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无情道毕不了业(1/1)
许兰鹤没脸没皮惯了,撒泼耍赖样样没包袱,一次碰壁根本挫伤不了他的积极性。
“真的不去?听说很热闹。”
江浮舟不动如山,“我不爱热闹。”
“可我喜欢啊。”许兰鹤小嘴叭叭不带停,“我跟你说,这人活一辈子就不能只看自己眼前几寸,长了双眼睛生了双腿能看就看能走就走,得赚够本。”
“修道之人理应摒弃杂念专注自身。”
“这才是胡说八道吧,哪有人没有杂念的。”
“许兰鹤,我走的是无情道,无情道断绝七情六欲。”换言之,他本没有杂念。
“啊?”失忆了的花鸟还不清楚雪人师兄是无情道修,惊诧了一把,思及这人冷冷淡淡的又觉得情理之中。
“怎么好好一个人走这条道。”许兰鹤十分唏嘘,无情道这玩意儿跟fg一样就是拿来打破的。
“我跟你说,无情道至今没见过有人能顺利毕业,都是半路倒了或者即将大成的时候杀出个程咬金。雪人师兄,你这路怕是……”
他上下瞟了瞟,长叹道:“难啊。”
江浮舟并未言语。
这话题没什么好继续揪着不放的,对人家选的路唱衰这行为招人嫌,许兰鹤拉回正题。
“你就跟我去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不怕我一个人出去遇到什么意外?你也说了我伤还没好,万一打不过遭了殃怎么办?”
“你可以从根源上杜绝这种可能。”
“那不行。好师兄,你答应我吧,求求了。”
江浮舟睁开眼,侧过脸凝视身旁之人,“为何非要我和你一起?别说是一个人觉着孤寂。”
“不一样。”许兰鹤那么大只的人蹲在床上,亏得他不要形象,鸟爪子还一下一下拉扯着他师兄的衣服,一脸可怜巴巴,“我现在只认识你一个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许兰鹤好像从他雪人师兄眼底看见了什么晦涩的情绪,可又短得像是错觉。
江浮舟把他那只烦人的手拿下去,“嗯。”
“?”许兰鹤反应了一秒,随即喜出望外,“这是答应我了吗?”
江浮舟又不再理会他了,继续清修。
许兰鹤才不计较,他喜滋滋地躺倒,觉得时不时嗡嗡响的脑壳都好受了很多,“你真好,你最好了。”
并未封闭五感的江浮舟全当做耳旁风,这种话许兰鹤不知对多少人说过,当了真才是傻瓜。
因为伤势未愈,许兰鹤这天睡的特别早,屋里就一张床,被他占了一半,另一半他自觉留给了江浮舟,但在他彻底睡着前卷帝还是在打坐,没有一点要休息的意思。
许兰鹤人闹腾得停不下来,但他睡姿又和性格不太相符,反倒老实。
不知是几时,江浮舟悄然睁了眼。
万籁俱静,许兰鹤在他身侧安睡,黑夜中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然而这张脸是什么模样、线条是如何起伏根本不需要看清。
因为他早已在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次次都那么不合时宜。
失了忆的许兰鹤知道他是无情道修对他又说出了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他入玉清派的第一年,绝大部分人不是一入道门就知道自己道心为何要走什么路,唯有他,似乎一接触到就从万千道路中一眼挑出了无情道。
遇见许兰鹤时是春夏交替之际,玉清派内有一片山坡开满了萱草花。
他找寻清净之地感悟天地灵气,橘黄花海里不防传来一声慵懒的喟叹。
声源处突然冒出个头,七八岁的小男娃模样好看得有些太过,粉雕玉琢叫人生不出恶感。
江浮舟不常在门中走动,对他来说很多弟子都是生面孔,只是今天这一位十分不见外,不惧他冷淡的面色,还骨碌碌地滚过来,沾了一身草屑却灿烂至极地跟他打招呼。
“你是江浮舟对不对?江师兄好,我是掌门新收的徒弟许兰鹤。”
江浮舟点了下头,他大概是天生适合走那条路的人,没有好奇心,也不爱热闹,更不关心无关之人无关之事。
他是打算把这个自来熟的师弟无视的,如果对方闹出别的动静,他就当是修炼自己的忍耐力。
许兰鹤还真没走,小娃娃一个,脸盘子带着明显的婴儿肥,脸蛋儿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好气色。
他不见外地蹭到了一旁坐下,盘着腿,上半身歪歪扭扭,胳膊撑在膝盖上打量小小年纪就是个小雪人的师兄。
看了好一会儿,小大人似的幽幽叹气,“江师兄考不考虑换条路?”
江浮舟蹙着眉,“为何?”
许兰鹤抱着百分之一百二的诚恳答道:“因为无情道毕不了业啊,此路不通的。”
他看过那么多,那么多走无情道的主角或者反派再或者男二有哪个真走通了?
为了戏剧冲突,里的人物总是爱恨都很极端,走无情道的最后都得遇见那么一个人然后为情所困一生不能解脱,这都是惯用手法了,主打一个反差感和宿命感。
恨得极致,爱得也极致,无情的都是痴情种,多情的都是没心肝,恨得毁天灭地不死不休,爱得抛弃一切痴心不改。
许兰鹤穿书而来,他拥有上帝视角才劝江浮舟考不考虑换条道,反正最后都得碎,不如少点折腾。
他知道,可江浮舟不知道。
于是当时的小雪人只是转过脸,说了一声“不劳费心”。
百年后的许兰鹤重伤之时却与他说你好好走你的无情道,你会飞升。
彼时小雪人只当那些话是无稽之谈,坚信自己道心坚固无情道终将大成。
而此时的大雪人低头看向已经熟睡的心乱之源,自嘲对方当初所言一语成谶。
百多年了,他真的如许兰鹤所说,这辈子怕都是走不到无情道的尽头,再不能靠此得道成仙。
怪谁呢?
终是他自己心志不坚,没那个本事把情丝再连根拔起一次。
一念动,则一生难安。
于他而言,许兰鹤这个人就好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飞鸟,自小到大不想去关注,却总是听见他的声音。
江浮舟甚至不懂,究竟是这只鸟不放过他还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这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