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长亭古道（1/1）

简陋的柴房四面漏风，寒风袭过，呜呜咽咽，像是为了离别而哀鸣的调子。

灵聪扑倒在崔元藻的尸身上，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放在了崔元藻鼻端下。

什么都没有！

“郎君！”灵聪哀嚎一声，几欲昏厥。

孙茂等人此时也已赶到，看到这一幕，也觉难以置信，纷纷围在崔元藻身侧。

此时的兰茵有点懵，她心中既愧疚又无奈，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

那日，圣人说出“要送他们一份大礼”那番话后不久，便走出了望仙台，又隔了几日，便颁下圣旨，崔元藻因办案不力被贬斥岭南，直接从大明宫内出发。

崔元藻拿到圣旨，便向紫宸殿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他都要把你贬斥到岭南了，你还对他如此恭敬？我恨不得让他把我的急救丸吐出来。”兰茵气愤道。

崔元藻看着大明宫外辽阔的蔚蓝色天幕，笑道，“圣人是为了我好。”

“这还是为了你好？”

“圣人已经决定把皇位传于光王了，而我得罪过光王，之后的仕途必然不会太顺，甚至还可能影响到整个清河崔氏。与其留在长安，还不如外放。何况，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便是访仙修道，不过是被家族束缚了，如今，不是正大光明了吗？”崔元藻笑道。

“可是贬斥岭南啊，你这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岭南呢！”兰茵也是担忧，如今还在正月，天寒地冻的，又不是出游，又没有奴仆，就崔元藻这身体，怕是熬不到岭南啊！

“不是有卿卿你吗？”崔元藻拉着兰茵的手道。

“少来！”兰茵娇斥一声，心里却是高兴的，她觉得崔元藻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不复扬州至长安一路上的紧绷。

只是，他们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出了长安不多久，崔郸、崔夫人及崔元芃便在驿道上等着他们了。

长亭外，古道边，崔氏一族几十口人等着，遥遥盼着缓缓而来的囚车。

风雪里，崔元藻衣衫单薄，双手被缚，伶仃可怜，崔夫人一见之下，便已经泪涕涟涟了。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他！”崔郸对着高大郎一顿咆哮，把高大郎吓得不敢作声。

“放开他。”崔郸红着眼吼道。

高大郎胆怯地看了一眼崔郸，鼓起勇气道，“崔，崔相公，你也知道我朝的规定，凡是被贬官员，一律以囚徒看待，日驰十驿，纲典画时，我也是没办法啊，要是不能按时把崔郎君送往岭南，我也是要获罪的啊！”

“给他松绑！我再说一遍。”崔郸虎着脸，凶狠道。

“伯父，不要吓他，他也不过是为朝廷办事。况且，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崔元藻温和地道。

崔郸也不好过多为难高大郎，免得他在路上暗中折腾崔元藻，便只能放过了高大郎，把崔元藻拉到了一旁。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你是去警醒圣人的吗？怎么就得罪了圣人？吴湘那案子，明明就是冤假错案，是李德裕硬扣帽子在你头上吧？”崔郸焦急道。

“伯父，你想多了。确实我有许多没做对的地方，如今也没法细说，过几日，案情自然明了，你不要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光王还未上位，许多事情还是未知，崔元藻确实不能与崔郸掰开了揉碎了地细讲，只能安抚住崔郸，只说等圣人气消了，自然会让他回京。

这边崔元藻和崔郸在窃窃私语，那边崔夫人也没闲着。

她先是捧了好大一个箱子给高大郎，嘱托他一路上好好照顾崔元藻。

高大郎被崔氏夫妇二人一根大棒又一颗甜枣地轮番伺候，已是有点昏头，只能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待着了。

见这高大郎貌似服帖了，崔夫人又转头笑看向兰茵。

崔夫人拉住兰茵的手道：“兰茵娘子，一向是我误会你了，这一路走来，你都陪着十四郎，一看就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你也知道十四郎的身体，这一路去岭南，要劳烦你照顾好他了。”

崔夫人说完这段话，便忍不住用巾帕拭泪。她知道自己是有些无耻，当初知道兰茵是假扮的杨娘子便希望她离开十四郎，如今用得上她了，又好言好语地哄着她。可是，这是天下为人父母者大多有的毛病，她也不能例外而已。

对此，兰茵倒是并不以为意，反而很是感激崔夫人，为了她对崔元藻的情谊。

“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十四郎的。”

崔夫人见兰茵大大方方地喊她“伯母”，便知道兰茵是答应下来的，也不是因为她这几句感激的话，而是她对十四郎有情。

崔夫人更是感激地握紧了兰茵的手。

时间如消逝的流水，匆匆而去。

“崔相公，你看，今日我们还要赶路，如今这日头都要落下了，是否能……”高大郎虽受了礼，但他也不敢违反律令，见日头西斜，只能出声提醒道。

崔元藻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伯父一家，终究不放心，叫住崔元芃道：“元芃，我这一去，家中之事，便要托付于你了，你要快些长大。”

崔元芃向来浑浑噩噩，如今突逢变故，倒确实沉静了许多，他握住崔元藻的手，郑重道，“阿兄放心。”

日头更西斜了，天边的红色云彩挂在树梢头上，终于是到了离别的时间。

崔元藻的囚车缓缓向前，把那送行的人抛在身后，只有那不断挥舞的手，诉说着这难以决断的家族情谊。

此后的一路上，押解官高大郎自然是更为恭敬，可崔元藻却反而沉郁了下去。

“十四郎是怕伯父做出什么事来吗？”兰茵问道。

崔元藻点了点头，“如今的长安城波云诡谲，我是逃离了，可伯父和清河崔氏逃不了，若是为了我，伯父行差踏错，岂不……”

兰茵咬了咬唇，其实她早就有了一个主意，只是一直没说出来，如今，或许可以试一试。

“十四郎，我们手边还有一颗假死药，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