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1/1）

S市郊区一间简陋的租房内，角落的游戏仓里，一只苍白干瘦的手撑在舱壁上，似乎想要求救，但几经尝试，最后还是无力地滑落。

结束了吗……亲手还清了几百万的欠款，父母走后，她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做了一个守信的人。

生命的最后，那些想要欺压她的人，她也狠狠咬下了一口他们的血肉。

好像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为什么还是觉得不甘心？世界是否只有苦累的一面？儿时记忆里迎着微风，在金色落叶铺成的路边奔跑时，曾无忧无虑地放声大笑，难道只是一场幻梦吗？

无数次在视频里刷到，风信子季节下的无垠花海，冰原上神秘又绚烂的极光，那些令人惊叹的奇景，还没有真正去看过。

她眼角几乎要落下泪来，又在恍惚中意识到，我怎么还能感受到热意？

长奚睁开眼睛，视线适应了一会儿有些昏暗的环境，她看见熟悉的遮光床帘，乳白色铁质围栏，墙边挂钩的边角略微脱漆。

她愣愣地躺在床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刚晾晒过的被子上阳光独有的味道冲入鼻腔；暖融的灯光钻进单人床与墙壁之间的缝隙，打在床幔里，告诉她生命以另一种形式重新来过。

长奚想起，这是自己大学时的宿舍布置。

她忽然间有些不敢呼吸，怕无意识的举动惊醒这场美梦。一直过了很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试探着拿过床头的手机，手抖的厉害，几乎抓不住。

1364年、怎么会是联邦历1364年……十年前？

电子屏上方显示着一条代办事项，提醒她记得参与明天庆尚商务公司的实习面试。

这个遥远的名字就像一枚固定在时光长河中的船锚，让长奚回忆起自己处在什么时间节点。

这是大三的下学期。

随着数字宇宙的进一步突破，越来越多的职业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专家们鼓吹人类即将全面进入‘无需重复劳动’的星际时代初期，可经济的压力仍落在每个人头顶。

那时她还是刻苦学生中的一员，临近毕业，在数字宇宙的浪潮里翻卷，竞争巨大的就业环境，让她迫切地想要在社会上找到一席之地。

庆尚商务公司是她在无数次投递简历之后，极少数发来后续面试邀请的招聘方。

长奚为此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从了解公司起家背景到展望公司未来的发展潜能，备用的讲稿写了无数份，险些患上焦虑症状。

但可惜的是，额外的付出并未得到回报。

她像是走了个过场，被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外。人事见她实在失落，宽慰之余暗示，公司岗位并无缺口，更多的只是为了完成面试人数指标。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物不用再去尝试。

长奚滑动手指，删去了这条待办事项。

她扶着栏杆，走下床边鞋柜组成的楼梯，对面写字桌前静坐的女生听见响动，回头露出一张明媚而娇嫩的脸，配上身后朦胧的灯光，仿佛夜间垂露的玫瑰。

熟悉的面容让长奚有些怔松……景悦是她大学时期的室友。

两人之间的家境差别很大，一个只能称得上温饱有余，一个却是富贵出身，从小娇养。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大学四年结束，她们都是形影不离的好友。

早早学会为生计打算的长奚，性格偏向自立内敛，不是那么圆滑；而景悦时而缺根筋，天性中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体贴，是这段友谊中，做出更多弥合的一方。

各奔东西后，长奚按部就班参与工作，景悦则回到家中，与交往多年的男友谈婚论嫁。

大约又过了两年时间，景悦打电话邀请她参加婚礼，言语中满是期待和幸福……长奚当时为室友的感情终于迎来好的结局而高兴，不曾想随后传来男方悔婚的消息。

这件事闹得很不好看，双方家庭几乎当众大打出手。

彼时长奚家中遭逢巨变，自顾不暇，只能在线上发去几句问候，反而是景悦了解到她的窘迫，还寄了一笔钱财过来。

后来的事，长奚了解的并不多。她只知道，景悦和男友经过许久时间的拉扯，最终还是成婚。

长奚每每试图打探，景悦都说，自己如今的生活很幸福，不用担心。然而社交圈为数不多发布的几张照片里，女人厚重妆容下，满是遮掩不住的麻木。

重新看见好友这张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脸，长奚忽然觉得酸涩，像被一颗来自十年前的子弹击中。

她在原地呆愣半晌，才听清景悦低声问：“怎么起来了？不是明天还有面试吗？”

嘴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噎得慌：“……不去了。”

景悦把长奚这段时间的焦虑看在眼里，只心疼她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此时听见好友主动放弃，反而觉得高兴：

“早说这家公司待遇不怎么样，面试时还挑剔，没有招人的诚意，不去挺好的。”

“……嗯。”

大约听出她音调不对，景悦站起身，两步凑近过来，伸手搓了搓长奚的面颊：“诶，你到底怎么啦？忽然傻了吧唧的，做噩梦吓醒了？”

那是噩梦吗？是就好了。我做了一场关于未来十年的噩梦。

她久久失语，景悦不免着急，联想更多：“是不是那庆尚公司放了你鸽子？难怪忽然下来说什么不去了……”

“一群王八羔子，耍着人玩呢！我这就去商管所投诉他们，在咱们学校论坛上也发个帖子避雷——”

景悦被自己的想象气得不行，立马张牙舞爪地要去拿自己的手机。

多年未见，长奚都忘了室友曾经是这样的性格，在熟人面前有话就说，极其护短，实际出门在外面对陌生人了，声调都不敢高一句，一副温柔大小姐的做派。

但她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暖意，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为你的受挫而愤愤不平。

“别，不用找人麻烦，是我自己不想去，跟公司没关系。”

“真的？”

景悦将信将疑，见长奚坚持，才放下一半的心，以为是好友终于想通，又高兴起来：

“那既然明天不去面试了，陪我去买游戏头盔啊？阿瑜说，他们男生最近都在玩新出的那款游戏，特别有意思，好像叫什么裁决……”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长奚心口像是蹦进了一只兔子，开始剧烈跳动。

对了，1364年……这个时间点，《裁决》已经开始了公测。

那款几乎掀起全球人们生活方式变革，被称为‘第二世界’的全息游戏，也是她曾耗费无数个日夜，热爱过、厌倦过，仍无法割舍的奇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