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错乱（1/1）

周易愤怒地摔门而去。父亲那张讳莫如深，深不可测的脸，让他压抑至极。面对他的痛苦和焦虑，他的父亲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不告诉他，怎么结婚的不告诉他，现在的许丽婉到底是什么人更不告诉他……

而许丽婉，更不会告诉他。

周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期间李梦云敲了好几次房门，隔着房门问他要不要吃东西？他很想怒吼一声让她滚开，但还是控制住了。李梦云没有错，他不该把邪火发在她身上；他父亲也没有错，他只是在美国纳了一个妾而已，父亲没有义务向他这个儿子禀报细节，反而是他的行为和态度莽撞又不孝，他应该对父亲的包容不计较感激涕零才对；那许丽婉错了吗？当然！那个女人在跟他热恋期间不辞而别，四年后跟着他父亲来到周公馆，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二妈。

这个女人就是个始乱终弃，水性杨花的婊子！一个留过洋，接受过西方自由主义熏陶的女人，竟然做了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的小妾，为什么？图什么？就是贱！周易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最难听的话咒骂许丽婉，他嘴上狠狠得骂，心里却生生地疼，最后一边骂一边哭一边灌酒。他知道李梦云在门外，但他不管不顾，他的爱恨情仇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他现在有点后悔，不该听从二哥的建议把李梦云娶进门，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婚姻，但李梦云对他是真情实感，虽然没有夫妻之实，李梦云只是他拿来对抗许丽婉的工具人，但李梦云显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丈夫。

自从许丽婉出现在周公馆，挫败，痛苦，焦灼就占据了他的身心，为了压制这些日日夜夜侵蚀他的负面情绪，他做了一场戏，那就是和李梦云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一度他平静了很多，也接受了现实，但昨夜之后，巨大的疑惑和猜测又把他推进了深渊。

他可以确定昨晚那个人就是许丽婉。四年的时间，许丽婉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曾经一度连蟑螂虫子都害怕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是怎么变成了昨晚那个样子的？她现在到底是什么人？她和父亲的婚姻是真实的吗？

就像被一团巨大的迷雾团团围住，周易深陷其中，却找不到出口。如果许丽婉就是一个始乱终弃水性杨花的婊子，她和父亲的婚姻是真实的，那他很快就能解脱，不过就是一场青春幻梦而已，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昨晚的一切告诉他，许丽婉在这四年里经历了他无法想象的巨大的变故，她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堪比他和二哥的顶级杀手，她能从青山商会还有他手里逃脱，足以说明她的能力已经在他之上，虽然他不知道她隶属于哪个组织，但李青山是个汉奸，所以他们都是抗日份子，也就是同道中人，但许丽婉又是南部的女儿，这一切就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谜一样的许丽婉让他无法解脱，无法释怀。他急切地想探知真相，可知道真相的两个人却讳莫如深，越是这样，他就越无法安宁，他觉得这背后肯定不是表面上这样，他甚至大胆猜测：许丽婉和父亲的婚姻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只是一个身份掩盖。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辈子都无法解脱了。可是他现在身边有一个李梦云，李梦云之所以痛快地答应只和他做名义夫妻，是抱着和他纠缠一辈子，最终成为事实婚姻的想法，他非常清楚这一点，但当时头脑发热，为了不让许丽婉舒服，也不让自己看起来狼狈又落魄，他不管不顾地娶了李梦云。但昨晚的发现让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件蠢事，现在的许丽婉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正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甚至肩负着特殊使命，而这时候，他身边不应该有另一个女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更过分的是，他为了报复许丽婉，还怂恿李梦云打压欺负许丽婉，当时完全是抱着不让许丽婉在周公馆好过的邪念。

可是，现在，怎么办？

许丽婉走出寝院的月亮门，就被等在外面的周易一把抓住，拉到了旁边一堵影背墙的后面，周易死死地盯着许丽婉的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你从李青山的保险柜里拿的什么东西？”

许丽婉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平静下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跟我来这一套，我知道昨天晚上是你！”周易一只手抓着一直胳膊，另一只手抓上了许丽婉另一只胳膊，许丽婉立刻有了疼痛的反应，周易立马放开了那只手。

许丽婉狠狠地盯着周易：“放开我！”

周易满不在乎地讪笑道：“要数三声吗？”

许丽婉无奈地看着周易，直到那边的走廊里传来李梦云的声音：“周易！周易！你在哪？”

许丽婉定定地看着周易的表情变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表情由兴奋瞬间黯淡，同时不得已又有点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此时的周易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呐呐地：“我和她，没什么！”

许丽婉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复杂神色，稍纵即逝，她转身淡定地向另一边走去。李梦云随即走过来，看到这一幕，表情瞬息就变了。

“吆，这不是小婆婆吗？！”还想说什么，周易一把抓住李梦云，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了。

李梦云边走边喊：“周易，你弄疼我了！”

声音远了，许丽婉停下脚步。在四下无人之处，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但下垂的眼帘遮住了变得黯淡的眼神。

周易一路把李梦云拉回寝院。

李梦云看着周易阴沉的脸色有点发怵：“不是你让我……”

“那件事当我没说过！以后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李梦云赌气往屋里走去，撂下一句：“知道了！”

周言带着压低的礼帽，身穿宽松长袍，非常低调地走在一条杂乱的小巷里。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湿漉漉的幽深的小巷里，只有周言一个人走过，半柱香的功夫，周言就轻轻敲响了一扇院门，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妇人，两人都没有说话，周言直接踩着一个焊在外面的铁架子楼梯上了二楼。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中等身材，也是长袍礼帽，一脸和善，这是重庆派来的接头人李明善，他带来了一个令周言意外的消息。

“屠狼行动的最终执行者媚影已经潜入江陵！”

“什么？”周言顿时愣住：“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

李明善：“有！”

“怎么接头？”

“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告诉你接头暗号。这段时间我会待在江陵，我带了八百忠义救国军，他们都埋伏在外围，随时待命！这次的行动戴局长非常重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现在来江陵都是为了这次暗杀行动。”

“既然媚影是最终执行者，那我呢？”周言不满地问。

“配合行动！这次的目标人物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任务，最终的执行必须根据情况随时应变。你们都缺一不可，不能孤军作战，那太危险了。”

周言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李明善话题一转：“据可靠情报，南部想利用许致远上将的母亲劝降许将军，许致远上将可能会亲自回江陵接母亲和妹妹转移。”

“南部和许致远是日本东京大学的同学？”

“是的！许致远上将如果亲自回江陵转移家眷，届时就由你负责整个转移行动，将许家家眷安全护送出城。”

“许致明呢？”

“一起转移！”

周言表情讳莫如深。许致明现在是他名义上的老婆，他这次回江陵必须耐心潜伏几个月甚至半年，因为这些年他常年旅居上海，突然回江陵并待下来，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作为掩护，所以上级根据形势，在征得许致远上将的同意以后，命他和许致远的妹妹许致明假结婚，并接手许家的家族生意，这就有了接下来他常居江陵的理由，而不会因为蹊跷被日本人和汉奸盯上。

周言很想问问这个魅影的情况，但他忍住了，他知道他不能问，即使问了李明善也不会说，这是规矩。