直在骂你,今朝给他们吃点苦头。”
“算了,算了。”杜月笙连连摇头。
“是警务处下的命令,我们哪敢违抗。”总探目为难地说。
“哦……”杜月笙沉吟一下说,“这班卖字的也不容易,何必捉他们到捕房受罪。你们还是在前门喊喊,让他们从后门口逃脱算了。警务处怪罪下来,我自家顶着。”
“好,就按杜先生的意思办。”
总探目执行任务去了,在座的门生、朋友,都埋怨杜月笙不该对那帮书生心慈手软。但杜月笙心里明白,他是不想得罪共产党人,所以才想出这种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计策。
那些探目到了生活书店,果然按照杜月笙的意思,在大门口装模作样,大呼小叫,等邹韬奋一班人从后门全部逃走,才一拥而入,自然一个人也不曾抓到,只在大门上贴张封条了事。
后来《生活》复刊,果然不再有对杜月笙的骂声。
第四节 结交学界泰斗
除开新闻界人物,结识其他有名望的学界泰斗,更是杜月笙梦寐以求提升身价的途径。对国学大师章太炎,杜月笙早就想结识,正苦于找不到机会,忽然收到章太炎的一封信。当翁左青把那封信交到杜月笙手上的时候,杜月笙眼睛都看直了。
“章缄?”信封上这两个字让杜月笙激动得心里怦怦直跳,“会不会是章……”
他急不可待打开信封,抽出信笺,果然,“炳麟谨上”的落款让他激动万分。
“真是章太炎先生的来信?”杜月笙识字不多,生怕自己认错了,赶紧把信笺递给翁左青。
“是的,是章先生的来信。”
原来,章太炎有个侄子住在法租界,因与一位颇有背景的人物发生房屋纠纷,双方相持不下。章太炎风闻杜月笙是法租界炙手可热的人物,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杜月笙写了一封信。
这对杜月笙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第二天,杜月笙立刻亲自出马,当天就为章太炎的侄子解决了困难。然后,杜月笙请翁左青给章太炎回了一封信,告知事情已经解决,并表示要去章太炎的苏州寓所专程拜访。
这次登门,给杜月笙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正是这次会面,他有了自己的大号。
当时,章太炎将杜月笙迎进会客室里,一番寒暄,章太炎惊讶于杜月笙的温文尔雅,谦恭有礼,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这使章太炎非常高兴,和杜月笙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闲谈中,杜月笙说起自己的祖籍,本是浙江海宁,世代以养蚕织丝为业,后来才搬到上海浦东高桥。章太炎的祖籍也是浙江海宁,如此一说,两人居然还是同乡,关系自然拉近了一层,谈话的氛围也愈加宽松。
杜月笙又谈到自己的名字,说自己生在阴历七月十五,是传统的“鬼节”,那天月亮正圆,所以父亲给他取名“月生”。
杜月笙一直说着,却见章太炎一直没有应答,好像凝神屏息在思考什么事,以为章太炎先生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正不知怎么结束这个话题,章太炎却开口了。
“杜先生,老朽给你换个名字可好?”
“好!好!”一听国学大师要给自己改名字,杜月笙感到非常荣幸。
“老朽给你换一个名字,就叫‘镛’,号月笙,生字头上加一个竹字头的‘笙’。”
杜月笙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章太炎。章太炎笑笑,接着给杜月笙细细解释一番:
“《周礼》上讲,东方之乐谓‘笙’,笙者生也,所以改称‘月笙’。同时,又以同疏:‘西方之乐谓镛’,镛者功也,所以名镛,号月笙。杜先生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杜月笙虽然听得不甚明了,但也晓得个大意。总之这个名字比原先的名字要文雅,有讲头。更重要的是,这是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给自家取的名字,这是何等荣耀的大事体!他赶紧起身离座,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在章太炎面前一躬到地,毕恭毕敬地施了一个大礼。
“多谢章先生赐名,从今天起,晚生就叫杜镛了。”
这一次登门拜访,奠定了两人“平生风义兼师友”的深厚交谊。当杜月笙告辞离去之前,悄悄把一张两千银元的钱庄庄票,压在了茶杯下面,这是他的贽敬。以后,他每月都会派人送一笔款子到章公馆,接济当时境况并不太好的章太炎。
也许没有人会想到,杜月笙与大律师秦联奎,却是相识于赌台之上。
一般人都是尽量回避至亲好友同桌共赌,免得涉及输赢伤了感情。杜月笙却恰恰相反,以赌会友,历来是杜月笙结识朋友的妙法,而且屡试不爽。他把赌台当作了交际工具,结交了不少情同手足的“割头朋友”,严老九是一个,还有一个玩老千的吴家元,在知识分子之中,也是半生中对于杜月笙帮助颇大的,便是上海名律师秦联奎。
杜月笙搬到华格臬路新宅后,曾在公馆里大设赌局,场面大得惊人。盛宫保、盛宣怀的几位少爷小姐,上海叉袋角豪门世家的小开朱如山,地产投机大王钟可成等,都是杜公馆的座上客。其豪华盛况,可谓一博万金。仅两个月积攒下来的头钱就有五六十万之多,当时吃一桌鱼席不过五六块大洋,普通人家的娘姨一月工资只有一两块大洋,五六十万大洋足够开几爿像样的工厂了。
秦联奎执业不久,小有积蓄。听说杜公馆的赌局场面豪奢,年少好奇,便托朱如山带他去开开眼界。那晓得一入赌局,便控制不住自家了,就想小试两把。人家推磨庄牌九,他试着押了几注,不想转眼之间连输4000大洋。4000大洋对执业不久的秦联奎来说,绝非小数,心里后悔不跌,极为沮丧。悻悻地拿出一张庄票,付了赌账,黯然离去。
由于秦联奎第一次进杜公馆赌场,又是杜月笙的好友朱如山带来的朋友,杜月笙对他自然注意。见秦联奎输了钱怏怏而去,就向朱如山打听秦联奎的情况。
“你这位朋友是做啥事体的?”
“是个开业不久的小律师,原本是带他来看看热闹的,不曾想他竟下起注来了。”朱如山摇着头说。
听说秦联奎是做律师的,杜月笙当然愿意结交,他当即寻出那张4000元的庄票,丢给朱如山。
“当律师靠的是动脑筋、费口舌,能有几个铜钿好赚?你把这个钱还给他。”
见到这张“退票”,能言善辩的秦律师一时百感交集哑口无言。这笔钱对他来说,确实来之不易。可他本来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收下这张“退票”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
“杜先生绝没有轻蔑之意。”朱如山劝慰说,“杜先生自家没念过什么书,一向赏识读书人。你刚刚执业,他怎么好赚你的钱?以后你会晓得,杜公馆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派送出去的钱一律不得收回。”
秦联奎收回了庄票,由于感念杜月笙的豪爽、义气、善解人意,便经常前往杜公馆行走,两人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秦联奎也成为了杜月笙的义务法律顾问,为杜月笙处理法律事务,甚至运筹帷幄,可谓殚精竭虑。
此外,当年上海滩的“才子律师”江一平;留法博士,后担任国民党上海地方法院院长的郑毓秀;乃至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的章士钊,以及晚清名士后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杨度,都先后与杜月笙结交,成为杜公馆的座上客。曾任吴佩孚的秘书长、人称“江东才子”的杨云史,当过国民党监察委员、号称“诗人”的杨千里,也先后成为杜月笙的私人秘书。
只念过四个月书的杜月笙,身边不仅有了众多知识界的学生子,更与一大批举足轻重的学界泰斗、当代耆彦交欢于“师友之间”。如此攀龙附凤,水涨船高,杜月笙俨然已经由白相人脱胎换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绅士。
在杜月笙以前,上海滩上的“白相人”,特别是流氓大亨,虽然也能够呼风唤雨,称霸一方,但是,绝对没有人能够像杜月笙这样,晋升到“绅士阶层”,并由此跻身于“上流社会”。
换言之,无论那些人多么“风光”,他们的影响也仅仅在黑社会,在流氓白相人中间,他们仍然是“流氓”。但杜公馆的杜月笙,再也没有人认为他是“流氓”了。你可以叫黄金荣“黄老板”,黄金荣会很得意。你可以称张啸林“张大帅”,张啸林会很神气。但你绝对不能称杜月笙“杜老板”或是“杜大帅”!
——“叫我杜先生!”这是杜月笙对自家身份的定位。
第五节 附庸风雅的背后:依旧迷恋赌博
生性好赌的杜月笙虽然变成了“杜先生”,但是还是十分迷恋赌场,特别喜欢以赌交游,不久后又在赌场上遇见了“赌场奇才”吴家元。
杜月笙烟赌起家,一生嗜赌,但他的赌技实在算不上很精。如果细论赌技,在各种赌法中,杜月笙尤以挖花为最精——挖花牌一共128张,和打麻将一样,也是四人一桌,每人取牌20张,可吃可碰,凑满九对才能和牌。最后一张算麻将头,却是单的,以四六幺三为最尊。挖花的赌法刻板规矩,不大容易作弊。但有一阵子,杜月笙在泰昌公司赌博,几乎每局必输,动辄成千上万,以致连输10万大洋。
这钱输得太蹊跷,杜月笙尽管不在意,依旧有说有笑,而且并没有打算就此歇手,但心里也是有些犯嘀咕:连续两个月的输牌,而且输得数额如此巨大,这在他的赌博史上是空前绝后的。
但这时候他“化敌为友”的朋友严老九坐不住了,他认定杜月笙的牌搭子里出了“老千”。而且他已经注意到一个人,自从这个人来到泰昌公司这个场子,自从挤进了杜月笙所在的这只赌台,他就跟定了杜月笙,成为了杜月笙每日必到的挖花赌友。他赌得精,赌得狠,赌得准。巧就巧在他每局必赢,场场得利。而杜月笙每局必输,场场败北。
老九盯上的这个人就是吴家元。
吴家元早年以清客自居,奔走于北方豪门之间。曾陪军阀张宗昌打麻将,张宗昌需要什么牌,他就能给什么牌,使张宗昌场场必赢。而更为奇妙的是,他自家虽不断地拆牌、供牌,却能维持场场小胜的局面。使张大帅惊为“奇才”,高兴之余,就在赌台上赏了他一个青岛盐务局长的美差。
吴家元官场、赌场一起捞,几年下来,捞足了赌本,便来到上海,想放开手大赌一把,大捞一把。他打听到杜月笙本钱大,为人豪爽,输赢不在意,便决定从他身上下手。又打听到杜月笙经常光临的赌场是泰昌公司、宁商总会,和公记中华票房,便频频穿梭于这几家赌场,追寻杜月笙踪影。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泰昌公司“巧遇”杜月笙,而且很快有了同桌共赌的机会。
有了这个机会,吴家元便拿出来看家本领。他不仅对麻将精通,对类似麻将的挖花也是极有研究。遇到这样的对手,杜月笙只剩了输钱的份。
正所谓天外有天,严老九开赌场出身,对于赌博这一门,自是无一不懂,无一不精,他晓得挖花牌赌法的刻板与规矩,除非有人会偷牌,否则他挖不出什么枪花。
于是,严老九决心为杜月笙捉“老千”。他不动声色地坐在杜月笙和吴家元之间看牌,似乎看着不生兴趣,就喊茶房拿一份申报。他用报纸挡住脸,看上去是在看报,却悄悄在报纸上戳一个洞,透过那个洞,注视着吴家元的一举一动。这一看,自然就看出了破绽。
赌局结束,果然又是杜月笙大输。杜月笙和其他牌友离去后,严老九叫住吴家元。
“老兄,手气不错哦!”严老九乜斜着眼看着吴家元,挡在他的前面说,“老兄在赌场可谓是生财有道哦!”
“你……什么意思?”吴家元做贼心虚。
“老兄可晓得我严某是吃哪碗饭的?”
“不晓得,吴某初来乍到,请见谅。”
“这么说,你只晓得月笙兄输得起大钱?”
“不敢,不敢……”
“好,我告诉你,我严某开赌场出身,在赌场摸爬滚打数十年,什么样风浪没见过,什么样的老千也休想逃过我的眼睛!”严老九见吴家元不见棺材不落泪,很干脆地说,“是不是还要我挑明了说?”
“不敢,不敢。严老板,我们有话好说。”吴家元左右看看说,“我们去写字间说话好不好?”
两人进了赌场一侧的写字间,吴家元随手将门关好。
“严老板的意思,是不是要跟我劈坝?”一进写字间,吴家元便兜底说。
“劈坝”也就是分赃,是上海滩上的江湖暗语。严老九一听,立刻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大骂,善于察言观色的吴家元立刻打躬作揖,连声讨饶。
“严老板请息怒,我晓得你的意思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请你放我一马,从明天起,杜先生那边我一定有个交代。”
第二天下午,杜月笙正在公馆会客室里与朋友聊天,忽然吴家元来访。杜月笙看到递进来的名片,颇为错愕。吴家元并让下人传话,说有要紧事要面见杜先生。
杜月笙不晓得严老九替他捉老千,更不晓得吴家元有什么要紧事。既是牌搭子,又是头一回登门,杜月笙连忙称“请”。
吴家元走到会客室门口,看到里面坐着好几个人,就在门口停住了。杜月笙看他的样子,大概真有什么要紧事,便迎了出来。
“吴先生,我们到这边说话。”
杜月笙说完,和吴家元走进会客室旁边的文书间。令杜月笙更为惊愕的是,吴家元一进门便两眼流泪,接着就给杜月笙跪下了。
“吴先生,你这是干啥?”
“杜先生,我求你高抬贵手,别和我一般见识。”
杜月笙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
“吴先生,快起来,有话好说嘛!”
吴家元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把严老九“捉老千”的事说了一遍。吴家元以为杜月笙听了会发怒,他甚至做好了挨两巴掌的准备。可就是没想到,杜月笙脸上竟然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好像这件事早就在意料之中。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杜月笙笑呵呵地问。
“我想,从明天起,我跟杜先生合伙,替杜先生挑土。以前杜先生输的钱,我都负责替你赢回来。”
“好啊。”杜月笙好像很赞成这个办法,当下一口答应,“我们就这么办。”
第二天晚上,杜月笙先和严老九通过电话,然后像往常一样,按点到达泰昌公司。在以往玩挖花的那张赌台上,三位牌搭子已经在等他了。杜月笙却没有过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是走到吴家元身边。
“老吴,你手气好,想沾你点光,今朝跟你合伙咋样?”
“……好吧。”吴家元故意沉思一下说。
“三缺一,那怎么行?”立刻有人提出异议。
这时候,严老九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过来,兴冲冲地说:
“我来轧一脚,给各位凑凑兴。”
严老九是捉了吴家元“老千”的,换了别人怎敢和他同台赌钱?但他已无退路,总不能到这个时候再临阵脱逃。吴家元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杜月笙闲得无聊,到处东游西逛,一会儿到推牌九的赌台上看看,有人邀他同推磨庄牌九,他笑着摇头谢了。一会儿又到玩麻将的赌台上瞅瞅,人家邀他搓麻将,他推托等一歇还要去挖花。一会儿又去当磨庄牌九桌上的“苍蝇”,飞来飞去,信手押几只筹码,完全是小来来、自相相的意思。
这时候,吴家元又在那里赢钱不少,杜月笙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一坐。吴家元回头看看,见是杜月笙,也就不必避讳,继续玩偷牌的勾当。原来,他是乘人不备,把挖花牌吸在掌心,一个快动作,偷来的牌便移到膝盖上,紧接着开始换牌,动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见杜月笙在后面看得如此投入,吴家元侧过头来,冲着他笑笑。
“老吴,该让我白相相了。”
吴家元没想到杜月笙要赌,说好了的他把杜月笙输得钱赢回来,如此一来,何时才能赢回10万?再说,谁敢担保他不会把赢来的再输出去?但既然已经当众说好合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便推辞,只好乖乖地站起来让地方。
“明天下午,你到我家一趟。”杜月笙坐下后,又对吴家元说。
这话明摆着就是今晚没吴家元的戏了,接下来就是杜月笙自己玩到底了。吴家元只好起身走路,猜不透杜月笙让他去杜公馆是何用意,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翌日下午,吴家元应邀而至。杜月笙随即屏退左右。
“老兄,很抱歉,昨晚你赢来的钱,我又输出去了。”
这一点吴家元倒是想到了,只是他不明白,杜月笙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他再有钱,10万大洋也不是个小数。
“老兄的手法的确高明,承蒙你让我大开眼界。不过,老兄这等聪明应该用到正途上。”
听到这里,吴家元羞愧难当,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晓得杜月笙真的不要这10万了,这让他吃惊不小。但他不晓得杜月笙会怎样处置他,倘若玩起黑的来,杜月笙手下那帮武角色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我现在只有一个条件。”杜月笙面色严肃,“你在黄浦滩这个地界赌铜钿,只要不再掉花枪,这码事便就此了断,我们还是欢迎你一道白相相。”
吴家元一听,真是感激涕零,他再次“扑通”跪在杜月笙面前,赌咒发誓,绝不敢再施展此等郎中手段。
杜月笙笑了,然后抓起了电话。电话是打给严老九的,大意是念吴家元是个赌场中人才,放他一马,不要把他的秘密放出去。
从此,吴家元再也不敢施展“老千”的手段。同时,他带着知恩图报的心理,成为杜月笙赌场上的义务保镖。无论任何人以任何赌法作弊,都逃不过吴家元的一对秋水眼。有了吴家元保驾护航,杜月笙方以并不高明的赌技,豪赌于春申江上、香港九龙以及陪都重庆,一辈子再也没有被人出过“老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