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战前的博弈(1/1)
大战前的奠边府盆地
纳瓦尔不会白白放弃那产。他在下令撤出那产之前,心目中已经有了一个取代那产的地方,它就是奠边府。
奠边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它是越南西北地区最大的盆地,南北长20公里,东西较宽处6公里。总面积约40平方公里,像一个枣核。这个盆地距离老挝仅13公里,雨量充沛,盛产稻谷。
盆地里世代居住着泰族人,四围山腰上住着芒族人。19世纪中叶的时候,这里还与世隔绝,没多少人知晓。19世纪后半叶,英法两国对中国的鸦片贸易迅速发展,奠边府气候湿热,用于提制鸦片的罂粟种植面积急剧扩大。当鸦片成为与中国贸易的大宗货物时,此地即有人以贩运鸦片为生。1897年法国殖民者控制了这个地方,由于它靠近老挝,由此产生了“奠边府”的地名,意为“安边之府”。最初,法国殖民统治在奠边府的存在即是在此任命了一个当地官吏,让他出面掌管鸦片交易。首府莱州则有时派出一支小小的巡逻队到奠边府看看,表示统治力量已经伸展到了那个偏僻的山间盆地。
20世纪20年代后期,印度支那开始出现航空飞行的痕迹。由于当时飞机的续航能力低,法国殖民者在印度支那各地着手规划机场建设。30年代中期,法国在奠边府建造了一个小型机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法军曾使用这个机场撤退在印度加尔各答的使节和官员,也曾两次使用这个机场掩护在轰炸日军目标后被击伤、不得不跳伞的美军飞行员。
1945年3月9日,日本军队向印度支那法军发起全面进攻,在上寮和越西北的法军退至奠边府守了两个月。为了支援法军,美国第14航空大队的作战飞机曾在奠边府降落。最后,法军无法抵御日军,败退时又使用了奠边府机场向中国境内撤退兵员。
这年5月,日军占领了奠边府。为了战争需要,日军曾打算扩建机场,但计划尚未实施,天皇就宣布投降了。1945年夏天,中国国民党军控制了奠边府,直至次年撤走,法军卷土重来。当地是越盟力量的薄弱区,法军在奠边府的控制算是稳固的。这一切,到1952年旱季越军发起西北战役就完全改观了。越军于1952年11月30日占领奠边府。越军主力退出西北后,奠边府由越南西北军区的第148独立团一部驻守。
在“纳瓦尔计划”中,奠边府占有重要地位。
并不只是纳瓦尔一个人持有这种看法。
军事历史学家们认为,有两个人对奠边府的认识深深地影响了纳瓦尔。
其中的一个,是纳瓦尔的前任沙朗将军。
由于长期在印度支那作战,沙朗深知越南西北和老挝上寮地区对于印度支那战局的意义。在西北战役中失去了奠边府以后,沙朗曾发布命令,要求法军越北司令在1953年2月之前夺回奠边府。这个计划由于越军在越南中部地区的攻势作战而流产了。沙朗乃于1953年2月28日致信法国的总参谋部,建议在考虑未来作战计划的时候,如果要确保老挝上寮,就要将越南西北的莱州、那产,最好再加上奠边府作为反击的基地。
1953年5月25日,沙朗已经知道纳瓦尔将取代他主掌印度支那帅印,他再一次致信法军总参谋部,建议收复奠边府,以减轻越军对那产的压力。
在纳瓦尔的任命被明确以前,沙朗已经制订了详尽的“沙朗计划”,作为下一个旱季作战的预案。在“沙朗计划”中,法军将在旱季作战开始的时候,相机夺取奠边府,把它作为保卫老挝的屏障。
纳瓦尔并不熟悉沙朗,在接任法国远征军司令的过程中,这两位将军也没有对未来的印度支那作战详尽地交换意见。沙朗是带着对战争的满腹忧愁归国的。
和沙朗离去时所带的满腹苍凉不同,纳瓦尔怀着一番雄心壮志,满心想着要比前任干得更好。他虽然没有对沙朗说什么恭维的话,但对沙朗留下来的作战预案确实潜心钻研。沙朗阐述的关于夺取奠边府和保住上寮之间关系的想法,在纳瓦尔心底引起巨大的共鸣。越西北和上寮是在沙朗手里危如累卵的,纳瓦尔不愿意在自己的手里丢掉它们。
因阐述奠边府的军事意义而影响了纳瓦尔的第二人是法军上校路易斯·贝特尔。
纳瓦尔到任之初广泛巡视印支战场的各个要点。6月初,纳瓦尔来到被越军围困着的那产,守备那产的法军第7机动集群司令路易斯·贝特尔上校晋见长官时高谈阔论,以满腹经纶吸引了纳瓦尔。
这位从法军参谋学院毕业、科班出身的贝特尔上校着重谈了法军在那产利用集群据点挫败越军的经验。贝特尔认为,那产防御战不仅仅具有战术意义,如果运用得当,“那产方式”很可能具有战役和战略上的作用。“那产方式”表明,利用构筑坚固的集群据点,特别是利用集群据点中心的机场,以及集中在机场附近的重炮阵地,吸引越军投入野战,能够大量杀伤敌人,进而夺取战场主动权。采用“那产方式”,以机场作为防御核心是最关键的一着,机场保证了孤悬敌后的法军掌握最大的机动,从容进退。在印支战场法军兵员不足的情况下,如此这般完全有可能保住西北或老挝的上寮。
贝特尔明确指出,那产作战直接保卫了老挝上寮,也间接地保卫了红河三角洲。这种以空间换时间的作战方式,适用于眼下的法国远征军。
这番话真是说到纳瓦尔心里去了。也就是说只要法军能够保住西北和上寮不失,印度支那战场鹿死谁手就得看下一轮较量了。
看着眼前的贝特尔,纳瓦尔心中大喜。没过多少时候,贝特尔上校就被调到西贡,当上了纳瓦尔的副参谋长。
做了一番战场巡视之后,纳瓦尔成竹在胸:如要保住上寮,“那产方式”将再奏神奇之效。但是,采用“那产方式”的地方不能选在那产了。
在1953年6月16日的西贡会议上,纳瓦尔向各战区司令们透露,他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放弃那产。理由是,在政治上,那产不是什么首府或重要城市,对人们的心理影响不大;在军事上,那产并不是交通要道,越军走别的路可以直通老挝。但是,“那产方式”依然可取,锋芒犹在。他透露,法军将在雨季集中兵力对越南中部蜂腰地带进行扫荡。
对纳瓦尔的阐述,越北法军司令科尼将军基本上表示赞同。科尼说,如果向蜂腰地带大举进攻的话,他唯一的担心就是法军主力前出红河三角洲太远,造成红河三角洲腹地空虚,被越军钻空子。他建议,在雨季里,法军可以有两种作战选择:一是集中力量对渗入红河三角洲的越军实施扫荡;二是出一支奇兵,骚扰越军的后方运输线。最好是打到越南西北地区和越南、老挝的边境地区。科尼明确地说:“可以考虑,出兵占领奠边府,把奠边府作为袭扰西北的一个‘锚点’。”
科尼对与会的军官们说,法军必须充分利用越南西北山区泰族人对平原来的岱族人的敌视心理。不幸的是,现在西北首府莱州连一次像样的攻击都抵御不了。科尼补充说:“我觉得有某种程度的紧迫感,就是我们要将西北首府莱州迁移到奠边府去。”
听到越北司令这番话,纳瓦尔未置可否,但心里对科尼提出的重占奠边府的想法却涌出一阵欢喜,以为又有了一位支持者。
1953年6月,法国又更换了内阁,梅耶总理挂冠而去,新任总理拉尼埃对印度支那战局满腹狐疑,决心难下,他要当面听取纳瓦尔的汇报。
1953年7月24日,法国国防会议审议“纳瓦尔计划”。纳瓦尔当着总理和总统的面,向三军参谋长提出:既然在即将来临的旱季中越军很有可能再次进攻西北乃至老挝上寮,法国远征军是否应当阻断越军,防止越军再次进入上寮?如果需要这样做,法国远征军无疑会遭受重大伤亡,国内对此是否理解?
三军参谋长们从印支法军的实力情况出发,认为法国不应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承揽老挝特别是上寮的“安全”。
在座政治家们的意见表达得非常巧妙。他们大都已经意识到上寮凶多吉少,勉强用兵难以奏效,最好的办法是逐渐从那里脱身。但是,在如此事关重大的会议上,总统、总理,还有其他政府官员都没有明确地这样说。他们认为,出于舆论和外交上的需要,法国不能放弃对老挝的义务。另一方面,政府高官们对纳瓦尔抱有希望,希望他能奇迹般地扭转战局。既然如此,何不让纳瓦尔根据自己的理解,调兵遣将安排一番呢?可是,这句话谁也没有说。
实际上,在这次会议上,纳瓦尔站到军方同僚们的对立面上去了。他侃侃而谈,详尽阐述了重占奠边府的计划。重占奠边府的核心思想就是确保老挝——特别是上寮——继续处于法国的控制下。
法国空军司令科尔尼·莫尼将军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作为一名飞行员,他在1946年到过奠边府,那里的机场四面环山,很容易遭受四周炮火的控制。而且奠边府距离河内太远,严重制约了空中支援能力。
纳瓦尔冷冷地回答说:“应该全面地,而不是单纯地从一个飞行员的角度来看奠边府。”这个回答使会场出现了一阵沉默。接着,“保卫老挝”问题被搁置了,后来也没有再讨论。
会议持续了很长时间,没有就“老挝义务问题”达成一致意见。会议最后要求纳瓦尔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确保印度支那远征军的安全,纳瓦尔被赋予全权相机行事。实际上,会议批准了“纳瓦尔计划”。
会议后的第二天,7月25日,纳瓦尔向西贡自己的司令部发了一个电报,命令印度支那远征军司令部发布第563号命令,要求法国远征军的高级将领做好准备,一旦越军在旱季里再度进军西北,法军即重占奠边府,作为老挝上寮地区的屏障,确保湄公河上游不失。
对于奠边府的军事意义,纳瓦尔不知道盘算过多少回了。他固执地认为,失去越西北就意味着为越军向老挝进攻敞开了大门。如果法军重新占领奠边府,也就扼住了进入老挝的咽喉要道。奠边府是越西北的“谷仓”,驻扎在那里的军队可以就地筹粮,做长期打算。在奠边府做集群据点式防御,可以在阵地战中大量杀伤越军。只要能够坚持过雨季,待前来围攻的越军退去,法军还可以伸出触角,再度争夺西北,把眼看从沙朗手里完全丢掉的西北拿回来。
作为印度支那远征军的新任司令,纳瓦尔希望自己建功立业,超过前任。他认为,只要政府和国防部支持自己,重占奠边府稳住越西北,同时扫荡蜂腰地带稳固“走廊”,再坚持红河三角洲不失,就能度过最困难的1953—1954年冬春旱季,为此后的战略决战创造条件。
当然,7月24日的国防会议没有就法军是否可以在必要时放弃上寮做出决定,也使纳瓦尔心神不定。谁知,三个月后的1953年10月22日,法国和老挝王国总理富马亲王签署新的法国—老挝条约。条约宣称,老挝成为法兰西联邦内享有完全独立与主权的国家,而法国则有义务保证老挝的领土完整。这个条约的签署,恰好为纳瓦尔重占奠边府提供了依据,使他精神大振。
由于那产之敌在瞬间撤光,越军总军委和中国军事顾问团认为,西北战役计划必须修改。越南劳动党中央于8月13日致电中共中央,通报了那产出现的新情况,请中国方面“对情况认识和今后作战方向问题”提出建议。14日,罗贵波也将此情况电告中共中央。
越军总军委在武元甲主持下重新制订作战计划,打算将主要作战方向改向越南北部平原,放弃攻占莱州的计划,将原拟包围那产的部队调到越南中部的清远地区寻找战机。
1953年8月22日,越南劳动党中央政治局讨论作战问题,武元甲在会上发言,倾向于加强在北部平原地区作战。他没有提及莱州方向的作战,也没有进一步主张开辟上寮战场。
罗贵波的看法不同,认为在下一个旱季中,越军仍须进行一次西北战役,攻克莱州,夺取西北全境,再以主力出上寮,经老挝的查尔平原,绕过法军重兵防守的红河三角洲平原,向越南中部蜂腰地带攻击,占领越南中部,切断红河三角洲和湄公河三角洲法军两个重兵集团之间的联系,然后寻找战机,重创法军有生力量。如果实现了这个战略意图,越军就稳操胜券了。
罗贵波面见胡志明,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中共中央军委于1953年8月27日致电罗贵波,阐述了关于下一步作战方针、整训和援助问题的意见,要罗贵波将此意见向越方转述。
中共中央军委认为,中国顾问团对法军情况的判断是正确的。法军最近积极扩编伪军,撤退次要据点和孤立据点,抽调各地机动部队集中河内三角洲地区,增设作战指挥机构,偷袭谅山,加紧扫荡敌后等一系列的措施,均显示敌有采取重点防御和试图进行攻势作战的意图。中共中央军委认为,法军在调整部署就绪后,可能会向红河三角洲地区进行较大规模的扫荡或向正面出击(开始可能是三五个营至七八个营近距离的小出击,若得到些便宜即可能逐渐扩大)。
中共中央军委指出,只要采取正确的军事政治策略,开展敌后斗争,进行运动战,或向敌守备力量薄弱地区攻击以歼敌有生力量,情况仍然是有利的。
中共中央军委明确,针对纳瓦尔来到印度支那后的军情变化,越南人民军在一定时期内应确定“以加强游击战,争取运动战和准备部分的攻坚战三者结合的积极主动的作战方针,不宜过分地强调某一种斗争形式,以免陷于被动”。
中共中央军委要求罗贵波向越方建议:派出一个加强团并配备得力部队干部和地方干部南下,加强高棉地区的游击战和地方工作。目前活动在那产的地方武装,最好进入莱州地区活动。同时派一个加强团(加配无后坐力炮和迫击炮)配合越军西北军区部队,以奠边府为依托,向寮国的丰沙里地区活动,相机占领丰沙里。
1953年12月6日,越南劳动党政治局成员在讨论奠边府作战计划,右起:武元甲、长征、胡志明、范文同
1953年9月,越南劳动党政治局再次就冬春作战问题举行会商,对越军总军委提出的两个方案进行研究。
一个方案,是武元甲已经提出过的,在北部平原集中全部或大部主力,相对分散活动,寻找战机,力争在运动战中歼灭一部分保大的军队。在游击区,则大力开展小规模战斗,积小胜为大胜。当出现有利情况时,再视情况投入主力部队作战。
第二个方案更多地采纳了中国军事顾问的意见,认为此时法军主力集中在红河三角洲地区,法军的两大机场近在眼前,江河舰队也可以有效地配合作战,因此如果在平原作战,即使可以取得有限的胜利,尚不足以改变战局,而越军主力却可能在与敌人的陆、海、空三军作战中蒙受较大损耗。相反,如果越军主力坚持前往西北作战,虽然在供应上会出现很大的困难,但足以迫使法军分散兵力,使其海军完全不能发挥作用,并且大大减弱其空军的威胁,这就有可能消灭在那里出现的法国陆军部队。如果顺利,通过这个战役,将一举夺取整个越南西北和老挝上寮地区。
两个方案比较,第二方案的长处是不言而喻的,劳动党政治局再次肯定了西北作战方案,由胡志明拍板:“战略方向不变”,主力进军越西北。
中共中央亦于1953年9月27日就冬春旱季越南军事计划致电罗贵波,明确指示:今年秋冬至明年春季,应该派遣两个得力师及适当炮兵首先解放莱州地区,其次是北 、湄公河以东地区。如果发起此行动而河内之敌仍无变化,即以第325师沿8号公路西进,解放塔克、巴沙、农坤、湄公河以东地区,配合北、莱州地区我军,在有充分准备情况下,夺取琅勃拉邦地区。如果河内之敌乘机北犯,则大胆让敌北进深入至适当地区,我集中优势兵力(二至三个师)灵活地各个歼灭敌军一路至数路,消灭敌五至六个中团。
根据北京的指示,罗贵波与越南总军委共同确定了1953年旱季作战计划。1953年10月8日,罗贵波致电中共中央,明确表示,越方已经确定把主力投向越西北。在此基础上,中国顾问团首长的战役决心是:
首先解放莱州地区,然后解放丰沙里地区——即北 江和湄公河以东地区。上述作战任务的完成就巩固了越北及3、4联区的后方。
如在执行上述作战任务期间北部平原敌情无大变化,即使用两个师或两个团沿8号公路西进、南下,解放中寮之农坤、塔克、巴沙和沙望那克,进迫湄公河以东地区,以配合莱州、北 、丰沙里等地我军的作战。
上述作战任务完成后,在有准备的情况下,继续发展胜利,夺取琅勃拉邦地区。北部平原之敌如不敢向北进犯我自由区,我正面战场主力可以在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攻打敌人几个邦克据点,以锻炼部队,取得经验,配合我军坚持与开展敌后斗争,以及配合我军在莱州、上寮各个战场的作战。
必须充分估计河内地区之敌可能乘机向北进犯我自由区。因之,又必须先做充分准备,大胆地让敌人北进,待北进之敌深入到适当地区时,我军确实掌握了情况,抓住时机,可以集结一部分优势兵力,灵活地各个歼灭敌军一路至数路。敌人脱离了据点、工事、碉堡而深入山地自由区,是有利于我军打歼灭战的好机会。只要我们在指挥上不犯重大错误,是能够达到歼灭敌人之目的的,是能够粉碎敌人向北进犯计划的。
在北部平原敌军向北进犯之同时,我敌后部队、民兵、游击队则可以开展游击战,扰乱敌人后方,增加敌人困难,有力地牵制敌人,配合主力在各个战场歼灭敌人,同时发展、巩固自己。但必须事先充分估计敌人可能对我进行残酷的扫荡而积极反扫荡。
目前,只有我们充分计划这些情况,并且预先有所准备,才能不影响莱州、丰沙里的战斗,取得战役的胜利,粉碎敌人向北进犯之企图。只有在各个战场上消灭敌人,方能保持自己的主动,并使敌人长期陷于被动。
进军莱州、丰沙里地区作战和沿着8号公路西进、南下作战,困难是很多的。供应固然困难,最主要的,还是弄通各级领导干部的思想,和克服某些领导干部怕困难的情绪。这是极端艰苦的工作。敌人进攻自由区,也会对我们在各方面产生一些影响,造成我方这方面不少的困难。但这种困难是暂时的,不可避免却并不可怕。
要充分地认识解放莱州、上寮等地区战略上的重要性,坚决勇敢地克服一切困难,不害怕敌人进犯自由 区(但是必须估计到和准备好),这是现在和将来使我军在战略上能够长期处于主动而不至处于被动、不犯错误,而且能够改变北部平原敌我形势和争取胜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1953年,罗贵波(右二)与胡志明(左) 面对越南地图商讨战略问题
罗贵波
1953年10月8日
罗贵波的电报描画出了未来西北战役的总格局。直至几十年后,军事史专家仍然认为,这个计划的核心是:稳住红河三角洲,夺取西北高原,进占老挝上寮,同时以一部分兵力进入中寮作战,形成迂回越南中部之势,将战场延伸到越南中部甚至南部去。其构想气势磅礴,比“纳瓦尔计划”高出一筹,足以奠定胜局。
罗贵波还向越方建议,以8号公路和12号公路为依托,沿着长山山脉向南修筑一条急造军供路,以便在今后支援中部和南方作战。罗贵波的建议极富战略眼光,越方接受了这项建议,着手修路。后来,正是这条道路发展成了著名的“胡志明小道”,为越南的统一建立了不朽之功。
在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对罗贵波10月8日发来的电报非常满意。为了实现这个战略构想,中共中央决定:韦国清赶回越南,继续担任军事顾问团主要负责人。为此,中共中央于1953年10月10日致电越南劳动党中央:
1950年我们应你们的提议,曾先后派罗、韦二同志分别率领一部分军队和地方党群干部去越南做顾问性质的帮助工作,后因韦同志生病回国休养,一时不能回越工作,故由罗同志统一负责帮助你们进行工作。现韦身体较去年好了一些,我们仍派他回越帮助工作,并决定由韦同志为军事总顾问,负责帮助战争指导和军队建设方面的工作。罗同志为政治总顾问,负责帮助地方的党政建设和政策方面的工作。韦国清同志到越后即按上述工作性质负责帮助之。
韦同志等五位干部定于本月中旬起程赴越,10月21日可到凭祥。请派人到凭祥与他们联络。
韦国清出发前被召入中南海,毛泽东、彭德怀先后和他谈话。
1953年10月,毛泽东下定决心,大大加重了投入印度支那战争的力量。在此之前,毛泽东考虑过,是否出动大军进攻金门岛。10月,华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陈毅向中共中央军委提出,利用朝鲜战争结束后出现的局面,华东野战军准备以五个军的兵力攻占金门岛,为此需要突击修建福建的几个机场和一些铁路。接到这一提议后毛泽东当即予以批准。但是,毛泽东很快吩咐陈毅,暂缓进攻金门。
10月中旬,毛泽东召来彭德怀和韦国清,做了一番深谈。
见面的地点在中南海丰泽园毛泽东住所。见面之后,毛泽东即问韦国清:“你看过纳瓦尔军事计划吗?”
韦国清答:“总参给我看过了。”
毛泽东问:“你有什么看法?”
韦国清说:“这是他的前任塔西尼计划的继续。他们的共同点是大力发展伪军,替法军驻守据点,用越南人打越南人,使法军能够集中执行机动作战任务的突击力量,以夺回战争主动权。他们提出在北部先取守势,而加紧在南部和中部的扫荡和进攻,先稳定他的战略后方后,再集中兵力与越南军队主力在北部决战。这种先南后北的军事方针,是他的计划,也是形势迫使他如此。”
毛泽东问:“中央在8月底给罗贵波的电报你看了吗?”
彭德怀在旁说:“我让人拿给他看了。”
韦国清说:“中央为越南制定的战略方针同纳瓦尔计划是针锋相对的。实施这个战略方针,将完全打破纳瓦尔的如意算盘。”
毛泽东说:“罗贵波来电说,胡志明对这个建议是赞成的,他们政治局也做了决定,可是越南军队的冬季作战计划迟迟定不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韦国清解释说,越方有一些人总有一个看法,认为西北作战条件艰苦,只有解放红河三角洲才是决定性的。
这时,毛泽东说:“他们想走直路,可是这条路恐怕走不通。目前就打红河三角洲,条件还不具备。还是要走迂回曲折的路,才能达到目的。这是中国几十年的革命经历所证明了的,我看越南革命也没有直路可走。你回去后,要对越南人民军的高级干部多做些解释说服工作。”
毛泽东说:“我看越南今后一个时期的作战方向应向中南部做文章。为了实现这个战略计划,当前需要采取一些切实的措施。我想到有这么三条:一是用两个步兵师和半个炮兵师的兵力,首先解决莱州之敌,完全解放西北地区这个重要战略基地,然后移兵上寮,进一步开辟上寮战场。在进军西北的同时,就派部分兵力去中寮和下寮。二是坚决修通南进公路(指由中部的第4联区起向南部穿过老挝的中寮和下寮,经9号公路抵达越南南部西原的公路,亦即后来著名的‘胡志明小道’),这是今后部队南下作战的交通命脉,对未来战局关系极大。应该尽快测量,作出计划,分期完成。可以告诉越南同志,对于修路的态度,就是对于战争的态度。对修路不积极、不认真,就是对争取战争胜利不积极、不认真。三是应从越北联区和3、4联区各抽调一批党政干部向中、下寮和越南南部做开辟新区的工作,使部队打下一个地方就巩固一个地方,像我们解放战争后期抽调北方干部随大军南下那样。这三条办法,简单说来,就是十二个字:一条公路、两个半师、三班干部。”
在毛泽东讲话后,彭德怀发表意见说:“我对越南战争形势和西北作战的意见,已同国清同志谈过了。再说一件事,纳瓦尔军事计划的法文本,可以带给越南同志看看,这对他们了解敌人,分析形势是有益的。不过要注意保守秘密。”
毛泽东、彭德怀都认为,韦国清此去如果打得好,将使越南局面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韦国清迅速整装出发,于1953年10月25日到达越南中央根据地,次日向罗贵波、梅嘉生、邓逸凡和高级军事顾问传达毛泽东、彭德怀的指示,并听取关于越南当前形势的汇报。
1953年10月27日,韦国清面见胡志明,送交了亲携的“纳瓦尔计划”文本。这个计划文本正是越方苦心寻索,久而不得的关键性文件,亦可称为世界情报史上的一个杰作。越法两军决战之前,越军获得了这个关键性文件,法方即已大大失先了。
胡志明看过“纳瓦尔计划”后,心中自然豁然开朗。他向韦国清表示,能够获读“纳瓦尔计划”对越南党确定下一步作战方案帮助极大,中国方面的意见完全正确,依此意见而行,越军定可粉碎“纳瓦尔计划”。
1953年,(左起)乔晓光、邓逸凡、韦国清在越北根据地
武元甲对获得“纳瓦尔计划”极为重视,他后来回忆说:“中国同志转交给我们一份纳瓦尔计划,还附有地图。这是友方情报机关获得的。韦国清同志刚从中国国内回来,我们一起到奎达去见胡伯伯。胡伯伯听了敌方计划后说:‘纳瓦尔很贪心,想在军事上取得胜利。敌人想主动,我们就迫使他们陷入被动。敌人想集中机动部队,我们就要定出计划迫使他们分散挨打。’”
武元甲和韦国清、梅嘉生一起,着手制订《1953年冬1954年春作战计划》,这个计划有4个主要内容:
1.下一个旱季作战的主要方向是莱州地区,以第308、第316师各两个团,会同西北地区的第148独立团,配属相应的炮兵和工兵,总兵力2.5万人,于旱季开始后向西北机动,最后在1954年1月10日左右攻取莱州。得手后,以两个团的兵力于2月初进军老挝上寮,夺取丰沙里,在2月底时进逼琅勃拉邦。此时,将以另一个团插到琅勃拉邦以南和川圹之间,开辟战区。
1953年冬至1954年春印度支那战场态势图
2.将第312师和第304师集结在福寿一带,如红河三角洲的法军进犯中央根据地,即以这两个师出击。诱敌深入,相机歼其一部。
3.在越军攻取莱州的同时,以第304师的一个团和越南中部第325师的一个团分别沿着8号公路和12号公路进军中寮,分割在老挝的法军。
4.越军在进攻中寮的同时,以一个加强营并配属较强干部,出击下寮的波罗芬高原以东地区,使战场遍及整个老挝。
按照这个计划,如果战局发展顺利,越军就可能攻占老挝大部分国土,使法军侧翼完全暴露出来。按韦国清、梅嘉生的本意,向下寮出击最好以一个团甚至更多的部队才好。武元甲有不同的意见,认为分兵太多。最后大家同意派遣一个加强营执行此项任务。
1953年11月3日,越南劳动党中央政治局讨论通过了由越军总军委和中国军事顾问团一起拟订的战役计划。
千里之外的西贡,法国远征军也在纳瓦尔统领下努力备战。
1953年9月1日,法国政府正式向美国政府提出了总数为3.85亿美元的军援要求。
这时,由于朝鲜停战,美军总兵力已比上年削减三分之一。根据艾森豪威尔的授意,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在雷德福主持下提出了“新视角”战略思维。与苏联争霸欧亚大陆,争取英国和法国合作,避免“孤军作战”,是“新视角”的重要内容。因此,在接到法国正式请求的当月,美国政府就予以批准。至此可以认为,纳瓦尔计划得到了物质上的保证。
1953年9月22日,纳瓦尔指挥法军在红河三角洲南部集中了20个营,分成两个集团,分别合围越军第42和第64独立团。但是法军行动迟缓,越军略作抵抗后成功地跳出了合围。纳瓦尔立即命令作战中的法军转而寻歼不远处的越军第320师主力。法军遂于10月14日发起“海鸥行动”,由北向南占领了府里、兴安和海阳。这回,双方的主力相遇了,战斗一度十分激烈。越军灵活机动,以一部抗击法军,主力向西绕出,来到靠近老挝的地区集结。
跟随着满地烽火,印度支那1953年的雨季来到了柔软的末梢,纳瓦尔回顾就任5个月来的战绩,心中不免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慨。在刚刚过去的雨季中,法军确实打得还不错,几度交手都占了上风。不过,纳瓦尔心里非常清楚,五个月的沙场奔突,只不过是一场大战的序幕,只有旱季到来后的会战才是决定命运的。现在,战幕开启,河内、海防、永安、宁平、莱州……一座座散布在这块热带土地上的城池即将燃起冲天烽火。
在这些地方都可能发生一场恶战,但它们都不是纳瓦尔最关切之地。纳瓦尔的目光越过了它们,又翻过越西北重重叠叠的绿色山峦,最后落在群山环抱的一块盆地上,它就是奠边府。纳瓦尔认定,就是这个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地方,将决定1953—1954年冬春战役的成败,也是“纳瓦尔计划”能否顺利实施的关键。
就在1953年10月的最后两天里,情报部门给纳瓦尔送来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报:有迹象表明,10月27日,越军第316师开始向西北运动,其目的地可能是莱州。
纳瓦尔立即意识到,一场战略决战已经在所难免,他决心赶在越军主力到达西北以前,占领奠边府,挡住越军前往老挝的去路。
1953年,法军士兵在越南
1953年11月2日,纳瓦尔发布第852号命令,指出越军可能向西北运动,为了确保上寮地区,攻占奠边府势在必行。该战役由科尼将军任总指挥,使用5—6个营,在11月15—20日(最迟不超过12月1日)之间进行。
来自美国的信息为纳瓦尔加了油。
在发布852号命令的前一天,美国副总统理查德·尼克松抵达印度支那作为期6天的访问。他先后到了西贡、金边和河内,甚至来到了红河三角洲的西南部,了解正在那里实施扫荡的法军状况。
在西贡,纳瓦尔会晤了尼克松。他对尼克松说,现在法国远征军最需要的就是C-47军用运输机,以应空投伞兵的急需,请美国支援。尼克松立即将此事向艾森豪威尔做了报告。当时,在美军服役的C-47运输机一共有1312架,而各方面的需求量为1432架。接到了尼克松的报告,艾森豪威尔决定优先满足纳瓦尔的请求,由五角大楼负责调拨。
11月6日,为了保证援助成效,美国特使奥丹尼尔来到西贡考察后向纳瓦尔建议,要在红河三角洲使用堡垒战术,把越军的游击区挤掉。纳瓦尔告诉他,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许久,可惜法军没有力量在其他战场采取攻势的同时在三角洲也发动进攻。所以,现在印支战场上最关键的一着就是,使用伞兵突袭奠边府,然后在固守中大量杀伤越军,最终夺取战场优势。
分析了纳瓦尔计划开始阶段的执行结果,奥丹尼尔认为,法军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改善了军事态势。他向华盛顿的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报告:法军“已经创造了远比上一个旱季为好的形势”。他建议:“我们应该全力支持纳瓦尔计划。”
奥丹尼尔的支持使纳瓦尔大喜过望,到这个时候,除了法国总理或国防部长下命令,谁也不能动摇纳瓦尔夺取奠边府的决心了。
11月11日,纳瓦尔向科尼和法军驻老挝司令克雷弗克上校发出了攻占奠边府的最后命令。命令规定,此计划代号为“海狸”,参加行动的空降兵由科尼指挥,于11月20日占领奠边府。科尼于当日向所属部队发出了实施“海狸行动”命令。
11月15日,法国负责印度支那事务的国务秘书马克·雅凯抵达西贡。17日,纳瓦尔会同雅凯和印度支那高级专员莫里斯·德让,还有保大政府总理阮文先一起飞往河内,视察“海狸行动”的实施准备情况。
在河内,纳瓦尔明确地对科尼说,虽有困难,但“海狸”必须按时行动。此令一出,法军前线将军们关于占领奠边府计划的争议偃旗息鼓。纳瓦尔坐镇河内,直到20日清晨第一架飞机朝着奠边府飞去,他才急匆匆赶回西贡。
印度支那北部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11月13日,法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举行了与即将实施的奠边府作战计划有关的重要会议。与会高级官员认为,朝鲜停战以后,中国可能腾出大批武器装备援助越南战场,形势对法国远征军越来越不利。另外,法国国内反对印度支那战争的声浪越来越高,连国会议员们也卷进去了。1948年,国会议员中投票反对印度支那战争的只有五人,而到了1953年10月,已经有151位议员明确反对法国继续进行印度支那战争。
国家安全会议为此决定,法国政府将调整对“纳瓦尔计划”的支持,设法与越盟进行停战谈判,不再满足纳瓦尔的增援要求。与会者的分歧在于,是现在立即向胡志明提出谈判建议,还是等待旱季一场恶战过去,法国取得了较为有利的军事地位再谈。
这个问题悬而未解。会议决定,派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阿德米拉·卡巴尼耶海军上将前往越南征询纳瓦尔的意见。卡巴尼耶于15日离开巴黎,19日抵达西贡。
下了飞机,卡巴尼耶立即要求与纳瓦尔取得联系,当他得知纳瓦尔正在河内的时候,又要求马上飞往河内与纳瓦尔会晤。谁知道纳瓦尔回电说,请贵客暂留西贡,他明天清晨飞回西贡与卡巴尼耶会晤。
11月20日上午9时过后,纳瓦尔在自己的办公室和卡巴尼耶见面了。几句寒暄过后,卡巴尼耶直率地对纳瓦尔说,由于法国政府的决定,纳瓦尔不能再指望得到来自本土的兵力增援,即使是财力支援也变得有限,印度支那远征军必须量力而行。卡巴尼耶说,他这次飞越万里而来,就是要征询纳瓦尔的意见,从印度支那战场的军事角度来看,是现在就和越盟谈判,还是等待一场大战之后。
纳瓦尔听罢,淡淡一笑,对卡巴尼耶说:“依我来看,谈判应该由来年的春天来推进,这已经无可置疑。因为就在我们开始谈话的时候,红河三角洲的机群已经升空,奠边府战役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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