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暗语威胁（1/1）

起风了！

宫中的甬道悠长，走的又是便道，风从正面吹过来，又从反面吹过来，崔元藻的外袍被吹得鼓了起来，猎猎作响。

仇公武手中的宫灯也被吹灭了，一时间，整条便道都被黑暗倾覆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突然，仇公武开口道。

“从前，有个很美的女子，她的节度使夫婿叛变了，后来叛变失败，她便进了皇帝的后宫。因为太美，主母嫉妒之余，只让她做了宫婢。但明珠岂会蒙尘，皇帝还是宠幸了她，生下了一个小王子。”

崔元藻知道仇公武说的是郑宫人的事。

“岂料，主母嫉妒，并不善待这母子俩。小王子小的时候只是有些口吃，并不愚钝，却在一次莫名落水后，变得痴愚。母子俩渐渐失宠。后来，老皇帝归西后，主母的儿子登上了大宝，虽然太后对小王子依然不好，但新皇对这个弟弟却很好。”

这说的是穆宗皇帝的事了。

“只是，新皇有两个儿子与这小叔叔年纪相近，常同这小叔叔一块儿玩耍，常常把这小叔叔打得满头包。因为，他们觉得这小叔叔是在装傻。”

这是文宗皇帝和当今圣人？

“后来，侄子们登上了皇位，开始不断考验这小叔叔。今日，让马蹄踏他，看他会不会躲，明日找人骂他，看他会不会回嘴。后来，有一日，皇帝命令一个小太监把小王子带到粪池边，溺死小王子，小太监因为曾经受过那美人的恩惠，在最后关头，并未死命按住小王子的头，他想着，就让老天爷决定吧！结果，多年之后，小王子变作了和尚回来复仇了。”

崔元藻越听越心惊，仇公武如何能知道如此私密的事，除非，那个小太监就是他自己。

“崔评事，你觉得那个小太监做错了吗？”仇公武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崔元藻说道。

崔元藻知道，大唐自德宗起，阉人便掌握了神策军，早已不是一般权臣能够随意得罪的了，直到当今圣人重用李德裕相公后，阉人才有所收敛。

如今，仇公武对他吐露出这般秘密，若自己不能答到他心里去，他有的是手段整治自己，只崔元藻也并不怕他。

“恕我直言，从结果看，圣人的顾虑是对的，那小王子确非善良人，他善于伪装，但，若从小太监的角度来看，那小王子痴傻，又被如此对待，他又受过小王子母亲的恩惠，但凡还有点良知之人，确实无法下手。”崔元藻直言道。

崔元藻也不知仇公武对自己的回答满不满意，他只是一味往前走。

走出深宫甬道，面前突然开阔起来，月光也无所遮挡了，肆无忌惮地掉进了太液池里。

快过太液池登仙桥时，仇公武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脸在月色照耀下，异常惨白。

“崔评事，今日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你，也是想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仇公公也是知道我的，做决定向来是随心所欲的，您让我拿主意，我怕是当不起。”

崔元藻大约也知仇公武如今的困境所在，只是确实也没什么好办法。

仇公武是当今圣人身边的红人，但一念之差下，放走了光王，若光王不闹事，这也就罢了，如今闹大了，迟早会查到仇公武身上的。

“圣人把光王之事嘱托给崔评事，崔评事实在不用过于自谦，还是帮咱家拿个主意吧。”仇公武执着道。

崔元藻推辞不过，只好问道：“当日圣人让小太监溺死小王子，那小太监最后是如何去回复圣人的？”

“小太监只告诉圣人小王子已经溺毙在粪池内。小太监没有撒谎，第二日他又回去确认了，确实看见了一个溺毙在粪池内的尸体，只是因为太臭，小太监并未细看那肿胀的尸体而已。”

“那我想小太监也不用特别担心，他只是犯了失察之罪，未确认小王子是否属实死亡。而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这小王子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出了大明宫的？当年处理粪池的太监们在哪里？”

“这我也去查过了，这些太监死的死，出宫的出宫，如今宫里，竟是没一个当年的知情人了。那小太监有嘴都说不清了。”仇公武叹息道。

“小太监多虑了，当今圣人圣明，早已看透这些弯弯绕绕，如今还没责怪那小太监，必是等着他自己坦白呢！”

仇公武心里一个“咯噔”，真是当局者迷啊。当年圣人派他杀了光王，如今光王再次出现，他早已是犯了欺君之罪，而圣人至今连问都没问过他，这不像圣人的脾气。或许真如崔元藻所说，圣人想给他一条路，等着他自己坦白呢！

“多谢崔评事为我解惑！”仇公武拱手作揖道。

崔元藻摆了摆手，“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谈不上解惑。倒是元藻想请仇公公帮忙解惑呢。”

“哦？不知是何疑惑呢？”仇公武感兴趣道。

“光王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能够从大明宫逃出生天，绝对手段了得，但有行动就有痕迹，我想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崔元藻总觉得从陆仟一案开始，一直在被这光王牵着鼻子走，而光王此人能够一直装傻充愣到二十几岁，不为人所发现，绝对有其过人之处。而知己知彼才能游刃有余，不管是为了找回兰茵还是为了江山社稷，他都必须去多了解这个光王了。

“这个我倒是可以安排。自从光王假死之后，圣人并未把光王死讯公布出来。一是怕招人非议，二是这光王在他人眼里便是个傻子，除了郑宫人，并无人关心他的死活，只对外说，光王出去云游了，这事就一直不了了之到如今。如今光王宅还和当初一样，被空关在那里呢！崔评事或可以去那里找找线索。”

崔元藻拱手作揖道，“多谢仇公公指点。”

“指点不敢当，只盼崔评事早日找到光王那逆贼，还我清白。”

终于仇公武又向前走了起来，不在登仙桥滞留了，走了没一会儿，仇公武指向一处灯火辉煌之所，说道：“好了，崔评事，我就送到这里了，圣人就在清思殿等你呢。”

崔元藻登上清思殿的高台，再一次转头看向猎猎寒风中的仇公武。

这一次清思殿的宫灯把仇公武脸上的每一处沟壑都照亮了，他双目炯炯盯着崔元藻，唇角轻轻掀起，似笑非笑。

崔元藻知道今日仇公武说的话大多是废话，他哪里是要他指点，不过是为了显示圣人对他的信任。

同时，这也是种威胁，让他知道，无论如何，他崔元藻也撼动不了他仇公武的地位，让他说话垫垫分量呢！

崔元藻也对着仇公武微微笑了笑，掉头就走，他不屑于与他共谋，虚假永远遮盖不住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