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从前有座山（1/1）

听了再多，阮望也还没有真的见过那位师兄。

大概真的有半个月，某天夜里他睡前复习白天课上讲习的内容，全部回忆了一遍正该入睡又忽然失去了困意。

修道之人不推崇享乐，就算是掌门的弟子也没有人伺候，宗门里有饭堂，尚未辟谷的弟子统一在那里吃饭，弟子服按季度发，阮望一个人住一个小院，但除了有人洒扫清理，日常起居都得靠他自己。

小小孩童摸索着披上衣服起身走出门外，坐在院子里望天发呆。

那轮月亮又圆又大，他模糊想起当天好像是十六，月中。

啪——

一颗小石子滚落到他脚边，引得阮望四处看。

“别找了，是我扔的。”

墙头忽然冒出个脑袋，那看着大不了他多少的小孩从枝丫间探出身来。

阮望怔怔仰头看去。

坐在墙头的人乌发雪肤，桃花簌簌而落，人面与落花不知谁是谁的陪衬。

听过那么多关于许兰鹤的事，在那一刻又好像都全部忘记，阮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没有人同我说过，我师兄长的这般好看。

九岁的许兰鹤翻墙本事已经炉火纯青，跳墙姿势潇洒得有点过分。

他直接跳进了师弟的院子，从兜里掏了掏，翻出一颗趁着他大哥不注意偷买的糖递给阮望，笑眯眯地打招呼：“阮望是吧？我叫许兰鹤，是你师兄。”

阮望迟疑地接过去那颗见面礼，乖乖叫了声：“师兄。”

“哎，好听话。”许兰鹤爽了，捏捏师弟来到玉清派后养了一点点肉的脸蛋，笑问：“怎么大半夜不睡在这看月亮？明天还有早课，再不睡你起的来吗？”

阮望其实不喜欢别人碰他，还是个出气筒跟班的时候那些少爷们就喜欢欺负他，所有动作里他最讨厌掐脸，那些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喜欢掐着他的下巴让他跪着抬起头。

可是师兄没有恶意，也只是捏了一下就放开了，没有弄疼他。

算了，不要让刚见面的师兄不高兴，这样想着，阮望就没有说什么。

“睡不着。”回答了原因后，他又补充后一个答案：“起得来。”

“听说你之前没有接触过修士，刚来是会不习惯。”

“不是这个原因。”

“是吗。”看表情许兰鹤好像也根本不在意他为什么失眠。

“那师兄呢？”

“我啊？我是根本没睡。我在偷练新学的法术，打算明天给讲课的老师们来个惊喜。”许兰鹤神神秘秘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说出去。”

结合传闻，阮望怀疑师兄不是要给老师们惊喜，是要给惊吓。

夜已经深了，他没有许兰鹤那么自来熟，刚认识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想委婉地让师兄回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不料许兰鹤蹦出一句：“师弟，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讲什么？睡前故事？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也没到进房间哄睡的地步。

阮望想也没想就要婉拒，对着那双含着笑的清亮眼睛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口。

“……谢谢师兄。”

讲故事服务推销出去的许兰鹤很高兴，拉着阮望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阮望在师兄过分热情的眼神下不自在地脱下外衣爬上床，闭着眼睛规规矩矩地平躺。

许兰鹤清清嗓子开讲。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他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对小和尚讲故事……”

阮望听了几句就觉得不对劲了，睁开眼睛满脸疑惑，“师兄，这故事你是不是记错了？”

许兰鹤肯定地说没记错，“睡前故事就是要无聊，有趣的听着你还能睡得着？乖师弟，闭眼吧，继续听。”

于是阮望被迫听了这个无限循环的故事。

许兰鹤用这个在现代讲会被打的故事荼毒了七岁的师弟，但他毫不反思，并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很不当人。

事实证明阮望骨骼清奇，还真的很快就听睡着。

这个故事第二次讲是许兰鹤闯了祸被关禁闭，还连累了阮望一起。

师弟还小，许兰鹤虽然身体年纪就大他两岁，可他还有现代生活的记忆在呢，坑了人家小孩一起被罚多多少少有点过意不去，私藏的小零食都贡献出来塞给了师弟。

宗门管得严，阮望知道这些都是师兄的宝贝，说自己不喜欢没接。

“师兄，你给我讲故事吧，就那个老和尚和小和尚的。”

许兰鹤觉得师弟太乖太懂事了，感动得立刻收回小零食，拍拍自己的腿，豪气地说：“来，师兄哄你睡觉。”

阮望伏在许兰鹤膝头，蜷缩着像一条乖巧的小狗狗。

自那以后，阮望每一次失眠都会找他师兄给他讲睡前故事。

故事枯燥无聊，但每一次他都会睡个好觉，连梦里都是桃花香。

即便后来许兰鹤认识了林逾静那些人，师兄的世界越来越广阔，阮望想到这个故事就能忍耐下来。

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专属待遇，是独属于他的故事。

—

半夜三更，花鸟独上浣花峰。

他还怪有礼貌，带了半斤肉干半斤花生米，还拎了一壶酒。

他站在门外，“江师兄，我知道你没睡，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我进来了？”

里面无声无息。

许兰鹤对这种情绪不外露的人自有一套解读方法，已知雪人是个卷王很少睡觉，既然没闭关没封闭五感那就是知道他来了，没把他轰出去不就是欢迎？

套公式解题直接秒了。

托嵇离那狗东西的福，他上次在浣花峰养伤住了一段时间，对这里也算熟悉。

他直接推门而入，径自走向江浮舟的卧室，在他踏进去的前一刻，屋内亮起了灯。

嘿，卷王江雪人果然在打坐修炼，这哪儿是卷王，这是卷帝啊。

许兰鹤张口就要来一声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被江浮舟清清冷冷的眼神看着又狠狠咽回去，无他，不想再被禁言。

桌子太远，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矮几，上供似的摆好了酒、肉干和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